一手由喜子拽着,转着墙边就迈开步子走了起来,洪生紧张的跟着他身后,脖子一直仰着,手还一直张着;

    “乐生,不要扶墙,我拉得住你,放开走才能走会了么!‘耍红火’的时候,可没墙给你扶!”乐生此时已经完全信任喜子了,说着便放了手,就那么由喜子拽着,竟然能从墙这边走到了那边;

    “看哇,听我的没错儿吧?这可好学了!”喜子拉着乐生,满院子的走,结果乐生一个没留神脚下,一脚踩到了一处不平整的小坑里,还没学会应变的乐生,“啊”了一声,摇晃着就朝后倒去;喜子死死拽着没撒手,但对方也是个大小伙儿,体重在那儿放着呢,就那么把喜子扯着踉跄着差点跟着摔了;不过乐生没有摔到地上,因为高跷还在那儿撑着呢,所以他是一屁股坐到了身后洪生的怀里;吓了一跳的乐生扭头对上洪生惊魂未定的眼神,背后是对方踏实的胸膛,愣了愣神,竟然呵呵呵的笑了起来,他一笑,喜子也笑了,边笑边说,

    “乐生你运气可好了,洪生哥在后头接着你,我刚学的时候,屁股差点摔成四半,哈哈……”

    听了喜子的话,洪生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刚才的惊心被适时的化去了不少。知道洪生就在身边,乐生胆子更大了,整整一个下午,那高跷就能“长”腿上了,敢走还敢蹦。

    正月十二这天,村里要把会踩高跷的再选出一部分,组成方队开始正式排练了,以往参加过的,今年还参加的,先选出来,今年刚学会的,得看看走的怎么样,这时喜子一拉乐生说,

    “村长,选乐生哇,乐生走的可好了!”

    村长扭头看着乐生,问,

    “乐生,你想去了不?”

    乐生看着洪生问,

    “洪生,你去了不?”

    洪生还没回答,村长先开口了,

    “洪生他是打鼓的,肯定得去了!”

    “那我也去!”

    “行,就算上乐生一个!”

    正月十五这天早上,七点钟人们就在大队院里集合了,前一天发的戏服都穿上,有扮老头儿的,扮老太太的,扮媒婆的,扮书生的,还有人扮丑生的,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喜子前一天拿给乐生的是件小媳妇儿的红棉袄,这红棉袄一穿,胸前绑个塑料娃娃,后面背个小篮筐子,远远一看,以为是谁家小媳妇儿回娘家了;踩高跷的裤子都是统一的,长长的刚好把高跷盖起来,根据扮相的不同,裤子的颜色也不同;小媳妇儿配粉裤子,书生配绿裤子,老头儿老太太配黑裤子,媒婆子配红裤子,留下一件挑的没人要了的,那就给“丑生”穿。到了镇上统一的出发地,一村儿挨着一村儿,村里人多的,那可就气派了,光扛旗子的方队就有二三十人;桥头村虽然与镇齐名,可惜只是个小村,不过大姑娘小伙儿也一个个扭得不输气势。

    人潮早已在路两边围了里三层外三层,过来一队,评价评价,鼓个掌,叫声好儿,看个热闹,图个开心;来的晚的,个子矮的小孩子,大人们领着左窜右钻,挤在人缝里,看上一眼,都能开心一天。90年代的村里人,快乐简单而纯朴,这样一年一次的大“聚会”,似乎谁也不愿错过,人群外面是卖糖葫芦的,卖烧饼的,卖牛腰子的(牛腰子是发酵的面炸出来的比馒头小点的吃食),还有卖棉花糖的;有些小娃儿一手拿着糖葫芦,看见棉花糖又走不动了,扯着大人非要让买,被年轻的妈妈骂上两句,哭的眼泪鼻涕糊一脸,可还是死活不走,大人们气得屁股上拍两巴掌,最终还是让小娃儿如愿了;冻得红彤彤的小脸儿,泪还没干,笑容就绽开了,左手一串糖葫芦,右手一个棉花糖,满足的不得了!

    太阳一落山,灯就陆陆续续的亮起来了,各村各厂展出来的花灯,大大小小排了整整两条街道:有十二生肖的,有金元宝的,有大玉米棒子,还有鲤鱼跃龙门的……看完了大灯笼,还有小灯笼,小灯笼挂一排,灯上贴了谜语,猜对了可以把灯拿走,这叫“猜灯谜”;换下戏服的乐生,此时穿着他过年的新衣裳,围着他的大红围巾,戴着他的兔毛耳罩,拉着洪生看看这个,还想摸摸那个,跑一会儿,就回头冲洪生笑一笑,好不欢乐;

    “洪生,这是个甚灯了?”

    “这是个葵花灯!”

    “洪生,这个我认识,是个老虎灯!”

    洪生一路笑眯眯的跟着,乐生的眼里全是灯,他的眼里却全是乐生,人们挤一到了,他就悄悄的用身子给挡开,边说,

    “小心点!”

    走的踉跄了,他赶忙过去把人拉着,边说,

    “乐生,慢点儿跑!”

    红色的围巾被人群挤散了,他又把人拉到个角落处,边给重新围好边又说,

    “乐生,冷了不?”

    到了“猜灯谜”的地方,两人一路胡猜八蒙的,还给猜对了一个,得了一个小圆灯,外面糊的是白色的灯纸,灯纸上画的是嫦娥奔月,乐生喜欢的不得了,一路上拿着,都舍不得松手。

    正月尽了,地还冻着呢,这时候的人们还不怎么忙,晌午前坐在门灯的石蹲儿上,媳妇儿们手上针线翻飞,说点东家长,道点西家短,也是一种消遣。

    洪生今年二月没歇着,这个时候正好是跟着师傅做木匠活儿,农历4月,村里二婶子的儿子要娶媳妇儿了,跟他们师傅订了一套组合柜,这两天他们就在二婶子家给做活儿呢。想着自家的那张小圆桌都裂好几个缝了,得了空,洪生把自家的一根榆木扛了过来,休息的空档又做了个小圆桌,圆桌做好了以后,先漆一层薄漆,为了美观,还会在上面用颜料描个草啊,叶啊什么的,之后再上一层清漆,这样子即好看,又耐用。乐生看着洪生拿了颜料就问了,

    “洪生,你这是干甚了?”

    “画个竹叶,好看么!”

    “洪生,你还会画竹叶了?”

    “嗯,就会画个竹叶。”

    “洪生,我也想画了”

    “你想画甚了?”

    “我想想才知道了”

    “行,那就你画!”

    乐生想了半天,不知道该画什么,洪生就边干活边笑眯眯的看着对方蹲在小圆桌旁思考,过了一会儿,乐生好像想起什么一样,站起来进了二婶子的屋,又过了一会儿,出来时就开始动笔了……洪生这边的工刚完,乐生那边就叫他了,

    “洪生,你过来看看”

    过去一看,真是彻底惊呆了,红嘟嘟的三颗樱桃,紫盈盈的一串葡萄,青亮亮的两颗大苹果,旁边还有黄澄澄一爪大香蕉;樱桃是褐色的杆儿,葡萄是绿色的叶儿;这时歇下来的师傅也把头凑了过来,一看便夸道,

    “呀,乐生画的可真好了,谁教你的?”

    “我自己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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