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难受的。”

    楚晚宁静了一会儿,睫毛在墨燃的掌心里簌簌颤动:“不会,都说了是两百年前的事了。”

    墨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轻轻叹息着:“……小傻瓜啊,那我的手心,怎么就湿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炷香,一个时辰,或是一个转瞬。

    时间在这疯狂与混乱中,都是模糊的。

    待楚晚宁睁眼的时候,上清结界已经散去了,楚洵倒在了血泊里,周围是人也是鬼,是魑魅魍魉披着人皮,在嗅着新鲜的血迹。

    喜悦愧疚劫后余生,痛苦罪恶人心如兽。

    空气里弥漫着死的味道。

    人间,亦或者地狱。

    都已不那么清晰了。

    人群慢慢散去,白昼里是不会有鬼魅的,他们急着去果腹,急着去歇息,急着去等着夜晚鬼王再次降临,去验查庙宇中死去的男子,而后给予他们亲人归来的封赏。

    庙宇中,就渐渐只剩下了那十余个悲泣着的活人。

    有那个青楼女子,有那个满头华发的老妪,有被孩子劝阻下来的一对夫妻,一个乞儿,一位人,一个昔日的富家公子,一个怀抱着幼子的寡妇,教书先生,农人。

    再无其他。

    然而便就是在他们抚尸痛哭的时候,血泊之中已死的男人,却睫毛轻颤,慢慢睁开了眼睛。

    “公子!”

    “楚公子!”

    墨燃心下震颤,不忍道:“没用的……这是……”

    这个法咒于现世业已失传,却不料能在这个虚境中再次看见。

    “这是遗声咒。他已经死了,死之前对自己施了这个咒法。”楚晚宁顿了顿,道,“他有事没有做完,在世上尚有牵挂。”

    楚洵果然目光空洞,了无焦点,只淡淡地说:“鬼族险恶,其言不可信,入夜之后失却上清结界,必然魑魅横出,四下屠杀。万望诸位,逃离此处,前往普陀。”

    “公子……”

    “我已身死,无缘再伴诸位左右,然已凝毕生灵力,结法咒于灵核之中。诸位携我灵核,鬼魅自不可近身。”

    哭声更甚,近乎泣血。

    墨燃与楚晚宁更是悚然色变。

    灵核……

    那是与心脏同生的结晶啊……

    死去的楚洵缓缓抬起尚未僵直的手,依照着生前布下的咒诀,握住了埋在胸中的刀刃,抽了出来。

    而后——

    “公子!!!”周围的人都哀叫着,嗓音扭曲呕哑,浸满血泪,“公子你这是做什么——!!”

    死人的手指撕开自己胸膛的裂口,扎入自己的血肉,攫住已不再跳动的心脏,缓缓的,一寸一寸地,扯将出来。

    那心脏在淌血,在跳动着金红色的火焰。

    那是楚洵灵核之力,是蜡烛烧到最后的光明。

    “拿……着……”

    他把那颗燃烧着的心举起,平直地递到前面,不住重复:“拿着……拿……着……”

    血珠滚落,却都成了一朵一朵红色的海棠花朵,那些花朵在燃烧,绚烂夺目。

    “长路漫漫,险阻难料,楚洵命浅,不能再尽绵薄之力,万望诸君……万望诸君多自……珍……重……”

    墨燃骇然看着眼前这一切,忽觉芒刺在背,冷汗涔涔。

    伤疤……这伤疤!!

    他猛地想起,楚晚宁的胸口,贴着心脏的位置——

    也有一道疤!

    那是楚晚宁极其敏感的地方,他怎么会忘?每次缠绵床笫,当他舔舐那道淡淡的伤痕时,楚晚宁素来清冷寡意的脸庞上都会流露出隐忍的爱欲,墨燃觉得这样的神色看起来很刺激,所以总愿意这般欺辱身下之人。

    只是当时,他从未关心过楚晚宁的过去,对于这道伤疤究竟从何而来,到死他都没有开口问过。

    而这辈子,要问,也没有资格了。

    第69章 本座跟你学呀~

    是巧合?还是……

    如今师尊的胸口, 当然不是他想看就能看的,他只能凭着记忆回想那道创伤, 淡淡的月牙色,应当纯粹只是刀刃的划痕没错, 而不像楚洵, 五指聚力刺入, 留下狰狞的血窟窿。

    终究是不一样的。

    这样想着,墨燃稍稍松了口气, 楚洵和楚晚宁虽然是性格上迥然不同的人, 但他们身上有着太多的相似之处,从长相,到“有道者, 众生为首,己为末”,再到胸口那一道伤痕, 巧合堆积在一起实是令人生疑。

    可不知道是为什么, 或许是因为楚洵太过温柔,与楚晚宁的暴戾恣睢全然不同, 又或许是因为楚洵是个有妻有子的人,所以如果楚洵是楚晚宁的转世,或者就是楚晚宁, 墨燃觉得自己会受不了,会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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