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杜预一手导演的悲剧,但是如果在这之中,王显的家人能多给他一些理解,多给他一些关注,这场悲剧很可能会避免。

    我坐在船上和阴魂并排,心中却思考着人间的是非冷暖。

    杜预用心理暗示逼疯王显只为复仇,他偏激有罪,但是把杜预逼到这种程度的却是王显的父亲和后妈。

    匹夫一怒,血溅五步,未婚妻子被杀,工作丢失,被灰溜溜的赶出城市。

    这些仇恨在心中发酵,已经让杜预疯狂,变成了一个冷静的‘疯子’。

    也许正因为他曾经有过这样的遭遇,才会在我被江家逼迫走投无路的时候出手相救。

    他应该是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当初被押往法庭时,我也做好了越狱的打算,只要有一线生机,我就不会束手就擒,而一旦我越狱成功,江家必定会成为我猎杀报复的目标。

    站在自己的立场来看,杜预的行为似乎可以理解,只是无论我如何为他辩解,王显终究是无辜的。

    杜预坐在船头讲起他和王显之间的故事,回忆如流淌的河水,随着木船一起漂远。

    一开始他的确只是想要利用王显,但是和这孩子接触深了以后,杜预多次准备收手。

    他脱去西装外套,卷起衬衫,将手臂露出。

    结实的肌肉上是一道道用刀片割出的伤疤,他面目平静,换上了那一如既往的微笑:“每一次我想要收手,都会在胳膊上割一道口子。疼痛能提醒我,所有给予凶手的善,那就是刺向死者的恶!无论是被淹死的ktv公主,还是我的未婚妻,血债必须血偿!人情关系大于法律的潜规则,在我这里不适用,如果我得不到公平,那就用我自己的方式去拿回来!”

    “我为了复仇,毁了你一生,你跟着我折磨了我六年,我不认为这能抵消掉我的罪孽,所以我渴望有一天能够和你见面,不管你是让我偿命也好,要我赔偿你也罢,我都会答应你。毕竟,我用尽各种手段就是为了等这一天到来。”杜预蹲在王显面前,脸上看不到丝毫恐惧,这一幕似乎已经在他脑海里幻象过无数次了。

    “杜预,冷静,我有办法保你。”手中星光外露,从男孩身上滴落的水渍无法进入我一寸之内。

    “不用了,我从不畏惧死亡,自然也不会害怕鬼魂,我毁了它一辈子,它要我用命来偿还也不过分。”杜预笑的洒脱,他这些年在国外为华人社团工作,见过很多黑暗的东西,一颗心早被历练的波澜不惊了。

    “我一直觉得身边跟着某钟东西,只是不敢确定,希望能跟你一起直播就是了确定它是否存在,答案我已经找到,就没必要再拖累你了。”杜预朝我轻轻拱手将一张金色银行卡递给我:“全城通缉、直播杀人,你比我当年强很多,这张卡里有我的一些积蓄,希望能帮到你。今天我恐怕是走不了了,后面估计还有难关,你要小心。尤其是那个十一号,我怀疑他没死,这满洞浮尸必定跟他有关系。”

    说完后杜预一扭头看向王显:“我跟着你赎罪,哪怕一直被留在这黑漆漆的洞里半死不活,我也陪着你,当年你唯一的心愿就是得到关爱、找一个无话不谈的知心朋友,现在你的愿望实现了。”

    杜预说着竟准备跳下船去,我一把将他抓住:“疯了?浮尸已散,马上就能出去,别做傻事!”

    “这是我欠他的。”杜预并非故作姿态,他挣开我的手,伸手摸向王显的头:“我第一次见你是在报纸上,之前的三个月,你我素未谋面,但是却无话不谈,感谢你的这份信任。”

    手掌将要触碰到王显头发时,王显一直低垂的头慢慢抬起,那是一张很单纯的脸,可惜,越是单纯的人越会被伤害。

    杜预的手并没有碰到王显,那张单纯的脸很快改变形状,恶毒和痛苦占据了大部分,只有少少一丝的犹豫。

    “不好!它要伤你!”杀生之仇岂会因为短短几句话而改变,执念是鬼魂存在的基础,执念散去,魂飞魄散。

    我一把推开杜预,张口念咒,手中星光乍现,好似北斗星君,重拳挥向王显。

    它受到惊吓,转身跳入河中,河水一丝涟漪都没有溅起,木船上只剩下一个被河水泡的掉了漆的手机。

    “高健,你这是何必?王师和金周哲的下场你也看到了,浮尸反扑,你我都无法离开,还不如我留在这里赎罪。”

    “赎罪的方法有一千种一万种!谁规定非要被囚禁在这黑漆漆的山洞里才行?”我怕杜预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一手抓着他,一手握浆飞速划船:“这方面我比你有经验,老实待着,我邀你入局,那就一定会带你出去!”

    木船在通道里前行的很快,但是没过多久恐怖的事情就发生了,河水下面出现一片片漆黑的人影,数量还在不断增多。

    “高健,它们从后面追来了。”杜预出声提醒,在船尾方向,亦有水草般的黑色长发在飘动:“你自己走吧,我虽然没有直接动手,但王显自杀跟我有脱不开的关系……”

    “少废话!划船!”我将船桨扔给杜预,手持北斗大神咒对着幽暗的通道尽头高喊:“十二个参与者死了十个,你的目的差不多也该达到了吧?如果再不收手,别怪我跟你鱼死网破!”

    手中星光闪耀,这张得自女主播的符纸绝对是天师书写,道蕴十足。

    通道中并无任何回应,浮尸拥挤向木船,很快我和杜预将变得寸步难行:“一旦我用出北斗大神咒,体内那一丝先天真气必将被抽干,进入虚弱状态,而且北斗大神咒只有一张,万一使用过后,对方又使出其他杀招,我将再无底牌。”

    双眉一凝,我心思转动,干脆收起了北斗大神咒,一手按住肾窍,暂时压制住妙真心法。

    “水鬼也是鬼,你躲在幕后操控它们,今天我就试试看,是你的控尸之术巧妙,还是我的鬼术霸道!”

    一步踏出,我站在船头,阴气肆虐,森寒之意透骨而出。

    “阴阳有令,幽魂超度皆得飞仙!如违此令,打入幽冥,化骨扬尘!”

    第389章 镇水阴倌(下)

    我修习阴阳鬼术时间虽然很短,但我在鬼术方面却有极高的天赋,得到鬼术不过几天时间,我已经步入第二境——驱灵役鬼。

    阴气在阴脉之中奔腾,人体内的阴阳平衡被打破,我气势攀升,站立船头,水下浮尸没有一具胆敢靠近。

    “我来开路!”阴阳鬼术霸道非凡,震慑住了所有浮尸,杜预抓紧船桨用力划动。

    耳边风声越来越清晰,空气中臭味也慢慢散去,远处的洞穴隐隐约约透来一丝亮光。

    “快要出去了!”

    防空洞变得开阔,墙壁斑斑驳驳,依稀能看到那个年代留下的标语。

    转过一个弯,一扇木闸门出现,挡住了出路。

    “有门就是出口,看样子我们没有走错。”木桩打在水底,幕后之人修建这道闸门应该不是为了防人,只是害怕尸体被水流冲出去。

    我和杜预跳下小船,将木门破坏,走在齐腰深的水中。

    不知走了多久,慢慢感觉河水不再刺骨,等到眼睛能够明确看到点点亮光时,耳边忽然想起了一声叹息。

    “你俩能走到这里让我十分惊讶,但是也就止步于此了。”远处的水面漂来一只木筏,上面坐着一个皮肤黝黑,瘦如竹竿的人。

    “你没死?”

    “果然是你!”

    我和杜预并排站在水里,警惕的看着不断逼近的木筏:“十一号,你藏得还挺深,最后诈死差点就骗过了我们。”

    木筏上的贺波还是那副捞尸工的打扮,看起来普普通通,跟大江上的渔民没什么两样:“如果我告诉你们只有一个幸存者可以离开,你俩会反目成仇,相互厮杀吗?”

    “离间对我们来说没用,刚才我已经准备赴死,是高健将我救出,至少在这地方我欠他一条命,想要随时拿去就行。”杜预随口说道,那种对生死满不在乎的口吻,连我也十分佩服。

    “我唯一没有想到的是你俩居然提前认识,下面是这个游戏的最后一道考验,如果你们能安然度过,那我会按照游戏规则给你们一份特殊的奖励。”贺波这人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太普通了,很难让人把他和幕后主办方联系在一起。

    “在考验开始之前,你能告诉我你煞费苦心把我们聚集到此处的原因吗?恐怕不仅仅是为了帮助冤魂报仇吧?”我周身阴气四散,压的浮尸不敢靠近。

    “等你通过考验,我自会告诉你。”贺波的木筏停在原地,他身前水面突然荡起微波,一圈圈涟漪莫名出现,藏在水下的尸体露出了自己的脸。

    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一个个挣扎的灵魂,一号王师,二号工人,三号侦探,王雨纯,田藤……

    一具具尸体浮现出来,并成一排。

    “你们最后一关的考验就是他们,本来这是给杀手一个人准备的,现在留给你们,有因有果,如果他们愿意放你离开,我一句话都不会多说。”贺波憨厚朴实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如果你们放弃,那就永远留在这里吧,藏尸洞内的秘密隐瞒了几十年,不能暴露。”

    “是你在暗中操纵尸体?还是它们化作了水鬼?”我双手握拳,体内鬼婴尖声嘶吼,似乎是感觉到了极大的威胁。

    “一报还一报,你如果真有能耐,就以力证道,灭了它们?”贺波盘膝坐在木筏上,手中平托着一方古印。

    “你真以为我不敢?跟一座城作对的事情我都能做得出来,你想要威胁我还差的远!”那一排尸墙,虽然看着吓人,但我并没有放在心上:“装神弄鬼,几个手下败将,活着我尚且不怕,更别说死了。”

    “年轻人,别以为会几招鬼术就能横行霸道,你残害江城,杀性浓重,损阴德,亏福报,今日当有此劫!”

    “我残害江城?你哪一只眼看到的?”三眼鬼婴从肾窍爬出,冲着面前的尸墙呲牙咧嘴,我已经做好硬闯的准备:“我阴阳同修,驱灵役鬼,我就不信你的这些水鬼敢在我面前放肆!”

    “狂妄!”贺波单手抓住黑色古印,向下虚按:“我执掌河伯水印,司八十里长江水脉,镇压邪祟,摆渡幽冥,乃江淮第二十九代镇水阴倌!这长江之上,除了水龙王,还没有人敢跟我这么说话!”

    他直起身体,明明还是那套粗布麻衣,但是手持古印,气质却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两位,你们两个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杜预双手举起,示意自己没有恶意:“我听贺波你的意思,说高健残害江城,可是据我所知他不仅没有做过危害江城的事情,还在不久前洪水袭来时,以一己之力保卫拦江大坝,这可是造福百万生灵的大功劳啊!”

    “救了百万生灵会功德缺损,一副早衰之相吗?休要多言,你俩要是能闯过尸阵,我一句话不说立刻放你们走,如果你们闯不过去,那就等死吧!”黑色古印盖下,浑浊的河水渗入尸体内,看起来非常诡异。

    被杜预这么一说,我也觉得不对劲,真正想要摧毁拦江大坝的是禄兴,他和我一同坠江。

    心思急转,我回想起当时我在大江岸边清醒过来的场景,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贺波,他就在河对岸看着我。

    “贺波,你我第一次相见是在江边,当天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半边脸全是疤痕的怪人?”

    我此话一出口,贺波眼神发生细微变化:“你是说阿福?我确实在那天救了一个虚弱的男人,他身上有刀伤,半边脸俊美刚毅,另外半张脸却血肉模糊,你认识他?”

    “岂止是认识,我恨不得一刀刀将他分尸!”得知禄兴的下落,我心中激动,那个人太危险了,不杀了他,我永远无法心安。

    贺波冷哼一声:“原形毕露了吧,阿福说的不错,你是个残忍的凶徒,对于一切敌人赶尽杀绝,毫不留情。”

    “阿福只是个假名,那人真名叫做禄兴!他是全国甲级通缉犯!”我让鬼婴回归肾窍,既然是误会,那就没必要再生死相斗了。

    贺波从口袋里翻出一张皱皱巴巴的通缉令对着我展开:“他是不是通缉犯我不知道,但你一定是!这是阿福从市里拿回来的。”

    “贺先生,你平日里从不收看电视吧?”杜预忍不住帮我辩解:“高健是被诬陷的,他归案后有一场直播庭审,当时为他做庭审辩护的就是我。”

    “他肯定没有看过那次庭审,否则应该就知道你我之间的关系。”我盯着那一排尸体,主动散去鬼术,“你被禄兴利用了,他才是杀人犯。”

    我无奈一笑,原来这场局的主人公是我,其他人只不过是配角:“他蓄意破坏拦江大坝的消息没有公开,我现在就可以报警,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贺波半晌没有说话,他拿着手中的黑印,仔细打量着我和杜预:“我依旧不能相信你,这样吧,你跟我出去,让十号留在这里当做人质。”

    “高健,你不用担心我,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杜预沉声说道。

    我点了下头,一手拿着自己手机,另一只手握着北斗大神咒从尸体中间走过,爬上贺波的木筏:“你要保证十号的安全。”

    “如果他问心无愧,自然不会出事。”贺波划船,足足走了有十几米远,绕过了两个弯,耳边水声变大,我手机轻响了一声,终于有了信号:“我这就证明给你给。”

    我搜到网上删减过后的庭审视频,还有公安局颁发的在逃嫌犯通缉令,然后把手机递给贺波,当他看到通缉令上禄兴的照片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第390章 九月初六

    “现在相信了?”我将手机塞进衣服口袋:“你救了一个通缉犯,而且还听信谗言,想要把我害死,你这是中了他借刀杀人的毒计。”

    木筏原路返回,贺波将杜预接了出来。

    “误会解开就行,贺先生也是想要惩恶扬善,不过好心办了坏事而已。”杜预笑眯眯的坐在木筏上,手中摆弄着王显留下的那个掉漆手机。

    “无利不起早,他费尽心思把几个杀人犯绑到一起,肯定另有目的。”我对贺波心存不满,那天我和禄兴从大坝坠落,禄兴身上有刀伤,就算侥幸不死也逃不远,最后肯定会被警方抓住,结果偏偏遇到了贺波。

    划着木筏,贺波眉头紧皱,过了好久才叹了口气:“实在不能怪我,那禄兴虽然面相大凶,但是周身有佛光保护,福德深厚,就算我不救,他估计也死不了。反倒是你一副早夭之相,阴气缠身,功德缺损,怎么看都像是罪大恶极之人。”

    我被贺波说的恼火,但是又不好反驳,总不能告诉他我正在给一个黑心秀场打工,对方拿走了我的全部功德,然后我又一不小心放出了鬼母,功德直接扣成了负五百多。

    “打扰一下,贺先生你刚才说的功德是什么?你能看见我们身上的功德?”杜预刚从国外回来,什么水鬼、功德,这些东西他就算听说过,也不会太了解。

    “功德看不见,摸不着,但是能通过一个人的精、气、神反应出来。”贺波面色缓和了一些:“怎么说呢?功德可以理解为一种福报,就是天地对有功之人的保护。在人,心想事成,去除病气,获得智慧觉悟,健康长寿;在命,充足真气,通畅经络,消除业力,抵消因果等。功德用法千千万,至今也没有谁敢说完全摸透。”

    他说完以后又是叹了一口气:“要说起来,我把你们十一个人聚在一起就是为了功德。你们十一人个个都是业障缠身,功德为负,杀了你们那叫除害;在杀你们的同时能让你们忏悔,那就是积德;再进一步讲,如果你们的忏悔能让冤魂超脱,那可就是一件大功德了。”

    “所以你就把我们绑架到这地方来了?”我瞪着贺波,这个外表憨厚的捞尸工手上不知道有多少条人命,外貌只是他的伪装。

    “这不是误会吗?我们镇水阴倌天天和尸体阴魂打交道,如果阳火不旺没有功德护身,很容易出事。我又没有孩子、徒弟,现在整个贺家村就住我一个人,后继无人,所以我绝对不能出事。”贺波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咱们算是不打不相识,我帮你们保守秘密,你们也不要泄露我这里的情况,等出去以后,我会再给你们一些好宝贝当做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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