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什么地方?阴间?”我脱口而出,但是乘务员只是冷冷一笑,并未正面回答。

    “你那么想去,我也可以将你一起送过去。”她认真的看着我,盯的我全身汗毛倒立,我这才发觉她的语气并不是在开玩笑。

    “不用了,我还是比较喜欢坐着。”连连摆手,很快我和乘务员便离开了十月二十六号车厢,进入了十月二十五号车厢。

    中间我曾运用判眼偷偷回头看了看,王师已经从床铺上坐起,他也产生了危机感。

    “王师清楚乘务员的一个弱点,我知道什么时候下车,两者联合也不是没有机会。”如果距离能够下车的站点还有很长时间,我不认为自己和王师联手能够成功,可巧的是下一站就是土地庙,只要拖到列车停止,我就能逃脱。

    十月二十五号车厢同样是卧铺,不同的是,这节车厢里飘散着淡淡的臭味,用乘务员的话来说就是这节车厢中飘散着死气。

    我看向床铺,那些白布也不再是一尘不染,很多布匹上出现了黄褐色的印记,像是清洗过后留下的血斑。

    “到地方了吗?”

    乘务员没有回答,抓紧我的肩膀,连续穿过二十五号、二十四号车厢,进入了二十三号车厢。

    从二十九号车厢算起,这正好是七天一个星期的时间。

    推开十月二十三号车厢的门,浓烈的臭味让我胃里翻江倒海,就算是在恨山精神病院见到那么多残缺的尸体,我也没有产生如此强烈的反应。

    “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那刺鼻的味道时刻挑战着我的感官极限。

    “闭嘴。”乘务员神情高度紧张,我还是第一次从她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

    “她也在害怕?可她会害怕什么?”因为乘务员神态变化,我更加好奇,目光四下扫视,希望能看到什么特别的东西。

    这一看不要紧,还真让我有了发现。

    十月二十三号车厢里的环境是七个车厢当中最差的,死气四溢,臭味扑鼻,白布上全是一团团的褐色血污,地板上、床板上随处可见散发怪味,看不出形状的垃圾,更让我惊讶的是在床板的缝隙处,那里塞着好似肉沫一样的东西,凝固其中,看的我毛骨悚然。

    这节车厢里的乘客数量很少,大多数床铺都是空的,仅有少数几个床铺上躺着“人”,不过它们也没有了人的形状,看起来好像是受过可怕的折磨一样,跟它们比起来,失去自我意识根本算不上什么。

    走到二十三号车厢中间,有条白布正好从床铺上滑落,露出躺在下面的“人”,姑且先用“人”来称呼,虽然我也是费了好大劲才辨识出它。

    这是个极度残缺的身体,他身上的重要器官都已经丢失,鼻眼之处全都是孔洞,肚子向下塌陷,前胸贴着后背,薄薄的两层干皮贴着骨架,似乎没有内脏一般。

    我停下了脚步,眼神中有几分不忍,这个“人”好像一条被活着扔到烙铁上的鱼一样,张着嘴吞咽着空气中的某种东西,这种介于生死之间的状态,让我每一条神经都颤栗起来。

    如果我无法逃离列车,会不会变得和它一样?

    “好看吗?”乘务员嘴巴裂开,她很乐意看到我惊恐的表情:“能在这辆车上停留七天的人很少很少。”

    说完她不怀好意的看了我一眼,将我从那个“人”身边拉开。

    看到了十月二十三号车厢里乘客的遭遇,我对这辆神秘的列车更加疑惑了:“列车会经过一个个站点,这其中大多数站点只能上车,仅有少部分站点可以下车,从十月二十九号车厢一路走来,乘客的精神状态愈发不正常,车厢里也出现了很多空位……”

    “按照当世比较大众的佛家理念来解释,行恶者入地狱,行善者登乐土,所以有些人提前下了车,还有些人就算耗干了身体的所有器官、精血也不能下车?”

    “如果说每个人下车的站点早已注定,那么每多停留一天应该就会付出一定的代价,它们想要熬到下车,恐怕并不容易。”

    我脑中隐隐有些明悟,死亡是无法逃避的,这最后一般列车,每一个人都会上车,而每一个人也都注定会在某一个站点下车,至于何时才能下车,何时才能抛却束缚,这就要看个人身上枷锁业障的轻重。

    有的人无事一身轻,比如文老太太,当天上车,没坐过几站,就下了车;又比如刚才在十月二十三号车厢看到的那个人,抛却了全身内脏器官,挖出了眼鼻口耳,身体薄薄的就剩下一副骨架和两张皮,但是他依旧不能下车,他的业障还没有还清,他必须留在这里,直到去掉了身上的枷锁才能离开。

    人活着身不由己,死后也不一定事事顺心,念及此处,我面带苦笑,要说起来我虽然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但是仅凭功德来论,我先是被阴间秀场坑了一把,后来又放出了鬼母,现在是印堂发黑、乌云罩顶、业障缠身,真要让我留在列车上,估计都不是呆七天那么简单了。

    “一定要离开这里!”我现在才明白在双佛区那一站,禄兴为何一直犹豫到最后才上车,以他造下的杀孽来算,真要是身份暴漏了,估计要千刀万剐十几遍才能离开。

    我跟在乘务员后面,横穿十月二十三号车厢,但是她丝毫没有要停止的意思。

    第444章 忘忧水

    走出十月二十三号车厢,空气中浓重的臭味顿时减弱,阴冷的风从列车夹缝中间吹来。

    我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看到我狼狈的模样,乘务员目光中又多了些许疑惑。

    被她这样的目光注视,我感到不安,这辆列车上我可能是唯一的活人,我的表现不能和其他乘客有太大的出入。

    “死人是不会难受的。”心底默默提醒自己,我很快恢复正常,绷着一张脸,再无多余的表情。

    “进来吧。”面前是一个陌生的车厢,上面没有编号,似乎这辆列车只有七节车厢搭载旅客一样。

    我想要拒绝,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一手握紧符纸,我跟在乘务员后面进入了这节没有编号的车厢。

    空气有些浑浊,飘散着一股奇怪的味道,形容不出来,像是一种未知的化工原料,不过又不是太刺鼻,闻的多了,会感到大脑迟缓,有些眩晕。

    “这节车厢是做什么的?”我睁眼看去,车厢里并没有座位和床铺,地方很大,墙壁上贴着一张张照片,照片上还写有一个个名字。

    “你可以把这里当做是自己的家。”乘务员的语气不像是在开玩笑:“大部分人死后都会在这里留下记号,这墙上贴着的照片就是它的记忆。”

    我此时还没有听出乘务员话语中隐含的意思,好奇的看向墙壁,那些照片巴掌大小,并不是生活中常见的照片,只是一张张薄纸,不过因为纸上的画像太过真实,所以在黑暗中我才会误以为那是相片。

    “这是你们收藏的吗?它们是死者的遗像?”我喃喃出声,此时在空气中那股特殊气味的作用下,我感到心神恍惚。

    我伸手去触碰薄纸,指尖竟然传来人皮一样的触感,我抚摸的明明是画中的图案,却感觉手掌仿佛正捧着一个人的脸蛋一样。

    太真实了,我甚至觉得画中的人正在看着我。

    “这些不是收藏,而是车票,换而言之,这就是你们上车需要付出的代价。”乘务员说的很慢,但是却让我产生了一种极不好的预感。

    我开始回想进入这节特殊车厢后乘务员跟我说过的话:“她的第一句好像是这墙上贴着的照片都是乘客留下的记号,都是他们的……记忆?”

    目光扫动,在边角一张崭新的空白纸张旁边,我看到了一个愁眉苦脸的中年人,他正是刚才被乘务员带走的卢文昌。

    像是突然间明白了什么,我收回伸出去的手指,看着幽深不见尽头的车厢:“上车的代价就是要付出自己的记忆吗?”

    “人的一生就是一场路途,你看见的风景就是记忆,这东西原本就不属于你,只有收回了记忆,你才能还原成真实的自己。”乘务员带着我在车厢中前行,两边墙上密密麻麻贴满了画像,数量太多了根本数不清楚,它们表情各异,都是一生经历的写照。

    比如之前看到的卢文昌,这个男人表面上看起来颇有礼貌,对待妻儿无微不至,可是他心中真实的自己愁容不展,信仰双面佛并没有从根本上改变什么,只是让他多了一种欺骗自己的手段。

    他的生活依旧糟糕,繁重的生活压力,来自社会方方面面的歧视,让这个中年汉子脸都皱在了一起。

    他的记忆是苦涩的,他想要让自己孩子不再遭遇这些不公平,他训练孩子用左手吃饭、写字,为了帮助孩子,他动员全家人都用左手来使用筷子、铅笔,这是一个小人物的坚持,他们也有属于自己的幸福,但事实上卢文昌心底的苦涩从未减少。

    孩子上学的压力,妻子治疗的医药费,拼命工作对他自己身体健康造成的影响,一切的一切压的他喘不过气来,他的愁苦只有自己知道。

    不,准确的来说,我在指尖触碰到他画像的时候,我也清楚了他的遭遇。

    “很玄妙的感觉,原来记忆也是有味道的。”在这节没有编号的车厢中走了很远,看过了两边数量众多的人像,乘务员终于停下了脚步,这节车厢到了尽头。

    我也停下脚步,直到现在我仍不清楚乘务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似乎已经看出我活人的身份,表现的十分奇怪。

    “你一定很好奇,我为什么会带你来这个地方吧。”乘务员看着两边墙壁上的画像,然后推开了通往下一节车厢的门。

    我摸不清楚她的意思,侧身看了过去。

    门外通往下一节车厢,而车厢内的布置和这节车厢一模一样,空荡荡的,贴满了画像。

    而在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微光的照耀下,我能够隐约看到,在那节车厢门外,是一节又一节仿佛永无止境的车厢。

    所有的车厢内部布置都和这节车厢相同,墙壁上贴着一幅幅画像,画像里充满了七情六欲。

    “这辆列车究竟有多长没有人知道,它行驶在生死之间,往返于虚实之中,你可以理解为它的终点站就是人们常说的阴间,你也可以把这辆列车本身就当做阴间。”乘务员指着一节节重复的车厢,她的五官在不知不觉间已经移位,我也已经习惯了她身上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惊悚,她本身在我看来就像是一个从噩梦中跑出的怪物,荒诞,恐怖,强大到任何方法都无法抵抗。

    “或许这列车本身就是一个噩梦,一个囊括了所有逝去灵魂的噩梦。”

    “梦?你用一个这么美好的字眼来解释这辆列车很显然是错的。”乘务员将我领到两节车厢中间,过道上摆着一张桌子正好堵住了路口,桌子上平放着一个瓷碗。有意思的是,碗里的水不管列车如何颠簸都没有洒出半点。

    “除了梦,我想不出其他的解释。”我成为阴间秀场主播看到了很多普通人穷尽一生也看不到的东西,但这并不代表我对这片天地有了很深的了解,相反,知道的越多,我心中就越充满疑惑和敬畏。

    世界上有太多未解之谜,而我所看到的、接触到的,还只是这世界的一小部分而已。

    “关于这辆列车的答案,很多乘客都问过我,其实真正答案……”乘务员端起了桌上的瓷碗:“就在这碗水里,喝下它,你会明白很多事情。”

    乘务员的语气在一瞬间变得十分轻柔,我接过瓷碗,没有生出任何反抗的意志,直到嘴唇快要碰到碗沿时,怀中突然传来一股灼烧的感觉,巨疼让我猛然清醒过来。

    “不好!”我下意识的扔掉瓷碗。

    瓷碗摔在地上,但是却并没有碎裂,更奇异的是,里面的水竟然一滴也没有洒出来。

    “你要给我喝什么?!”若非怀中突然传来剧痛让我清醒,此时我恐怕已经着了乘务员的道,喝下了碗里的水。

    “我是为你好,这水喝下去能解除烦忧,忘却一切苦恼,喝了它你就可以获得新生了。”乘务员不慌不忙又一次端起瓷碗,她似乎并不怕我会拒绝。

    我双眼一转,勉强维持冷静,心中早已翻腾起万丈波澜。

    那瓷碗里装的哪里是什么解忧水,根本就是孟婆汤!喝下去以后,估计我就要变得和卢文昌一样,记忆消散,成为列车墙壁一张孤零零的画像!

    “喝了吧。”乘务员张嘴说道,她一开口,这个声音就直接响彻在我的脑海当中,心神巨震,思维被干扰,我本能的伸出双手。

    “喝了它,你就会迎来新生,开始全新的旅途。”乘务员笑吟吟的看着我:“人啊,本身就是一个轮回,从无到有,又从有到无。”

    第445章 你是篡命师!

    乘务员说的话中好像隐含有别的意思,我来不及思考,她已经将瓷碗伸到我嘴边。

    纯白色的瓷碗,看不出是哪个年代的产物,碗中水波涤荡,不管列车如何颠簸,里面的水一滴都没有洒落。

    “喝吧。”她的声音带着奇特的魔力,我无法抵抗,眼神迷离,关键时刻还是怀中传来的剧痛让我清醒。

    此时此刻,我的嘴唇已经碰到了碗沿,那水花浸湿了双唇。

    用力挥动手臂,我又一次将碗打落,和上次比起来,我这次清醒花费的时间更长。

    我知道自己不能再坐以待毙,必须要反抗。

    “我是为你好,你不是很想知道答案吗?喝了它,你就会明白一切了。”乘务员的话充满了诱惑,但是我早已经看透了她的把戏,卢文昌估计就是喝了这碗水后才变成那副模样,我绝不能碰它,一滴都不行。

    “喝吧,不喝,你永远都无法离开,想想刚才在二十三号车厢看到的乘客,你也想变得和他们一样吗?”乘务员不知何时已经将瓷碗拿起,双手端在我面前,她并没有强迫我,但是却让我感觉到了巨大的压力。

    我后退了一步,计算着时间,距离上一站停车已经过去了很久,我不用拖太长时间,只需要拖到停车就行。我还有王师作为接应,他掌握有乘务员的弱点,现在跟乘务员翻脸我逃脱的可能性估计能有三成。

    这个概率在我看来已经很高,毕竟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所有的布局都是临时的,我已经把能够利用的一切东西都紧紧抓在了手里。

    “再等等,拖下去,距离停车时间越近,我逃脱的机会也就越大。”心中念叨,我来不及看怀中那几次将我唤醒的物件,双手接过乘务员掌心的瓷碗。

    “喝吧,喝吧,喝了它,忘却烦忧,找回自己,你会明白一切,你才能看到一个崭新的自己。”乘务员不断催促,我尽力拖延,双手端起瓷碗举过鼻尖。

    碗里的水无色无味,就像是普通的白开水一般。

    “喝啊,快喝啊!”时间分秒流逝,乘务员脸上的表情终于发生变化,她看出我是在故意拖延:“你果然和其他人不同,三番五次逃脱掌控,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只是普通人,如果你实在想要深入跟我交流,那就先记住我的名字,我叫禄兴。”自知无法再拖延下去,我果断出手,将口袋中得自陆谨的镇压符打出。

    “五方神将,借我法威,急急如律令!”单手结印,打出镇压符,可让我意外的是,手中这张妙真天师绘制的符箓竟然失效了!

    没有出现任何神光,道韵也未被激活,就好像一张普普通通的纸般飘在空中,甚至因为空气阻力的原因,飘到一半就落在了地上,碰都没有碰到乘务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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