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菜做好,我在屋子这头吃着,中年人点了根烟,肩头搭着毛巾蹲在店门口,眼睛不时往巷子深处看去。

    他这奇怪的举动引起我注意,不过有了中年女人的前车之鉴,这次我委婉了许多,没有直接开口询问。

    “老板,你们这有烟吗?给我来一盒。”

    店老板挺热情的,起身笑呵呵的走来:“我这不卖烟,给,你先凑合抽着。”

    他从揉皱的软包里掏出一根烟,给我点着,抽着感觉很呛。

    “老板,你怎么说也是京海人,就抽这五六块的烟啊?”

    “我算么子京海人,以前就是个种地的,天天能有旱烟抽都不错了。”他看起来不像是那种尖酸刻薄的人,就是好像有什么心事,不时朝巷子里看。

    “你都住在京海了还不算京海人?这一套房子倒下手估计就能赚个几百万吧?”

    “你说的那是关内。”中年人吐出一口烟雾:“关内关外不同,我年年盼拆迁,盼了十几年了也没变化。”

    “不应该啊,电视上天天说京海用地紧张,为什么不朝外扩建?要我说关外和关内迟早会合并。”我每说一句话都会偷偷注意中年人的神色变化。

    “合不了的,关外太乱了。”中年人一口一口的抽着烟,虽然是在跟我说话,但眼睛却一直瞅着漆黑的巷子,过了有几分钟,他脸色一变,低声说了一句:“来了……”

    第701章 伞

    飘着细雨的漆黑小巷当中,有一对母子从远处走来。

    母亲打着碎花伞,小孩看起来只有六七岁,正是调皮捣蛋的时候,他背着书包,还故意往水里面跳。

    泥点溅在裤脚上,那位母亲看到了也没有责骂他,只是牵着他的手快步朝小饭馆走来。

    “中年男人等的就是她们?这一对母子看起来很正常啊。”我运用判眼并未在她们身上发现阴气或者不干净的东西。

    “怎么现在才回来?五点放学,现在都八点多了!”饭馆老板一直凝重的表情终于舒缓,他掐灭了烟,冒雨走了出去。

    “还不是你这个宝贝儿子惹得事?跟人打架,差点戳瞎人家的眼睛,我好说歹说最后赔了钱才让走。”进到店里,那位母亲看到我在场,不好意思发脾气,不过脸色却不怎么好看。

    “又跟人打架?”店老板瞪了小孩一眼,“这个月第几次了?你就不能让你爹妈省点心?给我过来!”

    “我没跟人打架,他是被别人推倒的,是被一个姐姐……”

    “还瞎说?”不给小男孩辩解的机会,那位母亲就开口打断:“老师同学都说当时就你跟人家在一起,你要编就编的像一点,还不如说他是自己跌倒的!”

    她好像对于管教孩子很头疼一般,揉着眉心:“那么尖的树枝,就差两三厘米戳到眼珠子,真要戳瞎了眼睛,咱家就只能卖房来赔了!”

    那位母亲越说越生气,拽掉男孩的书包扔到一边:“你给我站好了!站没站相,做没做样,你是没骨头吗?”

    女人教训着小孩,中年男人没有插话,他用毛巾擦了擦头发上的雨滴:“你最后赔给人家多少钱?”

    “三千多点。”

    “三千?!眼睛没事,还赔这么多?”中年男人声音一下子变大,他拧住小孩的胳膊:“小兔崽子,你爹妈都快累死了,你还天天给我们没事找事!”

    “真不是我推的,我看到地上有树枝,这才过去想要提醒他,你们都不相信我……”男孩也不知道是被吓的,还是被中年男人拧的太疼,眼睛含泪,都快要哭出来了。

    “老板,小孩淘气是天性,小时候越淘气的孩子,长大了就越聪明,越有出息。”我开口劝了一句,心里却回想着小孩刚才说过的话。

    男孩说受害者是被一个姐姐推倒的,可是老师同学们却只看到男孩和受害者单独在一起,难道那个姐姐是男孩虚构出来的?

    我一直在暗中观察男孩的反应,拥有判眼,我能够通过人类面部最细微的表情变化确定一个人的内心波动,这个小男孩似乎并没有撒谎。

    换一种思维,假如男孩没有撒谎,那整件事就比较恐怖了。

    “小孩不管教不行,太皮了。”中年男人朝我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拍了拍男孩的脑袋,让女人把他带进屋里去。

    “教育孩子可不能太生硬,要给他们讲道理。”我心里有事,随口说着。

    “你这一看就是没有孩子,这小兔崽子皮起来,我恨不得打死他。”中年男人又点燃一根烟,走到店门口,关上了店门,还用木板顶住。

    “老板,这才八点多,你就要关门了?

    “雨夜不留人,我们这的习俗。”中年男人见我不解,主动解释了起来:“就是下雨的夜晚要早点关门,不留陌生人过夜,怕一些不好的东西来避雨,然后赖在屋内不走。”

    “都啥年代了,你还信这个?”我低头大口吃着菜,心里却在打鼓。

    “走夜路多,还是信一点好。”

    “那你们这还有什么习俗,我刚到京海,怕不小心犯你们的忌讳。”

    我说的很诚恳,店老板也没多想,随口说道:“都是些细碎的小事,像什么不要骑狗,睡觉鞋子不要一反一正放……对了,有一件事你还真要注意一下。”

    他说着说着忽然严肃起来,伸手指着我座位旁边的黑伞:“最好不要打黑伞出门。”

    “有什么说法吗?”我觉得很奇怪,刚才在旅馆的时候,中年女人就差点因为我拿着黑伞不让我住店。

    “你真想知道?”店里除了我一个客人都没有,老板关了店门也没什么事,干脆点了根烟坐到距离我不远的地方:“京海市雨季很长,伞家家都有,但是伞这东西说法很多。有人觉得伞是鲁班爷造出来的,可以辟邪驱鬼,可还有的人说伞这东西聚阴,脏东西会躲到伞下面去。你们老家有没有类似的习俗,老人们不让小孩在家里开伞,说什么不长高那都是骗人的,在家里打伞会把藏起来的脏东西给勾出来。”

    店老板说的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揉了揉脑袋:“这跟黑伞有什么关系?”

    “你这年轻人好奇心真重,我今个就给你说明白,不过你出去以后别乱说啊。”店老板吐了一口烟,看着烟圈:“几年前关外出了一件怪事,每当下雨的夜晚,就会有一个打着黑伞的女人游荡在巷子里。一开始的时候,也没人在意,可过了一段时间,据说是有个醉鬼见那女人身段苗条,想要去调戏人家,结果你猜怎么着?”

    “我猜不着,你赶紧往下说。”我连饭都顾不上吃了,专心致志的听着。

    “醉汉色迷心窍,从背后直接抱住了那个拿着黑伞的女人,那女的身上很凉,皮肤滑溜溜的,乌黑的长发扎成了一个大辫子。醉汉搂着那女的细腰,刚开始还觉得自己占了大便宜,他手正准备往女人衣服里伸的时候,那女的慢慢扭头了。”店老板夹着烟的手在轻轻颤抖:“他看到了这辈子最恐怖的画面,那女的没有脸,转过来的头上也扎着一个大辫子!”

    我倒吸一口寒气,喝着桌上不知什么时候放凉的茶叶:“两边都是辫子?没有脸?”

    “没有。”

    “你这也太扯了吧,说的跟身临其境一样。”我表情很平静,外人不可能知道我此时内心的想法。

    “你咋还不信?第二天醉汉的尸体就在巷子里找到了,你不信我说的没关系,你可以上网查一查这个案子啊,反正到现在都还没破呢。”店老板朝窗外看了一眼:“后来还有好多人都在下雨天见过那个女人,所以我们雨夜一般都不会出门。”

    “听着挺吓人的,来了你们京海以后我才发现,还是自己老家舒服。”我略有感叹的说道。

    “年轻人,就要去外面多闯闯,大城市机会多。”老板嘿嘿一笑,又递给我一根烟。

    我点燃以后,一边结账一边随口问道:“都说大城市好,可我刚来京海你们就编故事吓唬我,之前还有个出租车司机给我说京海哪都能去,唯有一个叫猪笼公寓的地方不能去,你说可不可笑,哪有公寓给自己起名叫猪笼的……”

    说话的同时,我也在留意店老板的神色变化,当我说出猪笼公寓的时候,他夹着香烟的手指好像痉.挛般很不自然的动了一下。

    “兄弟,这猪笼公寓真是出租车司机给你说的?你跟他有仇吗?”店老板的声音压低了许多,我也不知道他在害怕什么。

    “也没什么大仇,他是个黑车司机,多收了我一两百,我还吃亏了。”我追问道:“听你的意思,京海真有猪笼公寓这地方?”

    “有啊,猪笼公寓就在关外。”店老板的声音很快恢复正常,“京海几十年前是外国租界,后来战争爆发,周边的难民都想要去外国租界避难,蜂拥而至,为了安顿数量越来越多的难民,租界就修建了‘猪笼’公寓。”

    我皱起眉头:“我似乎有些明白它为何会被叫做猪笼公寓了。”

    “你还是不明白。”店老板看了一眼桌上的饭菜,想了好一会才说道:“其实那地方真名叫做隆昌小区,也算是在战争中救活了很多人。住宅本身没什么错,但是战争爆发,天灾人祸,很多人饭都吃不饱了。”

    “吃饭?”我眉角上挑,联想到了很不好的事情。

    “恩,这才是它被叫做猪笼公寓的原因。”烟灰不知不觉掉了一地,店老板看了一下外面的天:“时候不早了,你吃完饭赶紧回住的地方吧,天黑,别乱跑。”

    结了账,店老板还没找零,他的妻子忽然拿着手机从里屋走出,朝他招了招手。

    两人一起跑到后厨才接通电话,小声交谈着什么。

    他们夫妻俩神神秘秘,我也不准备打扰,默默起身,原本是想要离开,可是判眼随便一扫却发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里屋的房门半开着,女人出来的时候没有关严,从我的角度正好能看到屋内的场景。

    那个六七岁的小男孩跪在墙根,眼睛盯着某一个方向,嘴里不时说着话,好像正在和某个人交谈一般。

    “一个人自言自语?”我摸了摸鬼环,起身朝那个屋子走去,店老板人不错,如果方便的话,我不介意顺手帮他一把。

    轻轻推开房门,我顺着小男孩的目光看去,那里只有一把撑开的碎花雨伞。

    第702章 青蛙

    我没有开口说话,动作也很轻,可是小男孩还是感觉到了什么,立刻移开视线,慌乱的翻动作业本。

    我运用判眼扫了那碎花伞一眼,并未发现异常,屋子里也没有任何阴邪之气。

    “作业很多吧。”蹲在小男孩身前,我控制脸部肌肉,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

    男孩抓着水笔,局促不安,他似乎很怕生。

    “你之前说推倒同学的是一个女人?”我伸手摸了摸男孩的脑袋,他的头发很软,好像幼兽的绒毛:“我相信你说的话,只是你能不能告诉我那个女人长什么样?”

    男孩犹犹豫豫,还不是扭头偷看晾在一边的碎花伞,过了很久才开口:“她穿着红衣服,打着一把伞,背对着我,其他的都看不清。”

    “看不清?”我眼睛眯起:“那你刚才为什么会说推倒自己同学的是一个女人?为何叫她姐姐?”

    张了张嘴,小男孩干脆拿起水笔在作业本上画了起来:“她有一个大辫子,只有女人才会留那么长的头发。”

    “辫子……”我看着男孩笔下那歪歪斜斜的女人,联想起刚才店老板给我讲的那个故事:“这地方真的闹鬼?”

    我和小男孩商量了几句,把他画的那个女人从作业本上撕下。

    男孩画的很糟糕,但是却把女人的特点全部画了出来。

    打着伞,扎着黑色长辫,身材消瘦,似乎永远都不会转身,人们只能看见她的背影。

    “全班只有你一个人看见了这个女人吗?被她推倒的那个孩子也一点都没有发觉?”我将男孩画的画塞进口袋,继续问道。

    “不知道,他们都说是我干的,可我没有。”男孩嘴唇紧绷着,很是委屈。

    “那你知道那个女人为什么会将你同学推倒吗?是不是你同学做了什么奇怪的事情?”我在询问的过程中,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情,男孩不时会看向墙边的碎花伞,仿佛那撑开的伞下面有什么恐怖的东西一样。

    “没有,我们放学了本来准备一起走,结果雨下大了,就在学校小卖部等我妈来接。”

    “你确定?”什么奇怪的事都没做,就会被厉鬼针对,看来这鬼物报复心很强,同时她本身心性可能残忍邪恶,不喜欢一切美好的事物。

    我结合男孩的画,慢慢在心中勾勒出一个女人形象。

    “我想起来了。”男孩支支吾吾:“我们走的晚,同学看到学校后面的花坛里有青蛙,就爬上花坛把那个青蛙给抓住,再后来就被推倒了。”

    “青蛙?”我有些疑惑:“现在这个季节怎么可能有青蛙?”

    青蛙是冷血动物,体温会受到气温的影响,随着气温变冷,它们的体温也会逐渐下降。

    现在是深秋,青蛙应该很少见了。

    我对动物、植物什么的不太了解,只是本能的觉得很奇怪。

    “没了,后来老师和同学们都围了过来,他们都说是我干的。”男孩撇了撇嘴:“他们都冤枉我,其实是那个女人干的,我亲眼所见。”

    “恩,我相信你,我知道你不会撒谎。”微笑着揉了揉男孩的脑袋,我步入里屋,拿起了地上的碎花雨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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