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听见了?”

    我没有立刻回话,在度过最初的冲击之后,立刻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这是畜生道,可为何它能口吐人言?还保留着人的习惯?难道是因为执念的缘故?”

    我没有说话,那人似乎非常不满,加重了语气,伸手朝我压来。

    “你全都听见了?!”

    第757章 轮回重现

    君生这副身体弱不禁风,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我迫不得已只好向后躲闪,心里想着如果对方死追着不放,那我就只能逃走了。

    进入此间还未摸清楚具体情况,连老阿婆的位置都没有打探清楚,我可不能出师未捷身先死。

    泛着黑褐色斑块的猪手距离我越来越近,粗糙的皮肤上,毛皮成块状聚集,好像是得了皮肤病一般,让人看着很是难受。

    裂开的猪趾伸到了我眼前,就在快要按到我头顶时,被我躲了过去。

    它抓了个空,脸色发生少许变化,猪耳扇动,带动一股臭味。

    我看着那张猪脸,实在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去跟对方交流,站定原地,既然它没有伤害我的意思,那我也不至于乱了分寸,仓皇逃跑。

    许是看到我没有逃走,这头直立行走的猪态度缓和了一些,庞大肥硕的身躯压在门框上,居高临下俯视着我。

    成年畜猪的体型要比活人大许多,而我眼前这头猪比正常的家猪还要大,它直立行走,身高超过两米,头皮蹭到了门梁,看着更像是一头怪物。

    “家猪口吐人言,这个世界还真是疯狂。”我在心中低估,倒也没有做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毕竟我不是君生,六七岁孩童的外表下,隐藏的是一个经过无数次生死锻炼的强悍灵魂。

    “是君生啊?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我还未开口,屋内又响起另一头猪的声音,抬眼看去,一张皱缩在一起的猪脸从屋内伸出。

    “你别吓着他了。”声音有些苍老,后来出现的那头猪脸上挤出一丝难看吓人的笑容:“别怕,徐伯在这,他们不敢欺负你们。”

    一头猪开口说了人话,嘴巴开合时还牵扯着脸上的长毛和黑斑,它竭力装出的和善在我看来却显得无比惊悚。

    不过好在我心理素质过硬,很快冷静下来,思索着他的话。

    “徐伯?老阿婆的故事里,似乎有这么一个老人,在君生带着阿婆离开的时候,是一个老人在守夜,当时他好像因为某些原因离开,所以才让君生能带着老阿婆逃出来。”那个老人虽然也吃过人肉,但还没有坏到骨子里,在最后时刻,是他站出来放了两个孩子一条路。我想如果君生当时没有拐回去,那替代君生被吃掉的应该就是他。

    “是同一个人吗?可是据老阿婆说,那位老人也幸存了下来,他们还在战后见过一面。”我脸色阴晴不定,猜测着所有可能:“难道只要在猪笼公寓吃过‘肉’的人,无论最后有没有幸存下来,死后都会被打入畜生道,重新回到这里变成一个半人半猪的怪物?”

    我不知道自己猜的对不对,这么想存在很大的漏洞,我总感觉那里不对劲:“我现在经历的好像就是老阿婆离开猪笼公寓的那一晚,也就是君生被吃的前一夜,这里明明是畜生道,分属两个不同的世界,为何还会不断重演这一出悲剧?难道这是轮回畜牲道的惩罚?沉沦于心底的噩梦中,永远都无法解脱?”

    虽说我已经来到了轮回另一岸,可是我接触的世界还只停留在猪笼公寓内部,这栋大楼所有通向外界的门窗都被封死,我根本看不到这方世界的天空和大地,不确定这里的一切东西。

    “此地……应该是畜生道吧……”渐渐的,我竟然有些动摇了。

    “发什么呆?”我还没反映过来,那只猪手就掐住了我的脖颈,一点点用力,将我从地上提起:“刚才我们在屋里说的话,你要是敢泄露出去半个字,下一个吃的就是你,记住了没?”

    君生的身躯瘦弱单薄,在这头猪手中全无反抗之力,我虽有底牌,但是看它也没有伤害我的意思,所以并不准备动用,连忙点头。

    “要想在这里活下去,你就要听话,我们不敢保证你能活到最后,但至少可以让你多活一段时间。”肥腻的猪手按在我头顶,那张猪脸上的表情让人厌恶,我眼底寒芒一闪而过,并没有多说什么。

    “明天早上开宴,主菜已经确定。”它从口袋里翻出一个脏兮兮的布团,抖开后,上面歪歪斜斜写着一个数字二十一。

    “你和那孩子关系最好,等会就由你去把这东西交给她吧。”猪手按着我的头,它手劲很大:“该怎么说不用我教你吧?”

    在它拿出布条后,旁边那个自称徐伯的猪就再没说过话,只是目光中带着一丝同情。

    接过那脏兮兮的布条,我站在两个怪物面前,犹豫了很久:“二十一就是她的编号吗?”

    “啰嗦什么?快去!”

    被它这么一喊,我也顾不上其他,拿着布条就准备往楼下跑,想着先避开这两个怪物再做打算。

    可谁曾想,我还没跑出几步远,肩膀又被那头猪给死死按住,扭头一看,它面露凶相,嘴角裂开,露出泛黄的牙根。

    “小杂种,你往哪跑呢?不要命了?”

    他语气森寒,充斥着杀意,让我不由的打了个冷颤,同时心里也在疑惑,这头猪疯了吧?刚才不是它要我离开的吗?

    “你别吓唬他,我看他就是被你给吓傻了。”徐伯从门内走出,扇掉那怪物的手臂,扭头看向我:“楼下是四号房的地盘,你大半夜跑过去是活腻了,想被吃掉吗?”

    “四号房?”这对我来说是个全新的名词,我根本不知道其背后代表着什么。

    “隆昌里第一个被打死的吃人魔,就是从他们房间里走出来的,那屋里的人一个个都是疯子,比畜牲都狠……”徐伯絮絮叨叨的说了几句,从他话里我才知道这四号房的恐怖。

    同类相食对于大多数物种来说都是难以接受的,人类因为有思想和道德的约束,想要迈过这一道槛更难。任何事情都有一个导火索,而隆昌吃“肉”的导火索就是这四号房。

    在食物紧缺的时候,大多数人想着的是突破封锁,逃出战区。炮火轰天,能侥幸离开的只是少数,大部分人都化为了废墟上冰冷的尸体。

    死亡成为了一个数字,人心在恐惧和绝望的折磨下变得麻木,疯狂和病态也就是从这一刻开始。

    第一缕肉香是自四号房传出,起初在弄清楚这肉的来历之后,所有人都愤怒了,吃“肉”的人被活活打死,当时惨死的尸体就在盛放着肉汤的铁锅旁边。那一夜过得很不平静,到了第二天,人们发现尸体竟然消失了。

    没人知道尸体去了哪里,或者说大家都知道尸体去了哪,但却再没有人愿意点透。

    只有被逼到了哪一步,才会明白活着是一个多么具有诱惑力的字眼。

    隆昌的风气发生了改变,从行凶者被打死,到默认,再到制定全新的规则,“肉”成为了摆在明面上却无法言说的美味。

    人人都知道它的来历,却心照不宣,这是大部分人性格中的弱点。

    在这微妙的转变中,四号房的租客愈发肆无忌惮,他们已经完全变态,认为吃“肉”才是唯一正确的选择。

    在绝大多数人的默认下,少部分反对的人被四号房的疯子摆上了餐桌,到后来错误变成了正确。

    徐伯最后还警告了我一句,让我千万不要去招惹四号房的人。

    这点其实他不说我也明白,他们一房间不到十个人,却独自霸占了一整层就足以说明问题,没人愿意和他们住在一起,或者说和他们住在一起的大多数人都已经成为了食物。

    “吃人是从四号房开始的,那里应该也是执念最初诞生的地方,有机会倒是可以去看看。”猪笼公寓被执念笼罩,那种带着深深恶意的念头扎根在这栋建筑里,过了几十年仍旧存在,如果想要彻底将其驱散,恐怕只有从根上将其斩断才行。

    按照徐伯手指的方向,我匆匆离开,老阿婆居住的地方在一楼,为了避开四号房所在的楼层,我弯弯绕绕,浪费了很长时间才找到。

    “此地距离顶层很远,若要抓住那一线生机从铜镜度过轮回彼岸,却是难了。”我心里发愁,自己一路上再没看到其他“人”,连红楼租客都不见了踪影,我不确定他们是隐藏在某处,还是执念反形,重回了轮回这一岸各自的身体。

    长廊幽深,青砖交错,两边的房门中不时传出咀嚼的声音,失去了判眼和听息,我不敢多去招惹是非,拿着布条,对照着眼前门板上标记的数字。我心中长叹一声,将布条偷偷收起,塞进口袋。

    几十年前,君生遭遇的事情又一次重演,只是这一次结局却掌握在了我的手中。

    他为了救老阿婆,跪遍满楼的恶魔,希望用自己的血肉来替换。

    我做不到他那样的付出,也不会去跪着祈求凶手,虽然我们使用的是同一具躯体,但我毕竟不是他。

    手背划过怀中的白骨玉盒,我眼底的疯狂和血红慢慢飘散,再无一丝犹豫,抬手推开了眼前的房门。

    第758章 消失的记忆

    推开粗糙的房门,好像浓雾被驱散,瞳孔跳动,一缕光映照在我的眼眸当中。

    月色如水顺着她的发尖滑落,冷寂的房间里,一个女孩孤零零坐在窗口。

    她侧对着我,那出尘的气质,与整个轮回格格不入。

    门开了,她听到响动,睫毛轻颤,回首看来。

    她的容貌不算出众,可身上却带着一种独属于东方的古典美,如露水般清朗,又如静潭般明澈。

    和我见过的所有女人都不同,她的美不是那种具有侵略性,会立刻占据你所有目光,好似钻石一般耀眼的美。而是像玉一样,温润,坚强,在物欲横流的现代社.会里已经很难找到这样的女孩了。

    “君生?”她见我进来,略有诧异,声音好似珠落玉盘,清脆却不惹人生厌。

    我看着她的脸,凝视了许久,老阿婆似乎忘记了阳世的一切,我也不敢确定眼前这位女孩是不是就是我要找的人。

    女孩见我没有说话,展颜一笑:“你也睡不着吗?”

    她自始至终都没有表现出焦躁和不安,只是目光中蕴含着一抹掩饰不住的复杂情绪。

    看着眼前的女孩,我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把口袋里的布条拿出来,手指握紧而后又慢慢松开,深吸了口气,目光变得坚定。

    转身关上房门,我走到女孩身边,压低了声音:“今夜你跟我一起离开隆昌。”

    语调低沉,却不容置疑,女孩许是没想到自己眼中一直需要被照顾的弟弟,怎么会突然间变得如此强势,她一时没有说话,过了很久才伸手搭在我肩上:“是不是他们给你说什么了?”

    我抓着布条的手指陡然一紧,这女孩比我想象中要聪明太多,我一开口,她几乎就明白了我的意思。

    “被选中的人是我,对吗?”面对即将到来的残酷命运,女孩不以为意,她拿开玉膝上的竹篮,将针线绸缎放在一边,起身拧了拧我的脸:“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今夜你跟我一起走,我们离开这里。”我推开了女孩的手,在触碰到她肌肤的时候,我竟然感到了一丝罕有的暖意,她的身体并不像死人一样完全冰冷,还保持着一定的温度!

    女孩明眸一眨,很固执的摇了摇头。

    “为什么?”在我看来就算是死在边境线上,被炮火轰碎,那也比成为食物供人吞食强得多。

    “战局瞬息万变,这几天炮火连天,打的厉害,估计外面的封锁很快就能解除。我们在隆昌苟活了那么多年,不就是在等这一刻吗?”

    “明天你就要被吃掉,你就要死了!还想这些干什么?!”战势就算发生改变,但想要打开边境上的封锁,也不是一两天就可以做到的。

    “是啊,我就要被吃掉了。”女孩抬起被我推开的手臂,轻轻托着我的脸颊:“可你不一样……”

    屋内无人说话,我能听见她浅浅的呼吸声。

    “有什么不一样的,你被吃后,下一个就会轮到我,留在隆昌不过是等死罢了。”我再次拨开她的手:“只有逃出这里,才有一线生机,不管你怎么说,今晚你必须跟我一起走。”

    连续两次被推开,女孩并没有恼火,她的性格就像是潺潺的溪流,让人生不起气,自己也对一切看淡,从不动怒。

    明净的笑容,掩饰不住她眼底的复杂,我知道女孩心中有无数的话想要对君生说,但是却不知道该从何开口,她静静的看着我,似乎是准备把这张脸镌刻在脑海。

    “从半年前开始,红楼的孩子就越来越少,你知道为什么吗?”女孩没有回答我的话,反而是提起了一件看似无关的事情。

    “兵荒马乱,食不饱,穿不暖,孩童身体虚弱,越来越少也很正常。”

    “你错了。”女孩摇了摇头:“我们在他们眼里不过是食物罢了,没有秩序、没有道德,在这里只有最强壮的人才能活下来。”

    她看着我,那复杂的眼神,直到现在我才慢慢读懂:“我们的命并不是掌握在自己手里,之所以现在还没有被杀死,只是因为他们将我们当做了圈养的家畜,需要时才会宰杀。”

    女孩看的甚至比我还要透彻,这对于她那个年龄段来说,简直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这楼内每一个人都活的像畜牲一样,或者说每一个人都是等待被宰杀的家畜,谁也逃不出去,自从吃下第一块‘肉’开始,就已经是注定的了。”她稍微停顿了一下,声音有了变化:“没人会允许圈养的家畜逃走,这栋楼周围全都是看守,我们擅自离开,一旦被抓住,你和我都要被吃掉。”

    留下来是等死,逃出去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存活,女孩不愿意为了自己百分之一的生还几率,把君生拖下水。

    在她心里,甚至可以说住在隆昌的每一个人心底,都还保留着一丝侥幸——战争可能“明天”就会结束。

    这应该是老阿婆当时的真正想法,现在她失去了记忆,很自然的说出了一切。

    想到这里,我倒是没有急着去劝说她,而是意识到了另一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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