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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玉隐于众山之中。

    皇都整条主街都临湖而建,谢逢殊推开窗,便可看见湖面广阔,绵延不绝,于日光之下波光粼粼,家家户户屋檐上都挂着佛铃,被风一吹,与湖面清波同动。

    真正是妙境天然。

    谢逢殊在窗前看了一会儿,心境沉静不少,他合上窗推门而出,去隔壁敲门。

    待门一开,谢逢殊直截了当道:“我待会儿要去替人点一盏长明灯,和你说一声。”

    他有心想让绛尘一起出门,却不好意思明说,末了还画蛇添足道:“这不算乱跑吧?”

    不出所料,绛尘答:“我和你同去。”

    两人下了楼,先在厅内用了膳。客栈内的菜色并不精巧,但确实都是素斋,两人沉默着吃完一顿饭,等落了筷,谢逢殊叫住收拾碗碟的伙计。

    “劳烦问一句,我想点一盏长明灯,就近是否有佛寺?”

    伙计闻言,即刻脱口而出:“点灯?那自然是去寒隐寺了。”

    妙香数千庙宇,其中最出名的便是皇城的寒隐寺。

    寒隐寺位于妙香皇都东山山顶,寺中佛殿佛塔巍峨庄严,主殿更是高耸入云,寺内上万僧众,内供三天所有神佛,法身高达数十丈,都为纯金所铸。大殿雕有鎏金盘龙的古木梁柱共一百零八根,金莲灯台三千盏常年不息,连入山门的台阶都用汉白玉砌成,台阶上细细压着银丝佛莲,栩栩如生,取步步生莲之意,云雾笼罩之时,犹如登天之阶。

    寒隐寺香客众多,谢逢殊与绛尘裹挟在人群之中,踏着白玉长阶行至庙宇前。

    绛尘一身素白僧衣,在众人之中本就显眼,加上眉眼清冷,在茫茫人海之中如玉落尘,一时间,许多人的目光都若有似无地朝这边看过来。

    其中多半是女子。

    谢逢殊察觉到了,微微皱起眉,心说:一个和尚,有什么好看的。

    全然忘了自己这一路的魂不守舍。

    山门前有本寺的僧人迎接往来香客,谢逢殊抓住一个人少的间隙凑上前,冲人和气一笑:“尊者,我要点一盏长明灯,请问该往哪座殿去?”

    对方还以佛礼,语气温和:“主殿往左行,最底便是长明殿,有专门负责燃灯的方丈。”

    谢逢殊道了谢,与绛尘跨入寺门。

    等进了寺,谢逢殊才发现这寒隐寺果真大得吓人,两人顺着庙内的小径走了一个时辰,才于最深处看到了一座法殿。

    比起主殿的金碧辉煌,这座法殿古朴至简,更显森严。大白天的却殿门紧闭,门上悬着一块巨大的牌匾,只写了长明二字,或许是年代久远,牌匾有些陈旧,笔锋却凌厉不减,气势骇人,不知是何人所写。

    刚才的人潮早就四处分散,能坚持走到这的更是极少,一时间,这方天地仿佛只剩下了这座长明殿,还有殿前的谢逢殊与绛尘。

    两人对望一眼,谢逢殊先抬手推开了殿门。

    门一动,谢逢殊便听见了有水飞溅的声音。

    他一愣,低头看去,自己脚边居然是微动的水面。

    殿内到处都是茫茫水波,水上供着千叶莲花形状的金色佛灯,从谢逢殊脚边开始,一盏接着一盏延伸到法殿最里处。

    金莲三千,烛火微动,照得整座长明殿内灯火辉煌。

    而除了这三千佛灯,水面上连条路都没有,只有几块错落石阶,微微高于水面,勉强供人踩踏。

    谢逢殊与绛尘便踩着这些石阶往里走。

    两人皆是一身白衣,穿行于金莲佛灯之间,却显出奇异的和谐。刚走了五六步,谢逢殊忽地听见右前方传来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

    这声佛号苍老浑厚,谢逢殊与绛尘停住脚,一齐看过去。

    一个褚黄僧衣的和尚立于前方,身形微胖,满目和善,冲着两人一稽首。

    “两位施主是来点灯的吗?”

    “正是。”谢逢殊对人一笑,“替别人点灯。”

    和尚往前走了几步,边道:“烦请施主先随我取灯——”

    他话说到一半,猛地停住了。

    刚才离得远,他并未看清绛尘,此时走近了些,得见全貌,满面的温和即刻被震惊之色取代。

    过了许久,他才想起对着绛尘行了个庄重的佛礼,语气之间皆是不可置信。

    “同门佛法无边,竟然已修金身……”

    说到这,他又顿住了。

    佛教讲求四大皆空,喜怒不形于色,而此刻谢逢殊却清晰地看到眼前这个和尚露出一脸不解与叹惋来。

    “可惜,为何金身有缺?”

    作者有话说:妙香这个地名取自妙香佛国一词,原来说的是南诏(即大理),取名废作者暂时借了个名,哪天想到其他的可能会替换,内容虚构,特此说明。

    第26章 妙香2

    妖修金丹,佛化金身,天地间的修行,除了日复一日往上叠加的年岁,总要修炼出点什么东西的。但这两样向来都是可遇不可求,特别是佛修一身佛骨金身,除了多年的修行,还要有极高的慧根。正悟方丈在寒隐寺整整修行一百一十年,修得金莲聚顶,已是少有,所以见到眼前的僧人年纪轻轻已得金身,才会如此震惊,一时破了规矩。

    待说完他才惊觉,对方既有这一身修为,已经不是自己能够妄论的了。

    绛尘并未动怒,也未开口解释,只是转头看向谢逢殊。

    “去点灯吧。”

    正悟被点醒,对着谢逢殊一稽首。

    “施主随我来。”

    谢逢殊静默地看了绛尘半晌,最后面无表情地转头跟在方丈身后。

    第二次,他心道。

    第一次是在西南,琅烬说绛尘身有所缺,当时谢逢殊一时没放在心上,这次被同是佛修的方丈窥破,谢逢殊才知道绛尘是金身出了问题。

    佛修一旦得了金身,离飞升也不过一步之遥,可他偏偏卡在这儿七百年。

    法殿三面无窗,屋顶高不可窥,只有最顶端开了一面天窗,投入一点细碎的光,随即湮没在佛灯的通明烛火之中。

    谢逢殊穿行于千盏金莲之间,抬头看向前方带路的方丈。

    正悟行了片刻,停住脚,躬身从水中取了一盏未点燃的莲灯。

    “敢问施主,为何人点灯?”

    “为一个女子。”

    “何名何姓,何时生辰?”

    “……”谢逢殊一愣,才发现迦云并未告诉自己那名女子的名字。

    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谢逢殊歉然道:“受人之托,既不知姓名,也不知生辰。”

    正悟又问:“求什么?”

    谢逢殊想着当初迦云的话,答:“求她平安喜乐,所愿皆成。”

    正悟念了声佛号,长叹一声:“痴人。”

    谁说不是呢,谢逢殊心道,这样的痴人我后面还跟着一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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