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听琴充耳未闻,纤长的身影走向主屋。

    他裹着银丝斗篷,墨色的长发被秋风吹拂,不曾回头。似乎打定主意,再不予以重霜一次回应。

    重霜呼吸急促,膝盖跪在冷硬的青石板路,沾着泥土,向前徒劳地挪动几次。

    路听琴走到了主屋门口,侧身,眼看着要关上门。

    重霜惶然,他直觉地感受到,路听琴关上这扇门,便是撤回了他再进到这院子的许可。

    从此山高路远,万般纠葛皆化为尘土。路听琴不再追究那一剑,以及他的数次顶撞。他那些说不清的往事,也不必再执念。

    这是,什么意思……

    路听琴不会再找他了?

    重霜以为自己应当轻松,眼眶却簌簌滚下泪。他睁大眼睛,不想让泪水掩盖了视线,竭力想看清路听琴。

    坠月峰主屋的门,缓缓合上。

    路听琴的面容在关门的间隙,一闪而过。

    带着病气的苍白,眼帘微阖。没了往日的阴郁,像秋日一株清桂,单薄而脆弱。

    没有……阴郁?

    对,自从那天起……讲习会前,魔气发作的那一夜起。路听琴身上无处不在的阴郁散去了。即使冷漠、争执,那双清冷的眸中,再没有杀气肆意的戾气。

    重霜的手抓住胸口。

    天青色的衣衫下,藏着一个小袋子。他掏出布袋,指尖发颤,摸出冰冷而莹白的一截骨。

    路听琴挖出这截骨时,眼神冰冷无情,望向他,恍若在看一团死物。

    他拿回这截骨的时候,路听琴发着高热,疲惫无奈,开口解释着,甚至还有一声叹息。

    有什么不一样了。

    现在的路听琴,像褪去了深沉笼罩的阴云,露出更鲜活柔软的内里。

    他会有摸猫的小动作,会找些密室里堆叠的枕头似的,绵软又舒服的东西。会接受旁人更近距离的相处,而不是一见人就躲。

    重霜握着这段骨,茫然跪在原地,泪水滑落,凝视紧闭的门。

    路听琴有一段日子没见到重霜。

    师兄们都在忙,三天两头总有一个人得了空,就往他这边跑。细算上去,他没几天是自己一个人待着。

    路听琴这会才知道,他昏睡的那些天,嵇鹤不仅收拾了正屋,还彻底修缮了密室。

    第一次见到所谓密室,他眼睛都亮了。

    机关石被改造成更简单、不用灵力就能开启的样式。外部通道重新打通,加了通风窗,安出可控制的类似下沉天井的装置,一旦开启,机关自动移动,投进自然的天光。

    地下空间内部,加了数颗夜明珠,所有的白色石材地面上,铺上同色系绒毯。书籍原样未动,添置了大大小小的嵌螺钿紫檀矮柜。据说是他自己、也就是坠月仙尊粗制的枕头被放置在收拾好的角落,新加了一干更精致、柔软的东西

    叶忘归出品、手工缝制的物件,精巧地摆在各处。含盖靠枕、引枕等各类倚枕,脚垫、茶杯垫等各种垫,还有几个填充了棉花的圆兔子玩偶。

    路听琴见到兔子玩偶时,耳朵都要烧起来,羞耻地不敢多看。叶忘归以为他不喜欢,第二天,眼巴巴地又送过来一只新缝的黑猫。

    最快乐的要数奶橘,她在密室里安了家。

    每日嵇鹤会遣弟子送些肉类吃食和水,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除了吃,大部分时间在睡觉。睡醒就挠黑猫玩偶磨爪子,时不时和顺着连接森林的通路进入密室、来找路听琴撒娇的金瞳黑猫对上,呲牙咧嘴地互相炸成两个毛团团。

    路听琴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密室里陪她。

    “嘤……”

    “困了就睡。”

    路听琴从奶橘的爪垫里,救出自己的一绺头发,拍着橘白色幼兽的后背。

    他黑发披散,随意地束起,身着宽松的衣袍,斜倚在靠枕上翻着书。等到奶橘在自己肚子上睡熟,轻手轻脚将她捞起来,放到一旁的竹编篮子里。

    路听琴仅穿足衣,踏过舒适的绒毯,半跪在几座矮柜前,翻出下一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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