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霜向同门匆匆施了一礼,踉跄地向坠月峰飞去。

    重霜掠过玄清山的亭台楼宇。

    他经过太初峰。想到讲习会前他窥见师尊魔气发作,不曾询问就坚信师尊堕了魔。问道台上他故意请教驱魔符文,让佩剑沾上师尊的血。

    他经过思过亭,想到师尊在此时已身体虚弱,寂静庭院中他对刚醒来的师尊冷言嘲讽。再之后龙气爆发引起痉挛,他被师尊救了后只以为自己是走火入魔。

    他经过静心坛,想到他曾阴暗地隐藏在附近的林间,认为师尊要欺凌幼兽,甚至大不敬的污蔑过教养他的师伯们与师尊蛇鼠一窝。

    重霜到了坠月峰后山通往山居小院的土路,膝盖颤抖,不能成行。

    重霜噗通一声跪在路口,冲着路听琴所在的方向,深深埋下头。他捂住脸,拼命睁大眼睛,不愿让自己的泪水脏了坠月峰的泥土。

    他恨过吗?恨过。

    师尊解释过吗?

    ……解释过。

    重霜压抑着吸气声,良久抬头。他爬起来掸掉身上的泥土,用净化决一遍一遍洗过自己的发丝与皮肤。觉得干净后,拍打着脸颊弄出血色,挤出一个扭曲的笑容。而后嫌太难看,扇了自己一巴掌,做了几次深呼吸,再次想练出笑容。

    他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厚颜**的人,应当马上下跪谢罪,再不出现在路听琴身前,却仍然抑制不住地想看路听琴一眼。

    小路尽头,突然蹭地冒出一只橘白色的小兽。她的身躯比三个月前圆了一大圈,四肢并用冲了几步,见到重霜一顿。

    “嘤!”

    “师叔?”重霜吓了一跳,无措地往前走了几步,“师尊在里面吗,我……”

    奶橘呲牙咧嘴,猛地显出四条尾巴。她身形胀大,变成一只独角异兽,有着豹子的纹路和锋利的爪子。庞大的身形震得树木摇动、飞鸟奔逃。

    “吼呜!”狰兽的前肢向重霜拍去。

    重霜双臂挡在胸前,不闪不避,被一爪拍到树干上,两个手臂显出血淋淋的口子。

    “师叔,你能听懂我说话吧,”重霜追问道。这一句话刚落,他手臂的血口就已接近愈合。重霜苦笑地瞄了一眼,往林木中躲去。

    狰兽敏捷地在林中钻着,她不愿伤害坠月峰的树木,缩小了身躯追到重霜跟前,露出尖锐的牙齿冲着腰腹脆弱处咬去。

    “师叔,你不认识我了吗?”重霜侧身要躲,撞进了狰兽的竖瞳,怔楞在原地。

    师叔的眼中有水光?他眼花了吗?

    “吼!”狰兽凶狠地张开大口,毫不留情地咬进重霜的腰腹。她松开牙齿,将重霜狠狠抛在岩壁上,发出威胁地吼声。

    重霜捂住腰腹滚落在地,他的衣衫被血浸湿了大半,手上鲜血淋漓。狰兽这一口带了毒素,很快他的五脏受到影响,咳出一口血。

    “师叔……咳咳,我是重霜,你见过我的,不要再继续了。”重霜沉心感受体内的情况,察觉到新生的血肉正在快速消除毒素的影响,忧声道,“万一过头了,师尊可能还要劳神过问……”

    狰兽听到重霜提起路听琴,琥珀色的竖瞳溢满晶莹的泪水,滑入橘黄色小草般的短毛。她焦躁地在原地打转,五条尾巴噼啪敲打着山岩,四爪扒着泥土,还想再攻击重霜,又担心自己真的过了头,弓着身躯不再移动。

    “师叔,你怎么哭了?”重霜只觉得一颗心沉沉坠入冰窖。他飞快恳求道,“是师尊他出什么事了吗?跟我说话,师叔!”

    狰兽低低呜咽了一声,用凶猛的外形发出一声奶音:“你走,听琴不愿意见你。”

    重霜僵在原地,他思维仿佛停止了,不能理解阿挪在说什么,又清晰地知道了她的意思。重霜手指颤动着抓紧坠月峰的泥土,好像这样就能留下来似的。

    “师尊……这样说?”重霜道,“他还好吗,让我远远看一眼行吗,就一眼,我马上就走……”

    “不、行。”狰兽缩小身躯变成奶橘,扭头就往山居小院的方向跑。

    奶橘没跑两步,又猛地刹住脚步,停得太快差点栽了个跟头。她往后一蹦,浑身毛炸起,面对来人缩成一团。

    重霜紧跟着跑出去,见到来人后步伐一顿,深深行礼道:“叶首座。”

    重霜像往日一般行礼,忽地忆起自己已化作龙身,脸皮燥热,对叶忘归更深地低下头。“弟子先前无礼,劳首座与诸位师伯教诲,如今弟子已经全明白……请首座准许弟子远远看一眼师尊,必不会打扰师尊的安宁。”

    “你化形如何?”叶忘归沙哑地开口。

    “禀首座,已经顺利完成。”

    “……那就好。”叶忘归道,“这件衣裳化得不错,之后我弄一件更适合的。”

    “谢首座。”重霜羞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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