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答应的三件事,都真正做到了。

    他没有输掉曲金沙送他的100点筹码。

    他让这回的自助餐费回本了。

    他也没有输。

    江舫看了一眼双眼发直的李银航,嘴角噙了一点笑意。

    他看向南舟:你对这个结果,不惊讶?

    因为你翻牌的时候我看到了。南舟答道,是草花4。

    江舫:看到了,还相信我?

    南舟反问: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为什么不信?

    不觉得我拿一万多点去赌,是个疯子?

    南舟想了想:有点。

    南舟:还好。

    南舟:没关系。

    江舫又一次笑着别过脸去,闭上了眼睛。

    他怕自己再看下去,会忍不住亲上南舟。

    南舟还有疑问:第二局的时候,你刚才是不是做了什么?

    叮的一声。

    电梯到了一楼。

    李银航直直向外走去。

    南舟好奇追问:是作弊吗?怎么做到的?

    江舫:觉得我是作弊吗?

    南舟诚实地点头。

    江舫轻勾了勾手指,示意他把耳朵交给自己。

    南舟主动凑了上去。

    新酒一样的嗓音带着冰洌的酒香,贴着他的耳朵滑了过去:Prove it。(那就证明一下啊。)

    南舟一怔。

    江舫大笑,大踏步走出电梯,原本搭在侧肩上的银白的发尾从他肩膀滑下。

    南舟摸了摸自己微烫的脸颊和耳朵,搞不大明白,为什么自己也有点热腾腾的感觉。

    大概是那种伏特加的度数太高了,闻闻也会醉。

    作者有话要说:

    被美色所惑,不知所措.jpg

    第33章 纸金(六)

    尽管深受精神冲击,但李银航的省钱雷达并没有罢工。

    他们离开霓虹璀璨的浮华赌场,一路来到包裹着整个繁华纸金的都市边缘。

    充斥着赛博朋克风的港式城寨,是负债者、在逃犯和赤贫阶级的生命温床。

    这里的住宿价格绝对低廉。

    在婴孩的夜啼声中,他们连续问过几家悬着住宿红灯的旅社,总算找到了一家卫生条件和装潢相对不错的。

    三个人都表示很满意。

    带他们看房的年轻小伙计哈欠连天,敲响了老板娘的屋门。

    南舟他们需要和老板娘交易积分。

    门响三道,一个长了一双淡黄色猫眼的老太太幽幽探出头来。

    李银航一看对方尊容,险些当场去世。

    南舟向前一步,将江舫和李银航若有若无护在身后:看房。

    老太太脸上密集的褶子动了动,声线沧桑,目光涣散,不知是行将就木,还是已经就木。

    住多久?几个人?

    南舟看江舫。

    江舫看李银航。

    李银航鼓足勇气,从南舟身后露了个脑袋出来:三个人,一个晚上,多少钱?

    老太太颤巍巍伸出三根手指:300点。

    李银航跟着伸出五根手指。

    她说:50。

    没跟别人杀过价的南舟:?

    习惯了挥金如土的江舫:?

    别说他们,老太太作为一个NPC都当场给干懵了。

    现在李银航就是狐假虎威里的那个狐。

    单就她一个人,借她仨胆都不可能选择跟这么一个猫眼老太太深夜叫板。

    李银航吁了一口气,开始自由发挥:我们三个都是年轻人,随便找个地方都能囫囵睡一觉。您的房白白空着,多浪费啊,不如就让我们睡。

    那你们去睡公园吧。老太太说,250点可以。少一点,你们爱去哪儿去哪儿。

    250也不是个好数啊。李银航逐渐进入状态,50。

    老太太作势就要关门。

    李银航直接挤了上去,顺便用脚勾了走廊边摆着的一只小木凳,连木凳带人一起挡在了门口。

    她堵住门,摆出完全通晓行情的架势:我们问了这里其他几家住宿的,有100的,也有50的。

    老太太:那你们住他们的去。这条件能比吗?

    李银航:周边都差不多,那家50的还挨着早餐店呢。

    经过将近半小时的拉锯战,李银航生生把NPC老太太唠出了一脸菜色。

    声线也不沧桑了,眼神也不涣散了,精神抖擞,怒发冲冠。

    老太太恶狠狠地瞪着她,瞳仁几乎缩成了一条黑线:100点,不能再少了。

    李银航叹了一口气,施施然站起身来:那算了。我们去之前那家50的看看。

    老太太:

    她怒而暴起,一把薅住转身欲走的李银航的胳膊。

    她的指甲是淡黑色的,猫爪似的,根根尖细。

    南舟一挽袖子,做好了上去把动手袭击的老太太敲晕的万全准备。

    然后,他听到老太太磨着后槽牙,冷冰冰道:成交!

    南舟:啊,这样也行。

    李银航居然没有丝毫放松,立刻抓住机会,讨了最后一道价:接下来我们有可能还要续住几天,您记住这个价,可别涨啊。

    老太太:

    最终,他们花了50积分,入住了一间还算干净的双人房。

    这一晚上,精神始终处于高强度运作的状态,让李银航一进入房间就当即罢工,五体投床,再起不能。

    在迷迷糊糊间,她看着南舟拿了些屋内配备的洗漱用品,向外走去。

    她脑中闪现了个没头没尾的念头:

    南舟的衣服怎么都不脏的?

    但她下一秒就彻底断片了。

    南舟去公共浴室简单冲了个凉。

    凌晨三点的浴室空无一人。

    南舟习惯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所以把衣服一件件褪下来着实花了些时间。

    他也不急着去洗澡,一丝不挂地站在设了防盗栅的窗边。

    城寨的月光没了霓虹的喧宾夺主,显得格外清澈明亮。

    他看了好一会儿月亮,才在月光下拧开了水龙头。

    月光混合着流动的温水,从他身上每个角落潺潺流去。

    薄薄的水光覆盖了他腕间的蝴蝶刺青,洗过他身上的无数深深浅浅的伤疤。

    肩膀、锁骨、侧腰、小腿,都有怪异的伤痕。

    南舟对这些伤疤司空见惯,没什么顾影自怜的意思。

    但在洗头时,他撩开头发、指尖摸到后颈位置时,他的神情微妙地一动。

    他又摸到那个伤疤了。

    因为南舟头发偏长,平时随意卷着披着,再加上衬衫领子遮挡,他时常会遗忘这个伤口的存在,只在不经意碰触到时才会察觉。

    它与其他伤口的不同,在于南舟根本不记得它是怎么来的。

    无奈,南舟又没有办法把自己的脖子拧过180度来查看情况。

    南舟垂下手,不去想它。

    冲洗完毕后,他一抬手,让趴在暖水管上蹭蹭的南极星飞扑上来。

    他把它护在掌心,捏着两侧的皮膜,翻来覆去洗了个干干净净。

    用小毛巾给南极星包裹起来后,南舟也一层层把衣服穿回去。

    他重新将自己打扮成了严密优雅的整齐模样,只是没穿外套,将外套随便挽在了臂弯间。

    如果仔细看的话,可以发现他身上的白衬衫虽然还算合身,但下缘部分较他的身材来说有些长了。

    步出浴室,他发现江舫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外面。

    江舫对他笑:我也要洗澡。

    刚才为什么不进去?南舟说,一起洗也可以。

    江舫温和地点点头,斗转赌场里的恣肆潇洒好像被他全然抛却:怕你不习惯。

    他把手自然搭在大腿位置,又补充了一句:也怕吓到你。

    由于江舫的态度过于绅士,眼神过于真诚,南舟没听懂他在指代什么。

    他嗯了一声:回房等你。

    目送着南舟消失在狭窄昏暗的走廊彼端,江舫独自踏入浴室。

    他第一次解下choker,随手和脱下的衣物放在了一起。

    江舫站在了南舟刚才使用过的淋浴头下。

    月光一样照在了他的身上,无比清晰地映出了他颈侧的痕迹。

    在靠近动脉的地方,烙着两个字母。

    KM。

    乍一看,像是刺青。

    但细看之下,那分明是刀刃粗暴划割下的痕迹!

    伤疤显然是在事后用刺青精心修饰过的。

    但M的落笔,距离他微微凸起的动脉仅半寸之遥。

    江舫指尖擦过浮凸的伤口,轻笑一声。

    这可不是能够给南舟看的秘密。

    太不完美了。

    南舟回房时,李银航早已睡熟。

    他爬上了靠窗的那张空床。

    不多时,江舫也回来了。

    他带着一身清爽的水汽,绕到南舟床侧,无比自然地掀起了他的被子一角。

    南舟抬头看他。

    江舫低声跟他解释被子的分配问题:两床被子,银航一条,所以我们两个得

    南舟也不很介意,知道缘由后,也只轻轻唔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主动给江舫挪出了位置。

    事实证明,李银航挑房间的眼光不错。

    城寨远离纸金的喧嚣浮华和光怪陆离,反倒带着一股从心底里发出来的沉静意味。

    床垫非常松软舒适,和城寨里其他那些一屁股坐上去弹簧乱响的床完全不同。

    不过,柔软也是有副作用的。

    江舫刚一躺上来,南舟的身体就不自觉朝他滑去。

    南舟往回挪了挪,同时看向江舫。

    一眼看去,他有点困惑。

    他指指江舫的choker。

    不摘下来吗?

    在任务世界里不肯取下随身物件,应该是怕遗失,可以理解。

    现在明明已经是可以放松的环境了。

    江舫摸摸颈侧,笑得神秘:这个不可以摘。是秘密。

    江舫不给看,南舟哪怕再好奇,也就不打算再看了。

    江舫:不过,可以用秘密来交换秘密。

    南舟马上竖起了耳朵。

    江舫问:你手腕上的蝴蝶,是什么?

    南舟摇了摇头。

    江舫:也不能说?

    不是。

    南舟说:我的意思是,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是我自己刺上去的。

    闻言,江舫凝起了眉。

    刺青很疼。还刺在这种地方

    因为怕吵醒李银航,江舫的声音如同耳语,听起来别有一番让人耳廓发热的暧昧意味。

    为什么?

    没什么理由。南舟说,想画就画了。

    江舫沉默了许久。

    啊,对。他笑着为南舟找好了借口,你是美术老师。

    南舟:是。我是美术老师。可哪个又是你?

    江舫:嗯?

    回乡探亲的人、音乐生、擅长赌博的人南舟问,哪个是你?

    江舫轻轻一点头,话语里是带了些锋芒的自信:都是我。

    南舟问:你还是什么人?

    很多啊。

    江舫居然没有再顾左右而言他,娓娓道来:在地下赌场当过一年学徒,四年荷官。

    在基辅音乐学院帮学生代听课,擅长手风琴,会一点钢琴和风笛。

    基辅州骑兵冰球队的Enforcer(执行者),拿过州冠军。

    当过三个月长途货运司机,玩过两个月长板,喜欢到处走一走,看一看,钱花光了,就去当地的赌场玩几把,或是打点没玩过的零工。现在,算是回乡探亲的无业游民。

    南舟微微张大了眼睛:你

    嗯,这些都是我。江舫及时截断了他刨根问底的欲望,我说了我的秘密,应该可以对你提一个要求?

    南舟:你说。

    江舫:睡觉。

    南舟眨眨眼,乖巧闭好双眼:那晚安。

    江舫定定望着他的面容:晚安。

    南舟在认真执行江舫的要求。

    不一会儿,他的呼吸就变得均匀绵长起来。

    而柔软的床垫,也让南舟陷入熟睡的身体不受控地顺着引力,缓缓向江舫靠拢。

    江舫没有挪动分毫,南舟便自然而然地落入了他的怀抱。

    南舟的额头轻抵住江舫的肩膀后,完全凭靠着本能,猫似的蹭了蹭。

    江舫注视着南舟平静的睡颜,同时抬起手来。

    他的手指灵活分开他柔软微卷的黑发,撩开他浆硬的衬衫衣领,两指滑入几寸后,准确无误地找到了那处困惑了南舟许久的伤疤。

    那是一圈齿痕。

    江舫修长拇指的指腹带着微热的体温,一一抚过那椭圆形的齿痕。

    那一口咬得很深,也很重。

    江舫还记得有一滴血淌出创口、沿着南舟劲瘦挺拔的脊骨蜿蜒流下的画面。

    他一颗一颗地数着齿印的痕迹,动作很轻,很慢,力道拿捏得恰到好处,决不会把南舟弄醒,察觉到他的冒犯和越界。

    一、二、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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