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舟说:嗯。还有11天。

    李银航一时没能领会精神:啊?

    南舟:boss需要好好保护。万一死了,就没得学了。

    李银航:

    这种说法,怎么说呢。

    真是门前发大水,浪到家了。

    一旁的江舫倒是很理解南舟的好学,替他盖好了被子,同时在南舟脸颊上落下了一点蜻蜓点水似的吻。

    黑暗里的南舟轻轻眨了眨眼,想,总算亲我了。

    那么他不在自己脸上乱涂乱画就是值得的。

    这样想着,他保持着相当愉快的心情入睡了,并期待着新鲜的知识打包送货上门。

    另一间房内,小夫妻俩花了半个多小时醒神,现在只好双双精神百倍地盯着天花板发呆。

    而此刻的邵明哲,从自己房间半开放的阳台攀上了屋顶。

    屋顶上空空荡荡。

    南极星晒够了月亮,早就悄无声息地溜回了房间。

    他已经寻不见那只在窗边一闪而逝的小尾巴了。

    邵明哲独身一个坐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双手撑着膝盖发呆。

    他的自言自语被闷闷地封在口罩后,显得有些寂寥。

    不是吗。

    苏查拉,一间平房内。

    花了大量心血培养出的徒弟就这么玩笑似的死于非命,想边缘ob一把,还被插了眼。

    更重要的是,这种强烈的、被对方耍弄的感觉

    颂帕看着床榻上狼藉一片的尸身,神情变得极度可怕。

    他在床畔,凝视那烂糟糟的尸体多时候,转身来到了沿着墙根摆放的一溜暗黄色的陶土罐前,将粗糙的手指放在暗红色的纸封上。

    他的指肚在上面摩挲出唰啦唰啦的纸响。

    杀了他。他低低喃语着,杀了他们。

    早在师父的脑袋爆开时,本来就惶恐不安的司仪已经彻底崩溃,一头闯出了屋子。

    逃走时,他还在门槛上重重绊了一下,跌倒在地。

    但他马上爬起,继续逃命。

    他这辈子大概再也不想和这样的邪术扯上关系了。

    城门失火,他这条池鱼除了赶快溜,没有别的更好保命的办法了。

    凌晨的夜市,徒留一地水果叶、椰壳、芭蕉叶。

    火山排骨的酱汁混合着被人倒掉的过期果汁流淌在阴沟里,在将近24度的夜间,散发出馊臭的味道。

    苏查拉整体在地图上呈标准的倒三角形,但内里道路盘根错节,他只来过两三次,路根本没能走熟。

    司仪没头苍蝇一样在空荡的街道上冲撞。

    直到他在街边看到一个蹲着的人影。

    人影手里握着一只碗。

    右手里是一根筷。

    他用筷子轻轻敲着碗,叮叮、当当。

    司仪觉得阴气顺着脚脖子往上流,慌忙低了头,收敛起沉重的声息,小步往前走去。

    他低着头,强逼着自己不要看,不要看,赶快离开这里。

    他心中影影绰绰地猜到了这是什么,但是他不敢细想。

    他越走越快,以至于一路狂奔,拐过一条街,却又一次在街边看到了那个敲碗的身影。

    叮叮。

    当当。

    声音的频率明明没有变化,然而落在司仪耳中,却是越来越紧促,仿佛催命的鼓点。

    司仪吓得喉咙里咕咯一声,不再细看,拔足狂奔。

    然而,转过了一条又一条街,不管他向前还是向后,不管街景如何变化,那个人还在。

    他慢吞吞地敲着碗,仿佛知道司仪一定会知道自己无路可走,一定会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来看看他。

    在第十三次看见敲碗的男人后,已经跑出了一嘴血腥气的司仪整个人已经处于半麻痹的状态了。

    他呆站了一会儿,终于放弃了无谓的逃命,拖沓着步伐,径直走向了那叮当声的来处。

    走到那蹲踞着的人的背后,他出声低唤:喂。

    那人缓缓回过头来。

    那是他自己的脸。

    而当自己的目光落到自己的脸上时,他的脸开始像蜡烛一样,慢慢融化。

    司仪惨叫一声,倒退一步,像是绊到了什么东西,一跤栽倒在地。

    而当他回过头,四周的一切却早已物换星移。

    他看到,绊倒他的,是颂帕家的门框。

    门内停留着两具尸体,一具在床上血肉模糊,一具在地下头身分离。

    而颂帕正跪坐在一堆黄泥坛子前,念念有词地抚着封纸,连一个眼神都懒得落在他身上。

    司仪恍惚且颓然地坐在地上,想,这是第几次了。

    啊,是第十三次了。

    他第十三次冲出门,第十三次重复地见到敲碗的自己,第十三次被送回这里。

    而每当冲出小院、冲上街道的一瞬间,他就会忘记他曾经试图逃离这件事,然后陷入无穷无尽的轮回。

    现在,他不想要逃了。

    司仪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向着黄泥坛子的方向缓缓走来。

    而颂帕没有转身,而是面对墙壁,露出了一个堪称狰狞的笑容。

    他摸着一个空坛子,对已经在轮回中丧失了心魂、变成鬼降一员的司仪的淡淡笑道:回来啦。

    作者有话要说:

    舟舟:所以这是新课吗

    第167章 邪降(十三)

    房间的灯熄灭了。

    李银航对着那窗帘犯了半个小时嘀咕,生怕她半梦半醒之际,再有个什么东西人模猫样地从外头爬过去。

    直到南极星都开始在她枕边打起了小呼噜,她才心一横,睡了。

    房间中,只有江舫清醒而沉默地仰望着天花板,想着邵明哲。

    不知怎的,他觉得他那双露在外面的眼睛,很熟悉。

    至于在哪里见过,他却记不大分明了。

    这样的情况实在罕有。

    江舫和自己的脑子较了半天劲,直到身侧的南舟一翻身,拱到了他的怀里,

    黑暗里,南舟乌幽幽的眼睛里浸着两丸清水,仰望着他,也不知道醒来多久了。

    江舫不费力就将人抱了个满怀。

    南舟:我在偷看你。

    把偷看说得这样堂而皇之,也就是南舟了。

    江舫哈的笑了一声,垂目望着他。

    南舟:在想什么?

    在这时候提及不相干的人,着实太煞风景。

    于是江舫熟练地骗人道:想着明天怎么带你出去玩。

    南舟:要我陪你一起想吗?

    江舫:不用,我已经想好了。

    南舟提问:我们出去之后,也能这样出去玩吗。

    江舫默然。

    这个问题他很耳熟。

    他记得,自从自己在误服【回答】,在那场PVP里说了那样伤感情的话后,二人就很少再谈论关于将来的话题了。

    二人不约而同地尝试去遗忘未来。

    江舫究竟能不能离开,而被游戏困住的南舟在江舫离开后,能去往那里,那些都是无法【回答】的事情。

    以江舫的绝对理智,他不可能去承诺什么做不到的事情。

    只是,江舫越来越长久地失眠。

    他望着枕侧南舟的面容,指尖隔着几寸,徐徐划过他的唇颊、眉眼,预演、模拟、练习着与他分离后的心情。

    他藏起那颗心,只敢在夜间放肆而长久地注视着属于他的那颗星星。

    有时候,南极星会跳到枕边来,好奇凝望着他们。

    江舫独自享受着这点隐秘的放纵,抵抗着血脉深处那炙热的、独占的疯狂。

    而南舟再次提及未来,恰好是他们共同走过的最后一个副本里。

    仿佛冥冥之中,早有预感,也早有注定。

    也是这样一个夜晚,江舫没能在他们落脚的地方等到南舟。

    他找了几圈,终于在教堂的彩色玻璃下,找到了南舟。

    他头上悬着巨大的时钟,人就显得伶仃起来了。

    他在彩色玻璃的黑色阴影内静静站着,指尖抵着玻璃表面,不知道是在看外面,还是在看玻璃上自己浅浅的倒影。

    江舫上来牵他的手:怎么在这里?回去睡觉了。明天我们就要正式往庄园里送信了。

    在这个带有西幻色彩的副本里,他们分成了两拨。

    富丽堂皇的教堂,与一座十四世纪风格的城堡隔岸而望。

    两栋建筑物之间相隔3英里左右,中间隔着一道不见底的深渊,一座铁索桥跨渊而过。

    踏上去时,桥身颤悠悠的,铁链会不间断发出绷紧的细响。

    论其惊险程度,基本等于要江舫这类恐高症资深患者的命。

    教堂里的管理者是牧师,叫基思。

    城堡的主人则是雪莱公爵。

    这二人在设定中是好友。

    玩家们的任务,就是按照系统分配的角色,扮演二位主人的侍从,每日过桥,为两个角色传递信物。

    听起来不算非常困难的任务。

    而江舫和南舟又都被系统强制分配成了教堂的神职人员。

    这更让江舫安心。

    尽管按照合理性而言,他们两个一人去城堡,一人在教堂,才是更妥帖的双保险,江舫还是为这样的分配隐隐感到安心。

    他们在一起很久了,久到江舫几乎要淡忘他的病。

    但他听到南舟对他说:我不跟你们走了。

    南舟的吐字向来冷冷的,因此格外清晰,绝没有听错的可能。

    江舫觉得自己不是听错,只是没听懂,因此嘴角还挂着温和的笑模样:还想在这里看月亮吗?

    南舟:嗯。再看一会儿。

    江舫:我陪你。

    月色被彩色玻璃解析成支离破碎的样子,已经失却了原本纯净的色泽,落在南舟身上时,就被切割成了斑驳的光影。

    江舫的心思却不在月亮上,逐渐开始被南舟刚才那句我不跟你们走了支配。

    他想,这是什么意思呢?

    一点恐慌捕捉了他的心。

    他望向南舟时,发现南舟也在回望着他。

    南舟说:我的意思是,不走了。

    江舫的笑容不大自然了。

    他温和地曲解着南舟的意思:要看一晚上吗?

    南舟话音清晰、逻辑分明,不肯给他一点多余的希望:这次副本结束后,我们分开吧。

    第168章 邪降(十四)

    神职人员的领口被浆洗得很是坚硬。

    江舫扯着领口.活动了一圈,还是觉得没能将自己从绳套一样的窒息束缚中挣脱出来。

    他有些喘不上气,因此他烦躁不堪。

    穿着长袍、担任来教堂免费工作的信徒角色的耳钉男爬上楼梯,瞧见了并肩站在窗前的两人,也没多想,热情招呼道:老大,南哥

    江舫半张脸转过来,目光和夜色一样冷:滚。

    耳钉男吓了一跳,刚迈出的脚还没来得及沾地,就硬扭了180度,利索转身:好的呢。

    南舟好奇地看了江舫一眼。

    他还是第一次看见江舫这样情绪失控。

    江舫向来是很文雅的,圆滑温柔,对任何人看起来都是一碗水端平,毫无偏颇,大爱无疆。

    以南舟对人情迟钝的敏感度,他不很能理解,明明顶着这样一张笑眯眯的脸的江舫,为什么会让队员们敬而远之。

    然而耳钉男没能解答他的疑惑,而是自顾自登登登逃下了楼。

    走?

    长久的沉默后,江舫续上了这个活题。

    他刚才活音中的暴躁和压抑都被匆匆收拾起来,语调轻快得甚至有几分飘忽:你要走去哪里?

    南舟:我也不确定。

    南舟:但是我不跟你们走了。

    江舫有些发怔,回过神来后,嘴角的笑意反倒有了扩散的趋势。

    他喃喃自语:你们?

    他的手指在身前攥紧,咬紧牙关,酸涩地重复道:你们?

    江舫的语气过于微妙,不禁让南舟开始反思自己的代词有没有使用错误。

    确定无误后,南舟抬起头,肯定道:是,一直都是你们。

    南舟知道,队里的大家都是想要和他亲近,却又怕他的。

    他和这个队伍唯一真正的亲密联系就是江舫。

    可另一方面,南舟虽然不敏感,他也能知道什么是忽远忽近、忽冷忽热。

    江舫无数次想要抱住自己,可又会在他给出回应时松开手。

    他只在某个夜间,被原因不明的梦魇惊醒时,会用指尖探入自己的枕下,轻轻摸着自己的指关节,寻求某种安慰。

    以南舟稀薄的、和人相处的经验,他无法解析出这是因为什么。

    在他看来,他和江舫处来处去,同生共死,到了现在,你还是你,我还是我。

    江舫抑着声音问他:想去哪里?

    南舟:走一走。或许找一找其他的队伍、去通一通其他副本。

    江舫:跟着我们不能做副本吗?

    南舟:不一样。

    江舫:哪里不一样?

    二人本来一个问,一个答,语气平缓,气氛融洽,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妥。

    但南舟注意到,江舫单手扣住了另一手的手腕,仿佛在压抑体内某种蠢蠢欲动的欲望。

    他向来稳如泰山的双手在发抖。

    这罕见的场景,让南舟开始真情实感地担心起来。

    他反问:舫哥,你不舒服吗?

    不是不舒服,是不对劲。

    这太不对劲了。

    在江舫掌中,向来井然有序、操盘得宜的牌局天地翻覆了。

    江舫现在努力不去看南舟,因为他需要克制自己,不可分心。

    他一瞬间涌起的渴望,宛如强大的潮汐,要把南舟吞没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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