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百枚的奖励,也根本不足以推动这沉重无涛的币海。

    他和南舟的比赛,都是在慢吞吞地推进度,谁也不比谁强,始终拉不开大的差距。

    而在这种情况下,南舟还能因为命中率高,水果基础分高,轻松骑在他头上荡脚。

    就像他现在一样,在一局终了后,还有闲心进行简单的能量补充,吃着纸杯蛋糕,双脚勾在椅子两侧,自在地晃晃荡荡。

    这样的焦虑,这样的压力,让戴学林控制不住地去怀疑一切。

    时间宛如他注入机器中的筹码,流水一样地来,又淙淙地走。

    转眼间,3个小时过去了。

    纸金外的白日是透不进漆黑的幕墙中的,身在斗转,黑白难辨,光阴难鉴。

    戴学林心中的杂念宛如荒疏蔓草,望风而涨,节节而高。

    他忍不住想,这样继续玩下去,是否正确?

    他们如今的积分处于严重的劣势,即使他马力全开,毫不休息,一局100枚筹码,光是马不停蹄地塞入就要塞上个2分钟。

    筹码下落需要时间,图案游戏摇拉杆也需要时间。

    他最高记录是一次中标15枚。

    最快一局终了,也需要8分钟左右。

    而南舟塞筹码的速度很快,且早已经开始用5枚筹码进行五线操作了。

    他用时最长的一局,最多4分钟。

    突出的是一个短、平、快。

    由于用时短,再加上命中率高,南舟摇出水果奖励的几率和自己始终处于同一个水平线上。

    这具高度仿真的人类躯壳,也给了戴学林太多的拖累。

    频繁投入筹码,导致戴学林的虎口发麻,大拇指根也开始酸胀,嘴唇因为长期没有摄入水分变得开裂,裂开的嘴皮,让他忍不住在等待的间隙焦虑地去撕扯,把指尖都染成了红红白白的样子。

    在投喂筹码时,戴学林总感觉自己像是在饲虎。

    一只张着流着涎水的嘴巴、静静蛰伏、随时准备将自己一口吞噬掉的老虎。

    为了缓解这样的错觉所引发的恐慌,戴学林只能不断宽慰自己。

    平均一下,就算自己10分钟开一局,每10分钟支出1000点积分,如果一刻不停地玩上12个小时,就是72000点积分。

    南舟玩了这么久,才用了不到200枚筹码、2000点积分。

    如果赢了,自己不仅能收回本,还能吃下这5倍赔偿,用35万积分一举翻盘。

    如果因为一点差距落败,他们最多只用赔4万积分。

    即使输,也不算惨输。

    到晚上8点,安排给他们的替补小分队怎么样都会来了。

    到时候,他们一定还有机会!

    戴学斌见弟弟连续作战3个小时,精神已经在亢奋间透出了一点神经质,忍不住提议道:我替你一会儿吧?

    结果,听到他们对话的南舟只用一句话就打消了他们换人的心思:那我可以换舫哥来吗?

    江舫的难对付程度,他们昨天已经见识过了。

    让他插手,只会徒增更多难以预料的变数。

    而在3个小时的等待后,戴学林的机器里,陡然发出了一声拖了长音的怪笑。

    哈哈哈哈

    小丑!

    一枚小丑图案,之前总共出现5次、但都没能出现在首位的小丑,赫然出现在了首位!

    戴学林兴奋得直接站起了身来,握住摇杆的单手微微发抖。

    第二个也一定要是小丑!

    求求了,要是小丑!

    但他很快冷静了下来,往后一靠,重新坐定,在心中自言自语:怎么可能是小丑,真是想多了,要是小丑的话,他倒立吃摇杆。

    现阶段,他不能给自己太多的希望,否则就只是徒增失望罢了。

    果然,出现在第二位的,是一根孤零零的香蕉。

    戴学林欢喜的心情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

    但他还是努力自我安慰道:看吧,果然不是。

    无论如何,差距可以从这里拉开了!

    就是现在!

    戴学林不自觉瞄向了南舟,想从他脸上看到一丝动摇和不安,来扩大自己的喜悦。

    谁想,南舟还是那张万年不变的扑克脸,指尖像是最精密的制动仪器,用挡板把6枚筹码玩出了千淘万漉的效果。

    6枚筹码纷纷入洞。

    他也舒了一口气,捧起旁边李银航刚给他倒的加了冰糖的菊花茶,热腾腾地喝了起来。

    呵呵,故作镇静罢了。

    戴学林不大甘愿地扭过头来的瞬间,耳畔再次响起了小丑的狂笑。

    他嘴唇下意识扬起。

    难道第三个也抽中了

    然而,目光在聚焦到他自己的面板上后,他的笑容僵住了。

    笑声,是从1号机的方向传来的。

    南舟捧着茶杯,对着首位跳出来的小丑图案,发出了一个短促的感叹词:啊。

    他转头对江舫说:舫哥,摇出来了一个一连线的小丑彩金。

    江舫正在用赌场自带的厨房DIY马卡龙。

    他远远地赞扬了一声:嚯,不错嘛。第几次看到小丑了?

    南舟低头计算了一下:7次了。

    刚刚自觉拉开了差距的戴学林,再次被一脚踢回了悬崖边缘。

    7次?

    他的小丑才出现过6次!

    这就是曲金沙说的3号机不错?

    实际上,这完全是合理的。

    3号机出现小丑图案的概率设定最高,是4.2%,1号机略逊一筹,是3.5%,总体来说相差并不算大。

    因此,在200抽之内,因为概率,出现1到2个小丑的差距,也完全是合理范围之内的变动。

    更何况,南舟的小丑,其实和戴学林一样,总共只出了6个。

    高维人的弹幕间也发现了这一点,纷纷刷着错了、是6个。

    但因为只有1个小丑之差,谁都不知道南舟是不是故意说错的。

    在赌局之外有上帝视角的旁人看来,1个并没有出现首位的小丑根本是毫无意义。

    哪怕南舟算错了,又能左右什么大局?

    但对戴学林来说,这1个小丑的差距,意义非凡。

    他一时间没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一拳擂上了擂台边缘,打得机台猛地一颤。

    机器上流转闪烁的彩灯为止一震,旋即齐齐转红,呱啦呱啦地大叫起来。

    被笼罩在刺目的血红灯光下,他的神情也变得狰狞起来。

    南舟终于从他快乐的摇杆游戏中分神,偏头看了他一眼。

    他朝向曲金沙,指了指肩膀微微起伏的戴学林,告状道:老板,他破坏机器。

    一直作壁上观的曲金沙被突然点名,一时愕然。

    南舟说:你昨天晚上跟我说的,踢打和摇晃机器,是违规行为。一旦发现,是要清出去的。

    啊这。

    曲金沙搔了搔脸颊,公然地护了一次短:我们开门做生意,如果客人只是正常的情绪宣泄,我们也没有立刻赶出去的道理,是不是?何况戴先生这回也没有震掉筹码,所以我们先警告一次,可以吗?

    说着,他朝向了戴学林:戴先生,请注意,如果再破坏机器,我们的比赛就立即中止。

    戴学林本来就处于崩盘边缘的心态更加不稳。

    他死死盯住了曲金沙,目光阴鸷。

    他的注意力,并没有放在曲金沙回护了他这件事上。

    他关注的是,昨天晚上曲金沙果然有提醒过南舟,给南舟讲解过推币机的规则!

    如果他不讲,南舟自己摸索,一旦抓住这个把柄,不就可以直接把他踢出局去了吗?

    想到这里,叠加上之前被他强行压下去的猜忌,让曲金沙一切的告诫在戴学林这里都失去了信用度。

    他抱着筹码桶,沉默地坐上了他早就更加看好的2号机。

    币更多,水果分数更多,诱惑也更大。

    南舟看他突然坐了过来,发出了一声小小的疑问:唔?

    戴学林哂笑一声:怎么,这里不能坐吗?

    第231章 斗转(十八)

    曲金沙笑容未改,心中想道:送死。

    他却并未对此进行任何劝阻,而是折回酒吧,给自己斟了一杯酒。

    这是他最好的酒,以往他都不舍得喝。

    如今在这种情况下入口,倒别有一番滋味。

    作为队友,戴学斌觉得这很不对劲。

    刚才弟弟和南舟同样摇到了小丑彩金,也同样得到了1000枚筹码奖励。

    最后,在这1000枚币的助力之下,被推离币盘的筹码,南舟是129枚,戴学林是136枚。

    他不明白,为什么在这种有利的条件下,戴学林会放弃3号机,非要上2号机不可。

    但他也没打算去问曲金沙。

    曲金沙这个市侩的话,他和弟弟同样不相信。

    他快步走上去,拉了凳子在戴学林身边坐下:怎么突然换了机子?

    戴学林一心一意往机器里塞入筹码:你别打扰我。

    戴学斌伸手捂住了入币口。

    戴学林连贯的投币动作被打断,不由怒视哥哥:做什么?!

    戴学斌一把把他拖离台面,拖到了赌场一角。

    他想要和精神状态显然有异的弟弟开上一场简短的商议会。

    走到一处较安静的地带后,戴学林马上提出了局外人看来无比正常的质疑:这台机器南舟一直在玩,要是能赢,他为什么换位置,又凭什么让给你?

    出乎他意料的是,戴学林虽然急躁,但对于更换机器这件事,确实是有自己的一番思考的。

    机子一共有3台,它们的概率一定不同。

    南舟昨天可是玩了一整晚,对每台机器的概率肯定都有数。

    如果他故意选了概率第二的1号机,空出实际概率最高的2号机来,然后和我们队的人勾结,诱导我去选概率最低的3号机呢?

    戴学斌一时语塞。

    这还真有点道理。

    他听戴学林说过,曲金沙昨晚是和南舟有近身接触的,不能排除他们有什么秘密交易。

    戴学斌提议:我去找曲金沙套套话

    找他?他会承认吗?戴学林不屑一顾,他要是对我们足够坦诚,第一天就不会尝试和江舫用那种奇怪的语言交流了。

    戴学林瞥了一眼曲金沙的方向:再说,如果我真犯了大错误,曲金沙该拦我,不会跑去喝酒。

    他下了定论:他分明是心虚。

    待兄弟两人盘出了个大概的思路、哥哥被弟弟说服,二人欲举步回到推币机前时,他们转头过去,双双一愣。

    南舟居然坐在了2号机前,膝盖上放着筹码桶,整个人在彩灯之下,像一张剔透七彩的玻璃糖纸。

    戴学林一步跨上前去,皱眉道:你做什么?

    南舟问:你还要用这台机器吗?

    他关心这个干什么?

    你投了多少币?南舟说,我也想选这台。你往里面投了多少币,我可以换给你。

    见他反应如此可疑,戴学林心头一喜,微微抬起下巴,倨傲道:让给你?可以啊。

    他竖起了三根手指:我投进了50个币,要换机器,你得给我30倍,你给吗?

    对戴学林溢于言表的敌意和抗拒,南舟一愣,神情看起来煞是无辜:我只是问一问。

    戴学林睥睨着南舟:如果你给不出,可以从我的机器前面站起来吗?

    南舟用极诚恳的语气说:这台机器,可能有问题。

    他表现得越是在意,戴学林越是想要放声大笑。

    他语带笑意地反问:哦?有问题的话,你为什么还要坐到这边来?

    昨天我在这里浪费了很长时间。南舟避而不答,说,我

    戴学林回身对坐在吧台内的曲金沙扬声道:曲老板,南先生说斗转里的赌具有问题,你怎么说?

    曲金沙远远答道:不会的。南先生,你放心吧。机器都是正常的。你昨天也试过的,不是吗?

    听到了没有?戴学林转向了南舟,无论好坏,盈亏自负,不要赖在机器上。现在,请你离开我的机器。

    南舟乖乖地挪了位置。

    他的驯从,这让从刚才起就吃瘪不停的戴学林感到了一丝快意。

    但在明确了南舟的去向后,戴学林的面色微微地起了变化。

    他抱着自己的筹码桶,没有回到1号机,而是挪去了3号机前。

    戴学林一时错愕:你

    南舟指尖夹着一枚筹码,正送到了3号机的出币口。

    感受到戴学林的欲言又止,他侧过头来,目光和刚才一样的清明:怎么,要换回来吗?

    戴学林原本还算平静的心绪顿生波澜。

    怎么回事?

    2号机,难道不是概率最高的吗?

    曲金沙说,不要选2。

    他难道说的是真话?不是特地诱导自己去选差劲的3号机的话术?

    那,2号机是真的不能选的垃圾机器吗?

    不,或者说,这又是一个陷阱?

    南舟故意说2号机有问题,又特地选择了自己刚玩的机器,是不是想让自己产生动摇,放弃其实概率最高的2号机?

    在戴学林一片凌乱时,南舟已经用实际行动宣示了他对3号机的主权。

    闶阆。

    是赌筹落入机器时独有的钢铁吞咽声。

    戴学林眼睁睁地看着南舟换了赌法。

    他和自己一样,一口气往机器中塞入了100枚筹码。

    然后他和刚才的自己一样,身体后撤,放弃了任何多余的操作,注视着100枚筹码轰然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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