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第三个线索,是我会在一个平行时空,遇到另一个我。

    南舟并没有详解这条线索背后的意义。

    但听他这样说,李银航后背凭空滋生出了一股寒意,原本混沌的思路,也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明确的出口。

    第四个线索。南舟如法炮制地夹好第三根后,举起了第四根笔,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南舟,是一只可怜的蚂蚁。

    他奋力破开硬土,挣扎求生,以为自己觅到了一条生路,但其结果却是被太阳一样的凸透镜投来的光束聚焦,活活焚身而死。

    第五个线索,也是最重要的一个提示。南舟终于把五根铅笔并排放好,让它们齐齐立在了自己的指间,我遇到了时间差。

    在副本中时,南舟就产生过明确的疑惑:

    当南舟打开第一个盒子,进入【南舟】的世界时,他并没有感受到很明显的时间差。

    但当他第一次进入{江舫}的世界时,他因为莫名的昏眩,失去了数分钟的意识,坠下了屋顶,以至于被第三个世界里的{江舫}囚困在了床上。

    那时候的我,认为这是随着时间递进盒子世界中产生的危机。每进行一次盒子穿越,我恢复清醒的时间就会越来越长,在这个过程中,会遇到很多危险。

    但事实证明,后来并没有发生这种事情。

    {江舫}抢夺了他的盒子,做了穿越实验。

    彼时,南舟意识全无,沉浸在破碎的混沌之中,就这样过了一个小时,直到{江舫}回来,把他从混沌中解放出来。

    但对南舟来说,这一个小时,不过是一个霎眼的工夫。

    南舟用冷静的声音,分析着最为可怖的事实:

    所以,我想,副本世界和列车世界之间,是不是可以人为制造出时间的缝隙?

    他低头看向自己手中齐齐排列的五支笔。

    我们每个人都认为,我们在完成游戏之后,就马上被传送回了车站。因为我们彼此之间核对时间,都没有出现问题。

    南舟的指尖拂过了第一根笔的顶端:回到第一个线索那里。我的游戏完成时间是整整12个小时,虽然是踩点完成的,但也是最短的。

    他的指尖挪到了第二根笔上。

    这个倾尽全力的元明清。南舟说,他花了13个小时。

    南舟将第二根笔稍稍向下按去。

    第二根铅笔在力的作用下,越过了中指和食指交叠的缝隙,在他指腹处微微探了一节出来。

    下一支则是李银航,副本用时13小时40分钟。

    所以第三根铅笔按出的长度要比第二根笔更长。

    第四根铅笔代表的是陈夙峰。

    副本用时14小时45分钟。

    因此,他只有一小节铅笔还露在手背上方了。

    四根铅笔,在南舟的操作下,逐渐变得像是被放反了的WiFi信号,长短错落有致。

    也许是前四根笔的挪移,蹭到了被南舟夹在指端、又最不稳当的第五根笔,还不等他动手调整,第五根铅笔便从缝隙滑落到了地上,往前滚出一段,直到碰到了李银航的鞋尖,才停了下来。

    第五支铅笔,代表着还未归来的江舫。

    这样的掉落,背后的意义未免过于不祥。

    南舟沉默片刻,才垂目轻声道:我们已知的是,高维人没有预知未来的能力,更不可能把未来放给我们看。但在车里,我又明确看到了未来我们搭上车之后的未来。

    这个未来,包含了我们回来的先后次序,也包含我们基于自己的性格做出的各种选择。

    高维人就算再擅长模拟,也不可能模拟出这样真实的场景。

    所以,我想,他给我们看的不是未来,而是过去。

    陈夙峰本来思路还算清晰,被南舟这么一说,登时陷入混乱:等等等等,先别这么快!慢慢捋一下。你是说,我们完成任务后,回到车站的时间有问题,是吗?

    南舟俯身拾起了第五根铅笔,握在右手手心。

    是。他一字一顿道,我们在完成任务后,谁也没有在第一时间回到车站。

    我们在副本和车站之间的缝隙里,被缓冲了。

    他看向参差错落的四根铅笔,将右手横放在了左手下方。

    就像在那个盒子世界里一样,我先一步进入了混沌之中。元明清是第二个掉进来的。接下来是银航、陈夙峰。

    后来,在最后一个人成功通关后,我们又被按照真实的通关时间,依次投放到了车站里。

    言罢,南舟松开了左手的食指。

    四根原本代表了不同时间进度条的铅笔,齐齐落于左手掌心,再次变为了平行而立的样子。

    时间线在他们毫无觉察的时候,又恢复了正常。

    对我们来说,从副本回到车站,不过一眨眼的时间而已。

    就算我们事后核对,车站的时钟,和我们自己的体感时间,都在告诉我们,时间没出问题。

    但是,只不过打了这么一个巧妙的时间差,高维人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掌握我们每一个人从副本中的具体返回时间了。

    李银航遍体生寒。

    这就是真正的第1个时间陷阱了。

    陈夙峰:可是,他们要掌握我们回来的时间做什么?

    方便做出下一步的安排。

    南舟说:万一,第一个从副本里回来的是在动作游戏里超常发挥的元明清呢?

    或者,南极星一开始就失手,身受重伤,银航甘心替死的时间被提前了好几个小时呢?

    再或者,你一开始就被抓了,结果用了同样的方法献祭了所有队友,包括你自己呢?

    一旦每个人回来的时间顺序乱了,他们就必须及时调整计划,确保副本能够顺利完成。

    陈夙峰的声音变得有些艰涩。

    因为他想到了某种可能,只是仅剩的理性让他不敢去确认。

    什么副本?

    还不明白吗?沉默良久的元明清咬牙切齿道,高维不会预知未来!唯一能解释南舟在车中见到的那些场景,不就只有一种可能?!

    我们已经死过很多次了!

    这根本不是我们第一次回来!!

    陈夙峰心神剧震,向后退开数步:这怎么可能?我们死了,怎么还能复活?!

    元明清凉凉地看向陈夙峰:你明明在你的邪神副本里死了,为什么还能复活?

    陈夙峰的耳畔嗡的一声,弥漫开了流水般的耳鸣声。

    而南舟举起了自己画画时用来垫底的契约书,往他的心口补上了最后一刀:陈夙峰,你确定,这是我们五个人签过的唯一一份契约书吗?

    第304章 蚂蚁(二十七)

    陈夙峰本能地想要张口反驳。

    荒谬,太荒谬了。

    但他细思之下,却是一字难出。

    他根本找不到可以反驳的点。

    南舟的思维独辟蹊径,一切的构想,都构建在了高维人不可能预知未来这个绝对的大前提上。

    他拒绝登车,通过六幅画,证明他之前看到的未来,是真真切切会在车厢中发生的事情。

    这就产生了一个悖论。

    明明无法预知未来的高维人,却将一段按照自然逻辑,将会在未来发生的事情播放给了南舟看。

    基于这一悖论,南舟回溯了自己所经历的一切,从一切细节中抽丝剥茧。得出的结论,哪怕再离奇,那也是最接近真相的通关之法。

    陈夙峰不禁想,在等候发车的这六个小时之间,南舟的头脑中席卷着的风暴,恐怕从来没有停歇过。

    陈夙峰静下心来,顺着南舟的思路想下去。

    各自为战的单人副本,不过是漫长的莫比乌斯带中的一环。

    在明确了所有人的返回时间,确定与他们先前的设想无误后,高维人就可以着手布置车站了。

    在这期间,他们五人一直在时间的缝隙里沉睡,一无所知。

    我想,我们并不是第一次回来了。

    南舟用极平静的语调,陈述着令人毛骨悚然的事实。

    因为第一次回来的时候,列车上还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就算上了车,看到的也是再正常不过的车厢。

    第一轮,我们必然得不到任何提示。

    所以,一切都顺利地发生了。

    那后三节车厢的累累血迹,就是铁证。

    短时间的高强度思考,让李银航的脑袋快要爆炸了。

    她按着太阳穴,望着碎裂窗玻璃上的女性手印,头痛欲裂:我们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你死我活的争执?

    难道说,这班列车其实并不通向未来?是假的列车?

    还是说,那名乘务员在中间做了什么,挑拨离间?

    他们之中有人有了异心?

    他们中混入了高维人?

    元明清被策反了?

    在诸多乱哄哄的念头间,她的一颗心咚咚乱跳,头脑间好似壅塞了大把大把的念头,细细思量,却又是一片空白。

    南舟清冷宛如山间冰泉的声音流过,适时地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银航,跟我玩是或否的游戏。

    李银航:啊?

    即使在雾中,他的目光依然明亮锋利:高维人早就规划好了我们每个人返回车站的时间点,是不是?

    李银航:是

    南舟:为了确保那些规定好的时间点完全准确,不出差错,祂们有可能利用盒子穿梭中的时间差,确定我们每个人回来的具体时间,是?不是?

    李银航:是。

    南舟:第一个回来的是我,是,不是?

    李银航:是。

    南舟:第二个回来的是元明清,是,不是?

    李银航:嗯,是。

    南舟:你和陈夙峰回来的顺序,稍微变动一下的话,影响不大。但舫哥一定是最后一个回来的。是,不是?

    李银航:是。

    南舟:以每张车票进入仓库的时间计算,车票的有效期是6个小时,是,不是?

    李银航:是。

    南舟:如果你是高维人,想要做手脚的话,会给舫哥安排简单的副本吗?

    李银航心脏一抽:不,不会。

    她如果是高维人的话,只会把江舫的副本安排得越难越好,副本流程安排得越久越好。

    他干脆死在副本里,才是最好。

    到那时,南舟一定会等江舫,不会抛下他一个人走。

    南舟的车票一定会过期,他一定会错过列车。

    而南极星一定会留下来陪南舟。

    它始终是南舟的南极星。

    这个名字,取自于一颗最靠近南天极的恒星,是南舟想寻求自由的愿望缩影。

    如果南舟选择留在车站,流放自己,那么南极星一定会陪在他身边。

    所以,最后成功搭上列车的,除了那木偶一样僵硬的乘务员,一定只有他们3人。

    而没了南舟或南极星的武力压制,车上会发生什么样的争斗都不意外。

    问到这里,南舟问:你现在有冷静下来吗?

    李银航缓缓吐息:是。

    这种不动声色的温柔,让她有种想哭的冲动。

    南舟没再管她的感动,转向了元明清:现在应该是第二次,或者第三次了。高维人不会容许我们这样一次又一次地试错下去,所以,我猜想,三次轮回,应该是极限了。

    一般副本,都酷爱使用3作为重要数值。

    一旦他们做错选择超过三次,就极有可能会迎来彻底的失败。

    高维人的演播室内,数据流淌的密度前所未有,稠密得像是波涌的海水。

    在过浓的数据中,偶尔有泛白的高维人人影一闪而过,仿佛是深海中漂浮的鱼骨。

    在极度的高压引发的死寂中,一名员工焦虑道:他们又接触到这个副本的真相了!

    正如南舟他们所推想,这个车站世界,也依旧是一个副本。

    这个副本,是另一份契约书里的内容。

    契约书规定,他们会来到一个车站,他们要主动放弃车站里的轮回记忆,来换取通关副本的线索。

    前后共有三次容错的机会。

    南舟他们要寻觅逃生法则,逃出这个副本,才算真正的胜利。

    当然,在进入车站封闭的候车室后,他们五人均被抹去了记忆,在无知无觉的情况下,签下了另外一张契约书,分兵而战,各自冒险。

    他们本以为这个副本层层环套,极难破解。

    没想到,除了注定了失败结果的第二轮副本,这已经是南舟第二次顺利地把谜题解出了。

    还捎带手把三次轮回的契约书内容反推了出来。

    由此可见,南舟的确是个天生的解题人。

    呵呵。慌什么?

    导演却是丝毫不乱,盯准屏幕,语音中带着自得的笑意。

    他上一次,不也推理到了这里吗?他不还是失败了?

    而且,最有趣的是,南舟他们根本无法判断,目前车站里的轮回究竟是第二轮,还是第三轮。

    只要这一回,他们还做出和上次一样的选择,那就注定了失败的结局。

    导演冷笑答道:现在,还是我们的优势局。

    真正的好戏,马上就要开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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