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弟弟出生后会分走姑母的关照,谢渺也毫不在意。有弟弟陪着姑母,她才能安心的当姑子,不是吗?

    “阿渺?”谢氏见谢渺忽然静默,连忙探探她的额头,“哪里不舒服?”

    “没有。”谢渺拉住她的手,歪头靠在她肩膀上,“姑母,阿渺长大了。”

    谢氏揶揄:“自然,阿渺长大,到能出嫁的年纪了。”

    谢渺装没听到,道:“姑母,府里事务繁多,您无需样样亲力亲为,琐事交给管事与嫣紫他们去办就好。”

    “你个小丫头,也会替姑母操心了?”

    “您就依我,成吗?”

    “好好好,依你。”

    “若是累了就休息,平日里少吃生冷的东西,多吃些热乎的。也莫要贪凉,眼见入冬,您要多穿几件……”

    谢氏听着侄女絮絮叨叨,仿佛回到当年兄嫂还在的时候。

    嫂嫂也是这样叮嘱关心她的。

    谢氏鼻尖一酸,用帕子压压眼角,伤怀又欣慰地道:“我的阿渺长大了。”

    临走时,谢渺将包好的柿饼递于谢氏,“姑母,这是我亲手做的柿饼,虽有些不好看,味道却是好的。”

    她没有将巧姑与拂绿做的那些漂亮柿饼带来,而是将自己做的那几个奇形怪状,不甚漂亮的柿饼带给谢氏。

    谢氏打开油纸包,惊喜地道:“你亲手做的?”

    “嗯,柿饼凉性不宜多吃,您与姑父分食,切不能贪嘴。”

    “好,其他屋里可送了?”

    “都送了。”

    “慕礼那里?”

    谢渺的喉头凝了凝,若无其事地道:“也送了。”

    才怪。

    柿饼不够分,她便理所当然缺了崔慕礼那份,反正他不稀罕,她也不乐意送。

    *

    第二日一大早,谢氏领谢渺去给崔老夫人请安。

    离六十寿诞仅有半月,崔老夫人心情甚好。崔三老爷外放崟城两年,月前终于被调回京城。此回寿诞,她的三个儿子全都在身边,儿媳孝顺,孙子争气,孙女们又个个乖巧。

    她一生所求不过是儿孙满堂,家族和睦。

    如此对着谢渺更为和颜悦色,与她闲聊许多琐事,若是崔夕珺在,免不了又要生一场气。

    今日同来请安的只有李氏与崔夕宁,崔夕珺与好友苏盼雁约了去骑马,三房因崔士仁的回归,一家子热热闹闹出游去了。

    谢氏刚好有事要与李氏商量,二人很快便结伴离开。崔夕宁与谢渺便陪着崔老夫人说话,欢声细语,和谐安乐。

    崔老夫人午饭后习惯小憩,谢渺与崔夕宁一同出了院门。

    崔老夫人的住所幽静,离前院有段路程。两人不紧不慢地并肩走着,都面带浅笑,没有过分交谈。

    崔夕宁是崔家小姐中最为端庄的一个,言行举止样样出挑,叫人找不出丁点毛病。对于谢渺,她不像崔夕珺那样处处针对,也没有深入交好的意思。

    以往的谢渺会找些恰当的时机向她示好,她处理得及有分寸,不会让谢渺觉得尴尬,亦不会叫崔夕珺感到生气。

    如今……

    崔夕宁看了谢渺一眼,心道:在清心庵摔了一跤回来,性子好似真变了。那些见缝插针,若有似无的讨好消失不见,剩下的是落落大方,不卑不亢。

    崔夕宁惊讶谢渺的改变,谢渺也在唏嘘她的“貌是心非”。

    谁能想到这样一个标致的闺阁千金,竟会为个穷酸秀才,敢与父权和命运作斗争?哪怕结局不尽人意,谢渺在惋惜之余,仍深深地感到敬佩。

    谢渺此生想的是不再重蹈覆辙,那崔夕宁呢?她是否还会如上一世那样无畏,为了嫁给心爱的男子,飞蛾扑火也在所不惜?

    二人各怀心思,踏入临水长廊。

    长廊曲折,如游龙蜿蜒,在崔府画下浅浅一笔。出了长廊便是尚清湖,湖中立亭,周遭栽树,金桂还未全谢,零星地点缀在树枝上,香气几不可闻。

    不知哪个角落飘来阵阵窃窃私语。

    “听说表小姐昨日回府,给各房都送了柿饼,到处宣扬是自己亲手做的。”

    “笑死人,不是亲手,难不成是亲脚做的?”

    “哈哈哈哈,这种穷酸东西也只有她送得出手,真是不怕丢二夫人的脸。”

    “二夫人那么疼她,她就是送块石头也要说成是天上掉下来的火石。”

    “哼,也就是看在二夫人的面子上,不然还有谁能收她那点破烂玩意儿。”

    “就是,若是我,转身就扔进臭水沟,几个柿饼,寒碜谁呢。”

    声音不大不小,正让崔夕宁一行人听得清楚。

    崔夕宁脸色一沉,睨向贴身丫鬟素珍。素珍会意,忙不迭往前走几步,疾言厉色地呵斥:“哪个院子里的丫鬟在偷懒,给我滚出来!”

    树丛里静了片刻,三名丫鬟缩着脑袋,推推搡搡地出来。见到崔夕宁和谢渺后,脸色瞬时涨成猪肝般的颜色。

    三人慌张下跪,不知是蠢还是笨,连声道:“二小姐恕罪,奴婢们是锦绣园里的绣工,干完了手头的活,便到此处小歇!”

    崔夕宁眼也不眨,冷静地道:“妄议主子仍不知错,素珍,给我上去掌嘴。”

    三人身躯发抖,磕头求饶:“二小姐饶命,奴婢下回不敢了,求二小姐饶过奴婢!”

    崔夕宁不说话,素珍便狠狠给了她们每人两巴掌。

    三人掩面痛哭,好不可怜。

    崔夕宁又问:“你们方才说何人闲话,当如何做?”

    三人方才回神,转向谢渺连番道歉求饶。

    站在谢渺身后的拂绿有一瞬间的愤怒,很快又变得麻木。三年来,小姐不管做什么都会惹人讥讽,她们习惯了。

    哭声震得谢渺脑壳疼,她叹口气,对崔夕宁道:“就这样吧。”

    崔夕宁朝她微微颔首,对那三名丫鬟又冷下脸,“还不滚去白管家那里领罚!”

    几人捂着脸颊,哭哭啼啼地跑开。

    空气一时安静,崔夕宁顿了两息,略带歉意地道:“抱歉,让你受委屈了。”

    那几名丫鬟既是崔府下人,言行失礼,冒犯了谢渺,便是给她崔夕宁丢脸。

    谢渺面色不变,笑道:“几句闲话而已,我不在意。”

    她态度大方,倒叫崔夕宁愈加难为情。然她不是多说的性格,往前又走一段路,忽然开口:“你送的柿饼味道很好,我很喜欢。”

    有两人恰好走近,前面那人闻言接道:“的确,我也觉得那柿饼味道甚好。”

    谢渺轻抬长睫,只见崔士硕迎面而来,身侧跟着名穹蓝长袍,俊眉修目,面如冠玉的年轻男子——正是崔慕礼。

    第12章

    树影婆娑,风掠琼枝,斑驳陆离的光落在崔慕礼肩上,衬得他长身玉立,清隽贵气。

    饶是崔夕宁都禁不住恍了恍神。

    她这位堂哥真是过分出众了些,不说谢渺,全京城又有几人能抵抗得住?这般想着便看向谢渺,却见她注意力都在崔士硕身上,恭敬笑道:“姑父喜欢就好,只是柿子性凉,姑父记得看住姑母,别让她多吃。”

    崔士硕很是受用谢渺对谢氏的关心,“嗯,有空多去你姑母屋里坐坐。”

    崔夕宁向二人打过招呼,谢渺跟着喊过一声“崔表哥”,崔慕礼略一颔首,回道:“表妹。”

    崔士硕和崔慕礼还有事,简单寒暄两句便离开。

    二人行至书房,下人奉上茶点后带门离开。

    崔士硕饮了口热茶,眉间隐有厌色,道:“前有四皇子协理国政,后有张贤宗升为一国左相,想必圣上心中已有成算……届时张贤宗的升迁宴,我和你祖父会找借口推脱,由你代为参加。”

    虽早有猜测,但当承宣帝真下旨封张贤宗为左相,崔士硕仍觉得万般滋味难言语。从此刻起,朝堂形势已朝他最不愿的方向奔去,张家无论在前朝或后宫都极为风光,反之,与张家有间隙的各位则危机四伏。

    张家素来喜欢结党营私,崔家却是坚定的中立党,从不与各方势力有过多牵扯。两家早年便有旧怨,一贯面和心不和。此番张贤宗高升,即便崔士硕看不上他假仁假义的做派,却也不能落他的面子。

    崔太傅年事已高,如今不怎么管事。崔士硕不耐烦与张贤宗虚与委蛇,干脆将此事交给崔慕礼。

    崔士硕深知自己的能力,吏部侍郎恐已登顶。大房和三房能力欠佳,幸亏二房出了个崔慕礼,不论哪方面都极为出挑,比他更适合在朝堂谋势弄权。

    崔家未来全寄在崔慕礼的身上。

    他希冀而沉重的眼神落在崔慕礼身上,崔慕礼负弩前驱,仍从容不迫。

    “父亲放心,我会处理好此事。”

    崔慕礼天生聪颖,自小得祖父亲自教导,城府见识自然非同一般。

    张家此番既是鸿门宴,亦是投名状,只看鱼儿是否上钩,而钓鱼之人又想如何收网。

    若是可以,崔士硕真想不问世事,一心当好吏部侍郎。然朝堂局势多变,只怕他不动,也有人逼着他去动。

    他没忍住,叹了口气,“便没有转圜余地了吗?”

    崔慕礼知道他所忧为何,按圣上表露出的意思,张家或要一飞冲天。

    “父亲,世事难料,瞬息万变,变无可循。”他微微笑着,眼神淡而稳,“您且安心等着。”

    鹿死谁手,恐怕言之尚早。

    *

    小谈过后,崔慕礼去拜见崔老夫人。崔老夫人自幼最疼他,他忙于公务疏于来此,她善解人意,从不计较。

    她笑眯眯地拉着孙儿的手,左看右看,总觉得他过于清瘦,便吩咐厨房送来满满一桌点心。

    “礼儿,这都是你自小喜欢的糕点,快些吃。”

    藕粉糕、枣泥糕、珍珠圆子、荷花酥、燕窝珍珠露……面点精致,色香味俱全。

    崔慕礼用了块藕粉糕,又饮了一小盅燕窝珍珠露,抬头看崔老夫人,正小口小口吃着柿饼。

    崔慕礼待足半个时辰便返回明岚苑,正坐下翻看卷宗,外面响起崔夕珺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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