疆,平乱之后,把性命丢在沙场上。

    阴谋彻底粉饰干净,没人再翻扯过往,没人再追根刨底。

    ……萧朔就能活着。

    云琅那时已不剩什么可牵挂,一路风餐路宿到北疆,暗中平了戎狄之乱,原本是想找个好风景的山崖跳下去的。

    偏在那个时候,听京里来的参军说起了琰王府的斑斑劣迹。

    当街纵马,市井杀人,骄横跋扈,能止小儿夜啼。

    宫里不止不管,反倒极尽纵容,拨仆役侍女,还特意赐了拂菻国进贡的上好药材。

    云琅在山崖边上蹲了三天,叹了口气,放出去只信鸽,一头扎进了茫茫秦岭。

    ……

    “少将军。”刀疤替他拿了暖炉,放在云琅手里,“我们偷着查过了,琰王府没有御米。”

    云琅靠在榻上,点点头。

    “也没有侍卫司的暗卫。”

    刀疤道:“他们手上都有兵茧,行走也不同,我们一眼就能看出来。”

    云琅抿了口茶,点头。

    刀疤:“也没有专修媚术的胡姬。”

    “……”云琅木然:“哦。”

    刀疤:“也没有屁股大好生养的丫鬟……”

    云琅忍无可忍:“一起说!”

    “还有!”云琅实在想不明白,拍案而起,“我叫你们查他府上的威胁!胡姬丫头威胁什么了?跳个舞美死他?!你们——”

    刀疤愣愣回禀:“我们以为……她们威胁了少将军。”

    云琅:“……”

    “眼下少将军尚能平安,是因为怀了琰王的孩子。”

    一群人特意商议过,想得很周全。刀疤跪在地上,实话实说:“万一此时,府中又有人怀上,岂不……”

    云琅被这些人气得头晕,咽了咽翻腾血气,深吸口气:“闭嘴。”

    刀疤不敢说话,伏在地上半晌,讷讷又道:“况且……少将军,仿佛颇……”

    云琅奄奄一息给自己把脉:“颇什么?”

    “颇关怀琰王。”刀疤低声道,“端王昔日所托,是叫少将军看护幼子五年,如今早已满了。”

    云琅有点恍惚:“……如此说来,我五年之期一满,就该一刀捅死萧朔的吗?”

    “不是。”刀疤忙叩首,“我们又听说,有天夜里,少将军对琰王见色起意……”

    云琅松开手,给自己喂了颗清心败火的丹药:“你们是不是看了《云公子夜探琰王府》?”

    “少将军也知道?”刀疤愣了下,忙道,“那上面说少将军坐在琰王腿上,琰王那般暴戾,万一趁机对您动手怎么办?您——”

    云琅:“闭嘴。”

    刀疤不敢再说,低下头。

    云琅深吸口气,一点点呼出来。

    “我关照他,不止是因为同端王有五年之约。”

    “当年。”云琅道:“我赶去御史台,终归晚到一步,端王已服了毒,回天乏术。”

    刀疤目光骤然一紧。

    云琅胸口又有点疼,慢慢吐纳平复了气息,闭了闭眼睛当年,当年……

    那些事,不止萧朔不知道。

    幕后那些阴谋主使,大抵知道十之七八。跟着他的贴身亲兵,知道三四。御史台奉命承办旧案,接了大理寺卷宗,又主管刑狱天牢,约约莫莫能知道个一二。

    苦心谋划,圈套已成,只差那天夜里最后一步。

    禁军为救端王哗变,彻底坐实谋反罪证。

    只要一人,携刀剑出营一步,原告打成被告,端王再洗不清私调禁军的罪名。

    云琅那时刚率朔方军回京,还在京郊,骤闻变故,来不及做别的,先率军围死了陈桥禁军大营。

    平了肘腋之患,云琅赶去御史台救人,却被蒙面人围死在了半路上。

    夜色寂静,风雪逼人。

    森寒刀剑围着他,为首的人蒙着面,嗓音嘶哑低沉:“云小侯爷现在退回,只当无事,各自相安……”

    云琅呼了口气,攒起些内力,慢慢推行周天。

    当时那些蒙面人的身手不弱,云琅已在军中打磨锤炼过些时日,对方却毕竟人数占优,拼杀在一处,吃了些亏。

    一场拼杀,云琅弃了随身战马,借轻功勉强脱身,鲜血淋漓杀气腾腾,闯进了御史台。

    ……

    终归晚到一步。

    “少将军。”刀疤看他脸色,有些不安,“可是旧伤犯了?我去叫医官——”

    “不必。”云琅阖着眼,不以为意,“肺脉瘀滞罢了,多走几圈内力,一样的。”

    刀疤不敢打扰他,悄悄打开窗户,替他通了些风。

    云琅咳了两声,内力撞向胸口瘀涩隐痛。

    伤是那场拼杀里受的。

    蒙面人剑招狠辣,云琅晚退上半分,胸口就能多出两个通风的洞。

    伤不致命,虽不好受,倒也能忍。云琅没工夫包扎,连端王尸身也没顾得上收,重重磕了三个头,夺了匹马抢出御史台。

    斩草除根。

    端王家眷回京,必遭截杀。

    禁军已被围死,府上有私兵的不多。云琅猜到了负责斩草除根的人是谁,让亲兵换了云府的衣服去沿路接应,自己没跟着去,拎着剑回了镇远侯府。

    镇远侯已点好私兵,看着他闯门,神色陌生忌惮:“往常不管你,今日少来坏事……”

    云琅单人只剑,拦在门口。

    在沙场滚了一圈,云少将军没被军旅磋磨半点,倒叫沙场铁血淬出一身鲜明的冷冽锋芒。

    “皇后无子,争储愈烈,侯府总要有所投靠!”

    镇远侯被他周身血气慑得发怵,硬挺着寒声:“今日之事不做,将来全府都要遭殃!让开!你这不孝逆子——”

    云琅照四周私兵一扫,随手弃了剑,照一人腰间抽出长刀。

    镇远侯神色微变:“你要干什么?”

    云琅往周身看了看,照着尚完好的左臂,一刀直没到底。

    “你的血脉,还你。”

    云琅掂了掂刀,低头看看如注血流:“够不够,用不用再来一刀?”

    镇远侯虽是武将,却并无提兵战阵之阅历,看着他悍然一身鲜血淋漓,脸色白了白,本能退后。

    “你和你的私兵,出门一步。”

    云琅将刀调转,抵在胸口:“这把刀就会捅下去。”

    “你同侯府恩断义绝。”镇远侯面路讥讽,“还用你的生死威胁我?整兵!开府门——”

    “我不是在用我的生死威胁你。”

    云琅笑了笑:“这是侯府的刀,上面有云字家徽。”

    镇远侯定定看着他,脸色变了变。

    “我是云麾将军,既不曾挟禁军谋反,也不曾祸乱朝纲,正要领朔方军回京,领赏受封。”

    云琅慢慢道:“倘若我死在侯府,胸口插着你侯府的刀,你猜会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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