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他倒没什么异心,迂得发憨罢了。”

    云琅想起御史台狱中那半月,险些没压住嘴角,咳了一声:“是。”

    “你若问他,朝中自然是铁板一块。”

    蔡太傅喝了口茶,不以为然:“御史台这几年都被打压排挤,不论弹劾哪个,不是被申斥就是搁置不理。在他看来,朝堂当然是块铁板,是个官他就撞不过,只能去撞柱子……”

    云琅没绷住,一连咳了数声,尽力压了压:“依您所说,如今朝堂……其实并非尽在皇上掌握之中。也有不同势力,只是御史台一样都惹不起罢了?”

    “正是。”蔡太傅道,“就不说别家,三司若是叫皇上牢牢把持着,偌大个禁宫,就真能让人这般堂而皇之修一条行刺的暗道出来?”

    云琅心头跟着一动,抬了头,若有所悟。

    “你二人不缺心思谋略,对朝政不熟而已。”

    蔡太傅点到即止,看看时辰,起身道:“老夫既然打算重新教一教宗室子弟,琰王便也在其列。有事没事,让萧朔去我那儿几趟。”

    “是。”云琅回神,见老人家要走,忙撑身下榻,“您——”

    “躺着!”蔡太傅横眉立目,“别让老夫亲自动手。”

    云琅无奈,只得坐回榻上:“是。”

    蔡太傅最气他不知自惜,瞪着云琅:“若非如今情形紧要,还不如把你轰回去,让琰王建个屋子,把你藏进去算了。”

    “……”云琅听过这个典故,清清喉咙:“这也是萧小王爷和您说的吗?”

    “是。”蔡太傅被这两个小子烦得不行,“你刚跑了那一年,他来找老夫,喝醉后说的。”

    云琅一时有些想不通:“他来找您……是怎么喝醉的?”

    “他说他想烂醉一场,想了三个月,一个能安心醉死的地方都没找着。”

    蔡太傅好好在家做学问,大半夜被学生带着一车酒堵了院子,也憋屈得很:“老夫说了不喝说了不喝!他还非要让,第二日可真是头疼……”

    云琅一时哭笑不得,竟不知心底是酸是疼,静静坐在榻上,垂了视线,轻揉了下衣角。

    “躺下歇着吧,老夫回宫里,再去替你们打探别的事。”

    蔡太傅不准云琅再送,走到门口,又回头道:“下次见你,定要要给老夫活蹦乱跳地上房顶,知道吗?”

    云琅牵了下嘴角:“是。”

    老太傅向来利落,不再耽搁,拂了衣袖,匆匆出了门。

    云琅坐正了抬手作礼,目送着老人家走远,敲了两下窗子,叫刀疤套车送太傅回去。他又倚在榻边,歇了一阵,慢慢撑着靠回枕上。

    小药童探头探脑了半日,进来送了碗药,垫着脚悄悄关了门。

    药香苦涩,云琅阖着眼半躺在榻上,端过来一口气灌下去,咳了几声。

    这些年,他其实不曾想过几次……萧朔在京城是怎么过的。

    是不是吃得好,是不是睡得着。

    书房没人闹腾了,是不是就能清心明目、好好念书,夜里睡个囫囵觉。

    是不是还生他的气,万一哪日运气好,在孟婆汤的摊子边上见了面,是不是还要劈头盖脸训他。

    ……

    不能想。

    原本身上就够难受了,一想起来,心里也跟着翻绞折腾,半步再走下去的力气都没有。

    云琅把药碗搁在一旁,慢慢调息。脑海里一时是少年的萧朔跪在太傅面前,求太傅允准、替他受罚,一时是两人分道扬镳后,萧朔拉着一车的酒在老太傅的院子里,醉得不省人事。

    胸口又有些蛰痛翻扯起来,云琅无论如何都躺不踏实,辗转几次,撑坐起来:“小兄弟?”

    门应声开了条缝,小药童抱着膝盖坐在门口,一板一眼探进来个脑袋:“何事。”

    “劳你帮我买些东西。”云琅摸出一锭银子,朝他笑了笑:“先给你自己买个小药杵,剩下的去醉仙楼,五年往上的花雕,帮我买几坛回来。”

    “这么多银子?”小药童皱了眉,“能买好多酒,我抱不动。”

    云琅帮他出主意:“说是你师父用来酿药酒的,今晚前就要,他们家自然会给送了。”

    小药童仍有些犹豫:“可——”

    “两个药杵。”云琅道,“另一个是我送你的,你自己挑,挑最好看的。”

    “当真?”小药童终归挨不住意动,“有很多种,我最想要那个刻了字的,看着很有学问。”

    云琅笑了笑:“当真,你买回来,我也想看看。”

    小药童站在榻边,半晌终于下定决心,接过银子:“不是你喝罢?师父说了,你此时喝着药,不宜饮酒。”

    “不是。”云琅保证,“我连桃花酿都不喝。”

    小药童放了心,点点头,将银子揣进怀里,一溜烟跑出了门。

    -

    京中酒楼少说也有百十来家,新酒陈酒各有妙处,论最好的终归还是醉仙楼。

    醉仙楼在饱有盛名,屹立多年依然不倒。掌柜的财大气粗,听闻是城西医馆的梁太医要用来酿药酒的,当即叫人套了车,拿稻草细细垫着,将十来坛酒没磕没碰地好生送到了医馆。

    云琅拿小药杵贿赂了小药童,再三同梁太医保证过绝不沾一滴,把酒尽数搬到了自己的床底下。

    小药童尽心尽力,帮他搬得整齐。只是十来个比脑袋还大一圈的坛子,再怎么藏,依旧实在太过惹眼。

    夜半时分,萧小王爷应邀赴约,都被眼前的情形引得莫名蹙眉:“你要炼蛊?”

    “……一时大意。”

    云琅坐在榻上,扼腕叹息:“没想到银子这么值钱。”

    云小侯爷自幼不曾亲自亲手花过银子,看什么好就拿了,身后自有人付账。后来浪迹天涯,经手的都成了铜板,最大的一粒碎银子,也只有瓜子仁那么大。

    纵不论这个,醉仙楼的酒也是有价的,一锭银子从来没道理买来这么多。

    云琅已想了一下午,无论如何想不通:“我买酒的时候,如何便没有这般物美价廉?”

    “京城酒楼都是这个规矩。”

    萧朔看着榻边整整齐齐的一排酒坛子,一时竟有些无处落脚:“一样的酒,卖给富人勋贵,便用上好的坛子装了,红泥蜡封,精致好看得很。”

    云琅细想半晌,愕然拍案:“确实如此,莫非这些也是要钱的?”

    “……”萧朔站了半晌,只得走过去,亲手挪开了几坛:“不止要钱,比酒还更贵些。”

    云琅从不知店家竟能黑心至此,一时有些受挫,匪夷所思按着胸口。

    “不说这个。”萧朔蹙眉,“你买这么多酒,又要折腾什么?”

    “一会儿再说,先说正事。”

    云琅看了看萧小王爷,心道自然是折腾你,信心满满按下念头:“你今日入宫,情形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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