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总归也是王府世子……好好的,怎么想起了做这个?”

    “少时钻牛角尖罢了,没什么。”

    萧朔闭着眼睛:“后来又想开酒铺,如今才知道,他要开的原来是带馆子的客栈。”

    “……”老主簿张了张嘴:“小侯爷吗?”

    萧朔点了下头,垂眸道:“我若开了客栈,他会叫我当家的,还会叫我官人。”

    老主簿心情一时有些复杂,欲言又止,没忍心叫醒王爷:“这样。”

    萧朔将云琅扒着门乱喊的情形提出来,细细想了一阵,抬了抬唇角,静静靠回去。

    老主簿始终担忧他的心神,一时竟看不出半分不妥,反倒有些忐忑:“王爷?”

    萧朔睁开眼睛:“何事?”

    “您今日心情不错么?”老主簿小心道,“皇上没同您说什么?小侯爷——”

    老主簿回了神,忙闭上嘴,顿了顿又道:“小侯爷与我们在府里,还惦着宫中情形……”

    萧朔点了下头:“皇上给了我父王当年的腰牌。”

    老主簿心头狠狠一沉,跟着马车,没说得出话。

    萧朔入宫后,老主簿带人在府上钉窗户,看着小侯爷忧心忡忡在书房里磨了几百个圈,担心得就是这个。

    那块腰牌沾着过往淋漓的血,也载着太过幽沉的过往。

    皇上那日没能靠罚跪折了琰王的心志,今日就会顺势赐下这一块腰牌,翻扯出过往从未痊愈的沉疴痼疾,来刺萧朔的心。

    “谈及此事时,又说起了当年朔方军兵围陈桥大营的事。”

    萧朔道:“我才知道,云琅的伤竟是他叫人下的手。”

    老主簿愕然站定,脸色白了白。

    “是种很古怪的剑,伤人后的创口看着不大,内里却会被剑刃倒钩搅开,又有暗槽引血,伤得极深。”

    萧朔垂眸,看着腰牌流苏上早已洗不去的暗沉痕迹:“我看了在草人上刺出的伤口,若是高手施为,一剑便能去半条命。这等伤要彻底养好,少说也要卧床静养、一动不动躺上两三个月。”

    萧朔道:“伤口挣开一次,便是前功尽弃,又要重新再慢慢调养。”

    他越平静,老主簿反倒越不安,哑声道:“王爷,您心里难过,不妨发泄出来,别这般迫着自己……”

    “什么?”萧朔看了他一眼,将腰牌倒扣回去,“我不难过。”

    老主簿放不下心,仍看着他。

    “每次都是这样,我入宫,或是勾起心中怨愤,或是知道了些当年旧事,心思动荡六神不守。”

    萧朔道:“然后他便要来开解我,使劲解数,设法哄我高兴。”

    老主簿心中沉涩难解,却还是忍不住想了半晌,迟疑道:“您说的可是云小侯爷故意同您吵架,上赶着来碰您的瓷、说被您打疼了屁股,给您在后花园烤了头烤全羊,拿匕首扎着喂您,至今还剩大半头没吃完……”

    “是。”萧朔蹙了下眉,“莫非这些还不够叫他费心?”

    “……”老主簿无话可说:“叫。”

    萧朔点了下头:“正是。”

    “我将他留在府里,要过得不是这等日子。”

    萧朔道:“不是日日替我担忧,天天惦着我是不是这里牵动了旧事,那处翻扯了过往。自己一身病伤,还要来照顾我的心神。”

    老主簿静了半晌,低声道:“您如何能这么想?小侯爷与您本就是相互扶持的。您困在府里,熬了这些年,如今小侯爷好不容易回来了……”

    萧朔:“自当良辰美景,翻云覆雨。”

    “……”老主簿:“您知道翻云覆雨的意思吗?”

    “不知道。”萧朔从容道,“他懂得多,来日我再问他……如今我要做的,便只是眼下的事。”

    老主簿想说话,抬头望了一眼,神色微变了变,堪堪闭上嘴。

    “眼下要做的事,还有几桩。”

    萧朔道:“如今我既已节制了殿前司,理当设法震慑戎狄,也该整顿殿前司这些年混乱的军制粮饷,重新恢复殿前司战力。”

    “此一项,只怕还要他来帮忙。”

    萧朔不叫自己走神,凝神静思着:“今早皇上见的人,向来并非等闲。虽然身份不明朗,说得却是‘外臣’。”

    “京中所说外臣,不是地方官,便是藩属王爷。本朝王爵不世袭,亲郡嗣公,层层递削,不奉召不准进京,是藩属郡王以上才有的禁令。”

    萧朔停了话头,敲敲车厢:“听懂了没有?我不知你哪些地方不清楚,若是一知半解,便自己打断问。”

    老主簿微愕,忙扭头看了看:“王爷,您怎么——”

    “看你才是野兔子。”云琅刚掠到马车上偷听,头昏脑涨听了满耳朵的朝堂密辛,气急败坏掀了车帘,“不是在想事么,耳朵怎么还这么灵?”

    “我不曾听见,你的影子遮了一角窗户。”

    萧朔静望他一阵,神色缓了缓,温声道:“进来。”

    云琅颇不服气,看了看那一角窗子,想不通:“就这么点一小块!你如何知道就是我?若是随便飞来只家雀——”

    “那便显得我格外沉稳风雅,以草木花鸟为友,同只家雀也说得上话。”

    萧朔看着他:“史书上那么多谋臣,又不是个个习武耳聪目明。你以为身手功力皆不如你的,平日要如何装得运筹帷幄、指挥若定?”

    云琅从不知这些诀窍,一时愕然,身心震撼按了按胸口。

    “这几日冷,进来。”

    萧朔抬手,将他自车厢外扯进来,在额间摸了摸:“等了我多久?”

    “谁等你了?”云琅匪夷所思,“我看了一个早上的玄铁卫安插销,又在榻上睡到现在。出去溜了个弯,恰好看见你的马车,便过来蹭了会儿马骑。”

    “……”

    马车上的窗子只有布帘遮掩,封不住,萧朔不打算在此处同他谈这个,将云琅被风吹透了的外衫剥开:“既然这样,我车里的点心大抵是叫野兔子偷了。”

    云琅:“……”

    “我今日特意买来,想回去的路上自己吃些。”

    萧朔:“方才看,一片都没了。”

    云琅:“……”

    萧朔轻声道:“那酥琼叶,我一向最喜欢吃。前人诗作说,削成琼叶片,嚼作雪花声……”

    “停。”云琅尽力想了半天,“哪个是酥琼叶?”

    萧朔不解:“野兔子吃的,你问什么?”

    云琅张了会儿嘴,干咳一声,红了耳朵咬着牙:“那,那野兔子偷吃完了,同我聊了会儿天。”

    云琅硬着头皮,豁出去了:“我格外沉稳风雅,以草木花鸟为友,尤其擅与兔子说话。”

    萧朔看他半晌,唇角抬了下,伸手将云琅揽住,拥回冰冷胸肩。

    “等会儿。”云琅撑着他,“酥琼叶到底是哪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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