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怀中取出些伤药,摆在云琅面前。

    云琅诧异一瞬,忽然反应过来,强压了嘴角笑意,伸手取过一小囊烈酒。

    “你若要笑,不妨笑出来。”

    萧朔背对着他:“这般忍着,我更恼火。”

    云琅尽力压了半晌,终归压不住,笑得呛咳:“早跟你说别随身带着这些乱晃,不吉利,没伤自找伤……如今怎么说?”

    萧朔淡淡道:“怪力乱神。”

    云琅不管他怪不怪力,乐起来就再止不住:“你怕我受伤,火急火燎弄了这些好东西。见我用不上,急得当即自己受了个伤……”

    萧朔被他再三捉弄,咬了咬牙:“云琅——”

    云琅三两句扯走了萧朔心神,嘴上依然戏弄不断。他手里薄刀极利落,擦干洗刃烈酒,贴着袖镖倒钩果断下手,右手白绢按上去掩住血色,轻捷迅速,已将没入大半的袖镖拨了出来。

    萧朔绷紧了的肩背跟着一松,晃了下,压住喉间溢上来的闷哼。

    云琅手上不停,洒了一层药粉,又掂量好分量用了止痛的乌头草,第二层止血药粉铺上去,转瞬包扎妥当。

    萧朔胸口起伏几次,缓过眼前白光:“有劳。”

    “没完。”云琅终于有机会,照着萧小王爷后头拍了一把,“趴着。”

    萧朔蹙了蹙眉:“还要做什么?”

    “伤在活动处,要疼一阵。”

    云琅将掌心覆上他那处伤:“药粉最好快些化开,别动,我替你暖一暖。”

    萧朔被他覆在腰侧,静了一阵,阖了眼伏在稻草上。

    云琅手太凉,搁回怀里又暖了暖,覆上去替他焐着:“疼不疼?”

    萧朔摇了下头。

    “这伤究竟是怎么受的。”云琅问,“侍卫司有人敢对你这般明目张胆下手?”

    萧朔阖了眼,缓过一阵疼,摇摇头:“我赶到阁外,说得了消息,必须立刻上去捉拿……盗匪。”

    云琅失笑:“用不着忌讳,盗匪也是专盗你萧小王爷。”

    萧朔顿了片刻,抿了下唇,继续道:“侍卫司那时已乱成一团,却仍死命拦阻。僵持之时,我心中焦灼未曾留神,着了一道。”

    云琅大致猜到了:“侍卫司还假模假样,帮你找伤了你的盗匪?”

    萧朔颔了下首。

    “就没些不阴私的手段。”云琅摇摇头,“趴着罢,我看了,没有毒。”

    萧朔身份毕竟特殊,侍卫司再想下手,也不能这般在光天化日之下。

    趁乱伤了一镖,八成还是为了阻萧朔上阁。

    却没想到萧小王爷这般能忍疼,一路闯上来,竟半分没阻得住。

    云琅胸口微烫,不想在萧朔面前路怯,将眼底热意压回去:“歇一会儿,药粉化开就不疼了。”

    萧朔依言阖眼,伏在稻草上。

    云琅歇了这一口气,不着痕迹搜刮过经脉,汇拢了零星内力,慢慢替他暖着伤处。

    上面隐约传来人声,大抵是侍卫司追上来,又触发了什么机关。

    密道极高,石墙合拢后一如之前,看不出端倪。襄王的人被堵在外面,侍卫司纵然徒手拆了第七阁,也发觉不了他们在此处。

    虽说久留不成,在此歇一歇,倒也是最稳妥安全的地方。

    萧朔失了不少血,半晕半睡地缓了一阵,慢慢恢复知觉,睁开眼睛。

    伤势虽凶险,却终归是皮肉外伤,不累肋骨脏腑。他被云少将军暖了一阵,痛楚在药粉镇压下已淡去不少,撑了下:“好了,你——”

    他回过头,顿了下,噤声慢慢起身。

    云琅替他焐着伤处的手滑落下来,仍靠着身后石墙,陷在松软干爽的稻草里,已睡沉了。

    分明仍未缓过余力,气息清浅短促,另一只手扯着他的袖子,眉宇却极舒展安稳。

    分明是个高枕无忧、不管不顾的甩手架势。

    萧朔静望他一阵,唇角跟着轻抬了下,坐起来,将人裹进怀里。

    云琅被他一晃,脑袋磕在萧小王爷的肩上,竟也没醒,不满意地蹙了眉张嘴就是一口。

    云少将军大抵是馋肉了。

    萧朔将手腕递过去,替了自己的肩膀,将人慢慢调整了个舒服放松的姿势,握住云琅的手。

    这场火烧起来,烈火干柴、油浇风燎,少说也要一两个时辰。

    昔日王府一朝惨变,也有一场滔天的大火。那之后世事无常,徒劳奔走,咬牙挣命,竟已有五六年。

    到了今日,步步走在刀尖上,处处蕴着夺命杀机,反倒觉得世事安稳,生死关也走得欣然。

    不知脚下薄冰,不见身侧深渊。

    萧朔向来不信神佛,揽了云琅,看了看那个被云琅随手抛下来、端端正正戳在稻草里的铜兽狴犴。

    他坐了一阵,终于阖了眼,默念着祷祝一声。

    不拜过往,不求来日。

    这一个时辰,该叫云少将军安安稳稳睡个好觉。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的评论都有看,是我每天最大的动力了。

    超级感谢,爱大家!

    61、第六十一章

    云琅睡得不止安稳, 还做了个梦。

    梦里他还在大理寺狱,只是身下的干草没这般松软舒服,是铁链重铐、湿淋淋的水渍和冰冷的条石。身侧无人, 心里也远不如现在从容安宁。

    大理寺狱, 牢牢连环,越向下越深。

    宪章狱,专锁要案重犯。

    这一处地牢虽然不常启用,前阵子却还被紧急用过一晚,拿来装了侍卫司刚拿获的镇远侯府云氏余孽。

    云琅逃亡五年, 身上背着的是当初不为人知的秘辛。于当今皇上而言,威胁的是皇位的稳固,于这大理寺和背后的主子,却是把极得力的刀。

    只要用得好, 这把刀亮出来, 就能精准扎在皇上最致命、最不想叫人知道的症结之上。

    大理寺眼疾手快, 趁着各方没反应过来, 先抢了云琅下狱。

    如今看来……这只怕也是襄王的意思。

    云琅蹙了蹙眉, 想要换个梦做, 没能换成, 蜷着翻了个身。

    当年春猎, 云琅伴驾时也曾见过襄王萧允。

    襄王射猎只捕凶禽猛兽,先囚在笼中日日折磨, 再折翅、断牙、碎爪、废肋骨。

    等到折磨得彻底没了反抗的念头, 再亲自出面, 予以食物清水,延医用药。

    慢慢驯化,以为己用。

    云琅为保朔方军, 回京在侍卫司的暗卫面前献身,束手就缚,被投进大理寺狱。不曾待得一刻,先叫投进了水牢。

    水牢没有坐处,一刻也无法休息,人一倒下来,自然没入水中溺毙。

    这等刑罚本已因太过残酷非人,叫先帝下旨尽数拆除了,大理寺牢底却仍留了一座。

    云琅将自己绑在墙边铁栅上,熬了三日三夜,一句未曾松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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