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德门方到文德殿。可要来文德殿最便利的,其实并不是这几座门。”

    众人面面相觑,对视一眼,脸色都不由变了变。

    “情势有变,臣请兵符。”

    萧朔道:“右承天门若破,要毁文德殿,只要一把火。”

    他语气冷淡漠然,与平日无异,说出的话却已在殿中掀开一片焦躁惶恐。

    “你……你如何知道,他们会从右承天门杀进来?”

    枢密使颤巍巍道:“那里不是正门,外有护城堑沟,城高墙深,区区叛军如何进得来……”

    “大人。”萧朔慢慢道,“真正的叛军,是不会裹挟几个禁军哗变,在寝宫前闹一场了事的。”

    他此言对着枢密使,皇上的脸色却忽然狠狠一白,沉声道:“够了,不必说了!”

    萧朔回身,垂头拱手。

    皇上深深盯他半晌,终归将侍卫司的腰牌兵符取出来,递给金吾卫,交在了萧朔手中。

    -

    汴梁城中,火光四起。

    开封尹未着官服,亲自带人扑火灭烟,身上已处处烟灰余烬:“不可聚在一处,四处照应!敲净街梆……”

    话到一半,一条梁柱烧得毁去大半,当头劈砸下来。

    护卫扑救已来不及,喊劈了嗓子,要舍身扑过去,忽然听见身后清亮马嘶。

    马上将领白袍银甲,掠过残垣,一枪挑飞了仍烈烈烧着的梁柱,扯着开封尹衣领,抛进护卫群中。

    开封尹被人七手八脚匆忙搀扶,仓促站稳:“云将军!”

    “有劳。”云琅勒马,“叛军在何处?”

    开封尹定了定神:“四方都有,朝城西汇拢。方才听见传令,要破右承天门。”

    云琅:“百姓如何?”

    “依将军所言,这几夜净街宵禁。”

    开封尹道:“大都在家中,只是有民居烧毁,开封府正设法安置。”

    云琅心中大致有数,点了下头,勒了勒手中马缰。

    开封尹是文人,不是战将,能顾到这一步已是极限。如今在阻拦叛军、与之激战的,应当是外围驻扎的禁军。

    禁军布置他看过一圈,当年端王遗留下来的布防图,水泼不透,若战力足够,叛军理当束手无策。

    ……

    若战力足够。

    云琅随手抛了抢来的长|枪,解下鞍后系着的劲弓,握在手里,凝神将城中各方布置战力盘过一遍。

    宫中忌惮萧朔,却又不得不用萧朔,纵然交出侍卫司,也不会放萧朔出城。

    城中禁军各自为战,没有将领主持中馈,成了游兵散勇。

    “殿前司守在金水门!”

    开封尹忽然想起一事,上前一步急道:“是琰王留给将军的部下,将军若见了他们,便有兵了!”

    “不急。”云琅道,“金水门紧要,不可轻离。”

    开封尹一怔:“可是——”

    “卫大人斯文些,擦一擦脸。”

    云琅朝他一笑,调转马头:“我做将军,几时还没有兵带了?”

    开封尹怔忡立着,不及开口,云琅已扬鞭催马,没入了黑黢黢的夜色。

    城中乱成一片,沿街门户紧闭,越向西走,越见战后狼藉。

    血色刺目,混着硫磺火|药,在风里热热剌着人的嗓子。

    花灯碾烂了,毁去大半,破开精致外膛,亮出一点细弱烛火。

    侍卫司叫黑铁骑兵绞着,一触即溃,犹有勉力拼杀的,也已不比风中的残灯好上多少。

    “主将都没有,不如逃命!”

    有人和着血绝望嘶声:“打什么?如何打得过……”

    校尉垂着一臂,身上尽是淋漓血色,咬牙低吼:“奉军令,叛逃者死!”

    高大人吩咐,说是吃饱喝足明日交战,谁也弄不清怎么竟就变到了今日。

    侍卫司安逸太久,这一批从营校到士兵几乎都不曾正经打过仗。今夜不及防备,仓促应战本就失了先机,叫襄王精锐一冲,几乎立时溃不成军。

    校尉一刀劈了个夺命奔逃的溃兵,厉声呵斥,尽力拖着人起身,身边竟已没一个能再握得住刀的。

    黑铁骑兵在夜色里,沉默着一步步压进,毫无抵抗地收割人命。

    校尉紧闭了眼,要站直等死,忽然听见锋利弦声嗡鸣,胸口一震,睁开眼睛。

    为首的黑铁骑甚至不及防备,当胸一箭,一头栽落马下。

    几乎没有留下任何反应的间隙,就在队伍愕然震惊的一瞬,又有三箭连发。精悍的大宛马上,三名黑铁骑叫箭矢穿胸而过,跌在地上。

    始终沉默的黑铁骑骚动一瞬,停在原地。

    仅剩的一名头领勒紧马缰,胸口起伏几次,面具后的眼睛牢牢钉在眼前的骑手身上。

    校尉回头,瞬间瞪圆了眼睛,身形晃了晃。他几乎有些不可置信,脸上涌起些血色,喉咙滚热:“少……少将军!”

    云琅低头:“你认得我?”

    “朔方军忠捷营,前左前锋严林。”

    校尉哽咽扑跪在马下:“见过少将军!”

    云琅攥了弓身,看着他身上血色,静了片刻:“可还能战?”

    校尉嘶声:“能战!”

    “好。”云琅张弓,缓缓搭箭,“共守。”

    御史中丞将大理寺翻了三遍,将云琅的弓翻了出来,送回了琰王府。

    五十年的桑木芯,铁檀木弰,千捶的熟牛肋。

    云琅弓成满月,泛着寒芒的箭尖岿然不动,遥遥钉在黑铁骑仅剩的头领喉间。

    退一步,彼此整顿转圜,再见再战。

    进一步,索命。

    头领对峙良久,用力一挥手,挟手下疾驰退去,投进夜色。

    校尉一晃:“少将军——”

    “回去养伤。”云琅并不看他,收箭敛弓,“令牌给我,你的人还有能站稳的,我要带走。”

    “属下能战!”校尉怆声,“这不是北疆,是汴梁!”

    “还能回去哪儿?端王殁了,属下捡了条命,逃回了汴梁,混着醉生梦死……如今已是汴梁了!”

    校尉嗓音嘶哑,几乎沥出血来:“少将军,属下的家就在这,属下退不了了……”

    夜深风寒,畏缩着的几个人愣愣看着,听着校尉绝望嘶吼,一时竟生出些赧然无措。

    云琅凝他良久,将手中劲弓递过去。

    校尉眼中一片赤红,胸口激烈起伏,怔忡着抬头。

    “我的家也在这。”云琅道,“起来,随我拒敌。”

    校尉狠狠抹去眼中水色,握了云琅弓弰,攥紧腰刀,挣命起身。

    云琅收了弓,一言不发,策马越过一地狼藉残垣。

    火光在他背后,卷着烈烈银甲雪袍,似冰似火,凛冽灼灼。

    灼尽了无数胆怯阴私的懦弱念头。

    校尉踉跄着跟上,隔了几息,又有人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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