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英已追了出去, 他此时出手相助, 身份难免暴路。可一旦夺了印没能走得及,云琅落在天英的手里, 断然保不住性命。

    商恪眼底叫焦灼凛着, 几乎忍不住要上前时,肩上忽然叫力道微微一按,将他拦回原地。

    一柄寻常的佩刀随着追上来,横在他颈前。

    庞甘已叫方才情形骇得坐在了地上, 此时愕然瞪圆了眼睛, 定定看着挟持商恪的黑衣人。

    云琅挟持着商恪, 朝他客客气气一笑:“老太师,别来无恙。”

    庞甘脸色惨白,死盯着云琅, 嘴唇动了动,没能说得出话。

    “太师好谋划。”

    云琅闲闲道:“我原以为太师不过是骑在墙头两方观望,原来早已脚踏两只船,替自己将退路也谋好了。”

    “云琅!”庞甘眼底渗出恐惧,嘶声道,“这是太师府,不是你的阎王殿。有襄王黄道使在此,你今日能否活着出去都不尽然,不要得意忘形……”

    云琅抬眸,朝窗外不紧不慢一拱手:“阁下可听清了?”

    庞甘眼底骤然缩紧,倏而转头,向窗外夜色死死望过去:“什么人?!”

    “参知政事门下的学生,我请他来,替我见证老太师一颗耿耿报国忠心。”

    云琅道:“如今该听的都听见了,该看的也都看了,正好回去帮我同参知政事禀报一声。”

    云琅笑了笑,以手中腰刀挟持商恪,不紧不慢道:“就说太师为了皇上,实在用心良苦。不止费尽心思将自己的心腹太医安插进了太医院,还与襄王的黄道使虚与委蛇、苦心周旋,甚至不惜将最要紧的我们家大印给出去……”

    云琅抬起视线,落在庞甘身上,眼底薄薄一层冰冷笑意:“这庞家出来的监军,定然极为可靠,最合适跟着我们去北疆打仗。”

    庞甘脸色青了又白,冷汗顺着额头留下来,冒着喊杀搜捕声扑到窗前,向外尽力看了看。

    云琅说得是反话,庞甘还不至于连这个也听不明白。

    朝局走到如今这一步,皇上眼中已彻底不再有半个信得过的人,太师府看似还有些盛龙,其实早成了无根之萍。

    后宫选妃,皇后之位已开始动摇,两个皇子竟也隐隐有被排挤出京的势头。如今太师府在文德殿内,纵然勉强能说上几句,也早已不再有当初一言专擅的资格。

    倘若当真有参知政事的人埋伏在府中,听见了他与襄王的黄道使暗中交易,转述禀奏给皇上……

    庞甘脸色难看的要命,朝窗外拼命探出脖子看了一圈,没能看见半条人影。

    庞甘回身,死死盯住云琅,眼底晦暗:“你诈老夫?!”

    “天地良心。”云琅抬起空着的手,“我可与太师打赌。”

    庞甘眼角微微抽动,仍兀自死撑着:“赌什么?”

    “就赌太师府上,当真有个参知政事的得意门生,正亲眼看着太师,听着太师所作勾当。”

    云琅照书房里四下扫了一圈,慢慢道:“你们家房顶作证,若我赢了……”

    “若你赢了。”

    庞甘终归半分承不住这种可能,盯着云琅从容神色,嗓子愈嘶哑:“你肯揭过今日之事,老夫也会退一步。”

    “琰王私通刑部、暗换死囚,罪证还有一封手书。”

    庞甘哑声:“老夫可借襄王夺印为由,将那封作证据的琰王手书也一并交给你。再去同皇上回,只说老夫的侄子突发重疾,难以随军——”

    云琅摇摇头:“不赌。”

    庞甘脸上苍老的皮肉微微一跳,脸上彻底失了血色,勉强站直:“为何不赌?”

    “手书给与不给,无伤大碍,原本我也是打算一把火烧了你这书房的。”

    云琅不以为意:“如今你已亲口承认与襄王有染,再有我捉了的这人作证据,一并送给参知政事,转报给皇上。你那侄子还用突发重疾,才不能随军打仗?”

    庞甘背后透出森森凉意:“那你究竟想要什么?”

    “也不算什么大事。”

    云琅道:“我二人出征路远,顾不上朝堂,想往政事堂插个人,要靠太师周旋。”

    “政事堂从属参知政事。”

    庞甘哑声:“云大人既能调得动参知政事的人,此事只要去说一声就够了,何必来找老夫……”

    他话音未落,已叫一颗飞蝗石疾射擦过耳畔。

    石子冰冷,耳畔风声刚过,已撩开一片火辣辣的尖锐刺痛。

    庞甘无论如何想不到他竟还有飞蝗石,疼得几乎站不稳,勉强扶了,心中只剩惊惧胆颤。

    云琅慢慢道:“太师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

    庞甘再不敢多说半个字,咬紧牙关低头。

    如今朝中情形,参知政事在皇上面前也讨不了多少好。如今既不是选官推举、也非科举取士,贸然带了个新人到自己所辖府内,定然要引皇上怀疑。

    可如果这人是他推荐的,在皇上眼中,便成了太师府煞费苦心,替皇上往政事堂安插眼线。

    “云大人。”

    庞甘立了半晌,尽力攒出些底气:“枢密院式微,政事堂已成朝局核心。老夫若往政事堂荐了人,今后朝中一旦生出风波,便与老夫脱不开干系……”

    云琅好奇:“事到如今,莫非太师还想脱开干系?”

    庞甘动了动嘴唇,正要说话,迎上云琅视线,忽然狠狠打了个激灵。

    他忽然明白了云琅叫他往政事堂荐人的用意。

    襄王派人与太师府接触,不只是因为太师府有琰王这一颗要紧的大印,更因为太师府这些年在朝中周旋,手中捏了数不尽的把柄、理不完的牵扯。

    若太师府这些暗力交给襄王,哪怕只交出部分,只要操控得当,也能在朝堂掀起一阵不弱于叛军攻城的动荡风波。

    ……

    可云琅今日挟持着黄道使,不讲道理悍然相挟,这样随口一句,竟就彻底封死了这一种可能。

    这一个人荐上去,今后政事堂便有了太师府的人。

    襄王要为祸朝堂、暗中搅弄风波,太师府不止不能相助,还要尽全力拦阻,设法稳定朝局。否则在皇上看来,今日之事只怕仍难逃通敌干系。

    庞甘喉咙动了动,攥着掌心冷汗,悄悄瞄着窗外。

    云遮月色,通明灯火里,襄王这些号称精锐死士仍在拼命巡捕失踪的匪类,竟无一人发觉这盗印贼自窗子出去绕了一圈,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回了书房。

    只是府中无论如何搜不到人,书房处再灯下黑,也已有人慢慢搜了过来。

    庞甘死死压住心头恐惧,瞄着窗外动静,暗暗盼着天英尽快带人搜到此处。

    他若能及时示警,襄王人多势众,未必不能将云琅留在这里。

    那个不知真假虚实的所谓“参知政事门生”,纵然真有这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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