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手迎风引燃了,让磷火升上夜空。

    云琅将枪细细擦净,撕下根布条,握牢枪杆,将枪与手绑在一处:“其一。”

    其一?

    完颜绍怔了怔,心头陡然沉下来,正要回头,脚下地皮忽然狠狠一颤。

    又一颤。

    连环的轰鸣,由他身后的云朔之地山摇地动悍然震响,绵延不停。

    纵然已隔出数十里路,竟也清晰得仿佛就在耳畔,震得人胸口阵阵发麻。

    完颜绍目光倏凝:“你还有火|药?!那装了火|药的帐子不是唯一一顶!?”

    完颜绍手颤了下,脑中嗡鸣一声,浑身的血几乎都冰凉下来。

    数十声震响,数十顶装了火|药的帐篷!

    冲杀的拐子马!

    胆子多大的疯子,才能在几十顶能撕碎地皮上一切物事的营帐里穿梭,将拐子马尽数诱进去?!这几十拨火|药炸下来,拐子马又还能剩下多少——

    云琅没有给完颜绍留下细想的时间,咬住布条,使力在手腕处系牢,抬头望他:“其二。”

    完颜绍瞳孔剧烈收缩,来不及开口,仓促回头。

    云、应、朔三城,彼此掎角应和升起狼烟,浓滚烟柱直冲天际。

    一团黑乎乎的物事被抛在完颜绍脚下,低头叫火光一映,竟是庞谢惊恐狰狞、死不瞑目的人头。

    “老严没来得及,庞辖亲手杀的。”

    刀疤攥着腰刀,身上鲜血纵横,勒马停在云琅身后,咧嘴一乐:“那家伙满脑子升官发财往上爬,庞谢要他叛国,却死活不肯了。哭着在城头上喊,说他没出息,说他做梦都想当大官,可想当的是中原的官,不是金人的狗……”

    完颜绍肩背狠狠一悸。

    云琅笑了笑,空着的左手解下酒囊,朝刀疤抛过去。

    云滚雷鸣,万籁俱寂。

    豁亮电闪自滚雷里刺出来,风卷谷地,豆大的雨滴终于无边无际砸在天地间,拂开一片沁人心脾的清新水汽。

    憋了数日的暴雨,一落便像是将天捅了个窟窿,倾盆将雨水径直倒落下来。

    雨越下越大,云琅阖眼静数,压着最后一道白练似的雪亮电闪,睁开眼睛。

    云琅:“其三。”

    雷声轰鸣,与雁门关遥遥相对的宁武古城,山字旗被暴雨狠狠淋透卷折,坠进一片泥泞。

    洪水卷着砂石,从上游挖开的堤坝呼啸着掠砸下来,狠狠淹没了抢渡干枯河床的铁浮屠。

    黑压压的禁军沉默着,寸步不退,死死拦在通往雁门关的古道上。

    景王发着抖,用力推开要劝自己回后军避战的亲随,登上战车边沿。

    他让卫兵将自己捆在了最前列的战车上,浑身已被淋得湿透,只拿过纸笔银子的双手叫雨水砸得青白,颤巍巍死死握牢了面前的弩机。

    云朔城前,岳渠所部人人灌下一碗烈酒,将碗在地上狠狠摔碎,逼出最后一分力气,与步兵合在一处,挡牢了要去驰援雁门关的拐子马。

    隆隆战鼓骤然轰响,压过了雨声,压过了雷鸣,漫过山野谷地。

    完颜绍在战鼓声里晃了晃,死死扯着马缰回身,盯住身后高地。

    萧朔持剑勒马,身后染血的云字大旗穿透雨色,一片曜目的飒白灿烈。

    云琅视线穿过雨幕,与他的目光在莽莽夜色里相撞,化开既甘且烫的笑意。

    云琅横枪:“我中原生民在后,寸步不退,寸土不让。”

    “今日一战,为后世开太平。”

    云琅:“列阵,开战。”

    作者有话要说:爱大家!

    147、第一百四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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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8、第一百四十八章

    雨散云开时, 天边也亮起了第一缕日色。

    禁军与镇戎军回师云朔,共镇三城。前太守严离与大理寺卿商恪代掌政事,重整防务, 片刻不停地安置起了应城内起|义的百姓与朔州流民。

    岳渠亲自带人去雁门关, 从被鲜血染透的白草口内, 接回了伤痕累累的朔方铁骑。

    这一支骑兵回到云州城下时, 不止城下驻军,连正挤挤挨挨忙着入册的平民循声看过去时,也不由自主静了下来。

    雨后拂面的湿润和风里,人人愕然屏息,睁大了眼睛, 安静得鸦雀无声。

    眼前的队伍,甚至已经不能称之为“骑兵”。他们身上的盔甲都已残破得难以拼凑, 手中刀刃矛锋早卷了刃, 不少甚至已硬生生断去大半,只剩下浸透了暗红色血液的粗砺茬口。战马早叫血浸得看不出本色, 四蹄打着颤,由人牵着缰绳, 几乎是慢慢拖曳回了城前的平坦空地。

    一匹战马蹄下踏空,栽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竟生生耗得再没了站起来的力气。

    等在城前的驻军早准备妥当, 飞扑过去, 两人架住一个,先扶到草担上歇息。

    城中大夫并军中医官来来回回穿梭,马不停蹄凝神验查。凡有重伤的立时抬进城中医治,伤势稍轻些的就地清洗伤口上药包扎, 尽全力免去受伤后能夺人性命的可怕炎症。

    云州城内的医馆药铺早将伤药绷布尽凑在一处,连平日里最值钱的老参也不要钱一样往外倒,熬成热腾腾的参汤,一点点喂进这些已近乎虚脱的昏沉军士口中。

    “俘虏了千把人。”

    神骑营主将叫两人架着,脸上血迹纵横,同茶酒新班的将军笑了笑:“剩下的……全杀光了。”

    “在飞狐口伏击清涧骑射……将清涧营打没了的那个金将,我替你杀了。”

    神骑营主将握住对面人的胳膊,挣着使力,哑声道:“你再去祭你兄长时,对他们说,对他们说……”

    他声音沙哑得说不下去,握刀握得僵硬的手伤痕累累,近乎痉挛地攥着眼前同伴的手臂,眼底泛起压不住的血色。

    茶酒新班主将死命压下哽咽,伸出手,将他用力抱实。

    ……

    风过雨歇,云州城下忙碌而安静。

    有来观望的草原斥候远远徘徊,看清被俘的铁浮屠,看清那些生生打残的铠甲兵器、仍伫立不倒的中原兵,心胆俱寒,头也不回地遁入了茫茫山阴草场。

    朔方军背后空虚,不敢全力用兵,太久未曾有过这样的酣战。越咬牙隐忍,越招来杀机环伺,一场接一场仗打不完,钝刀子一样,无休止磨损着肋骨血肉。

    这一场近乎惨烈的全胜,终于彻底震退了这些四方觊觎的马上部族。

    回过神的百姓争先恐后涌回去,翻出洁净素布、水米腊肉,实在寻不到东西的便去给医官打下手。半大的少年被父母催着来回飞跑,从溪流上游一趟趟打来最干净的清水,小心翼翼灌进竹筒里,捧去给医官拿来冲洗伤口。

    “要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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