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事后的尸检报告,我以前一直以为是秦玉成在背后做的手脚,不过现在看来,主谋应该还是那个顾怡。”厉庄冷笑一声,“如果我没猜错,那个女人当时的意图只是想让部队内乱,没想到我父亲的爆发太过强势,一灭就直接把两边都给彻底灭了个干净。本来胜券在握的一场战役,最后弄成这样两败俱伤的局面,也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戚阎瞥了厉庄一眼:“好好说事,别笑。”

    厉庄脸上的表情微微顿了一下。

    当年的战役有多惨烈可想而知,戚阎不忍去想当时厉庄亲眼目睹整个过程后会是怎样的心境,没再继续纠结于其中的细节,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所以说,栽赃又是怎么一回事?”

    “那是战后清点的事了,等到隔壁要塞派军支援的时候,两边都已经死伤得差不多。之后军部专门派了人过来清点现场,从中发现了很多与敌军私下通讯的线索,再往下追查,一路摸到了我父亲的身上。”厉庄说到这里没再继续,脸色已经彻底地沉了下来。

    这么多年来,当年的情景反反复复地出现在午夜的梦魇当中,要说最不甘心的还是那些人安插在厉金身上那个“叛徒”的罪名。

    在厉庄的记忆中厉金永远都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却是怎么都没想到,奋勇杀敌到最后一秒,殉职之后却反而要背上这么一道无比耻辱的罪名。

    厉金的军职被罢,没有牵连后辈看起来像是那些军部领导最后的仁慈。

    而作为“叛徒”的儿子,厉庄也在异样的眼光中离开了思莱德要塞。

    在那之后他也曾经找过各式各样的渠道为父亲进行上诉,但总感觉好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拦截在他的跟前,每当他自以为找到平反的契机时,总会被毫不留情地拍回原点。

    直到之前秦玉成跟顾怡的事情曝光,本以为能有些收获,没想到军事法庭的审理过程中完全没有提过思莱德要塞事件半句。就连厉庄私底下给总部提出的调查申请都像是没人收到般,石沉大海。当年的那一场突然爆发的战役,仿佛在不知不觉间,早就已经被彻底遗忘在了历史的长河之中。

    厉庄定定地看着戚阎,眼睛里闪动着隐约的光色:“阿阎,所以你能明白吗,当刚才陛下亲口提到父亲时我是怎么样的心情。我有一种预感,那么多年困扰着我的谜团,应该,很快就要有答案了。”

    “我承认,这确实是平反的绝佳机会。”戚阎问,“但是当年的事情一旦牵扯出来,你应该知道会是个什么样的情况。”

    “都是‘叛徒’的后代了,一听就知道待遇肯定好不到哪去。”厉庄无所谓地浮起了嘴角,“可是那么多年过去了,该有的证据恐怕也已经被清理地一干二净,就算现在托元帅跟陛下重新调查,恐怕也出不了什么结果,倒不如将计就计。老话说得好,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如果换成是你,愿意错过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吗?”

    话音刚落,便见戚阎忽然站了起来。

    厉庄本以为戚阎是想抽他一顿然后警告他不许再笑,结果下意识地正要闪避,就已经被人一把拽了过去。

    下一秒,落入的是一个温暖怀抱。

    突如其来的温柔贴贴让厉庄愣了下神,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只听戚阎的声音贴着耳边缓缓擦过,一如既往的简洁明了:“将计就计可以,但回来的时候如果少了根毫毛,绝对会好好算账。”

    原本还沉浸在过去的压抑回忆当中,这一瞬却好像心头有什么被隐约触动了一下。

    厉庄眸底的情绪剧烈翻涌,随后才一点点地平复下来,这一回嘴角的笑容也跟着彻底柔软了下来:“找谁算账,找我,还是找他们?”

    戚阎:“都找。”

    没有人愿意让身边最亲密的人去只身犯险,但是戚阎也非常清楚,有些事情必须以一个完美的句号去彻底地走出来。至少如果将他放在厉庄的立场上,也绝对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顿了顿,他说:“不过这次跟以前不一样,现在,有我帮你。”

    那么多年习以为常的孤身奋战,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有人对他说这样的话。

    别人的情话如何厉庄不知,只知道自己喜欢的就是这种坦白直接的戚式温柔。

    心头一动下,他到底忍不住地一个转身,将人拦腰抱起之后径直地扔到了床上,俯身,在那柔软的唇瓣上轻轻地吻了一口:“说不定又要很长时间不能见了,可以预支‘提现’吗?”

    -

    皇宫里的每一天都过得相当安逸,但是在这份安逸之下,却是无数蠢蠢欲动的暗流。

    国会上每天的日常保留项目依旧是主和派和主战派的现场辩论,前线传回来的每一项战事通报总能引起一番唇枪舌战,然而具体内容绕来绕去又是这么的毫无新意,让皇帝陛下在会议上打哈欠的数量也是日益增加。

    等待多日之后,主和派那边才终于有了动作。

    看着手中的那份奏报,临伊瑟将金色的长发挽到了耳后,好看的眉目间闪过一丝惊讶:“什么,厉上校居然是思莱德要塞事件中那个叛徒之后?这件事,元帅从来没有跟我提起过。”

    “大概是元帅担心会影响到陛下对二位上校的信任吧。”呈递奏报的高官笑了笑,“其实如果不是例行排查,我们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发现。可毕竟是突破黑暗领域的新贵,如果现在不查清楚身世背景的话,日后一旦按照晋升规章进入高层,再想处理可就不好办了。”

    整个报告流程显然早就经过无数次的模拟,让每一句话听起来都是一派正气,“当年思莱德要塞事件虽然一直没有外传,但是在军部内部却是影响相当恶劣,毕竟厉金这样的职务反叛可不是一件小事,更是让我们不敢怠慢。结果再往下调查的过程中,却是发现这位年轻的厉庄上校在前阵子还与叛徒秦玉成相当亲近,并且有不少相当可疑的举动……”

    顿了顿,他总结道:“军政部门全体会议商讨之后决定如实上报陛下,希望厉庄上校可以配合我们进行进一步的调查。毕竟他如今已经具备黑暗哨兵的属性,万一真有问题,日后一旦步入军部高层,造成的损伤恐怕不可估量。”

    “说得倒是相当诚恳。”临伊瑟藏下了眼底冷笑的神色,若有所思状地点了点头,将视线投向了旁边的老者,“您怎么看呢?”

    曾吉本坐在那里一直低着头,似乎此时才听到谈论的内容回过神来,对上临伊瑟的视线后和蔼地笑了笑:“军部的事情并不在我的职责范围当中,相信陛下会做出明智的定夺。”

    临伊瑟在心里暗骂了一声“老狐狸”,面上却满是犹豫地拧起了眉心,最后才语调迟疑地道:“那就,麻烦各位了。”

    这一天会议结束的时候,难得一派和乐融融的景象。

    毕竟所有怀有心思的人都得到了自己想要得到的结果,各种意义上的。

    国会结束的当天下午,一行全副武装的精锐部队进入了皇宫,恭敬地将厉庄这位新贵上校请上了督察组的空间车。

    戚阎站在宫殿最顶楼的平台上,面无表情地看着车队渐渐地消失在了视野当中。

    他没有选择去送。

    一是因为这种离别原因似乎不算太过体面;二是因为要陪着厉庄疯这一遭,同意归同意,可真要他视而不见恐怕真做不到,要是距离太近,怕一个忍不住就出手揍人。

    明明早上的时候还阳光明媚,这个时间,天色却不知怎么地昏暗了下去。

    戚阎抬头看了看被乌云挡住的太阳,微微地眯长了眼睛,低声喃喃:“起风了……”

    作者有话要说:戚总:天凉了,某人该破产了。

    第133章

    宏伯区级坚守区,建成至今接纳的都是星际大众穷凶极恶的危险人物,那一日迎来了有史以来的第一位黑暗哨兵。

    其实厉庄目前也只是接受调查的身份,也没有背负任何的罪名,照理说怎么都不至于直接被送来这种地方。但是按照上面决策者的说法,正因为厉庄那让人敬畏的黑暗哨兵属性,担心在调查的过程中发生碰撞与冲突,只有放在宏伯区级坚守区这样的环境当中,才能让这项重要的工作安心地进行下去。

    这个提案当初也引起了重重争议,但最后还是落实了下去,主要原因还是支持方所说的“确保受调查者在调查过程中不存在任何安全隐患”这条说法,确实有些无法反驳。

    带着厉庄走进监管室的武装军们都相当的警惕,全程紧紧地扣着手里的光束枪,眼睛都不敢多眨上一下。根据上面传递下来的指令,如果这位新晋上校有如何反抗的举动,允许他们先斩后奏。

    然而,厉庄的表现比任何人想象中都要来得平静。

    宏伯区级坚守区里所有的房间采用的都是特殊的磁力构造,普通的士兵在当中并不会受到多大的影响,但只要是哨兵和向导踏入,体内的精神力就会在这样的磁场作用下逐渐陷入休眠状态。

    直白点来说,就是具有极强的镇压效果。而且越是强大的哨兵和向导所受的反噬也就越强,正因如此,至今为止宏伯区级坚守区的犯人逃脱率始终保持在0%。

    厉庄刚走进监管室就看到了里面那根粗重的铁链子,眉梢微微挑起了几分:“在这种地方还准备了这样的好东西,是不是有点太看得起我了?”

    武装兵想不到都已经沦落到了这种地步,厉庄居然还能有嬉皮笑脸的心情,愣了一下之后一时半会也不知道应该怎么搭话。

    最后还是负责本次押送的队长站了出来,确定厉庄并没有气恼反抗的意思,才将壮着胆子把铁链往厉庄身上拴。

    磁场的影响效果起得很快,厉庄本来还好心地想要配合一下几位兄弟的工作,在全身脱力的状态之下只能用最后的一点力气挪到了角落,靠在那看着几人在他身边前前后后地忙活。

    要放在平时,这样的链子对于他这种黑暗哨兵来说根本不值一提,但现在,一截一截地拴在身上,单是往肩膀处一压,就感觉搁得整个骨架都有些生疼。

    厉庄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真切地感觉自己仿佛是一个身娇体弱的小公主。

    捆拴完毕之后,几个武装兵还非常谨慎地检查了一边,那生怕他撒腿跑了的样子看得厉庄直笑:“不至于,我保证安安分分地待在这里,哪都不去。”

    这么一说,倒是让武装兵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了。

    领头的队长看了厉庄,到底还是忍不住说道:“例行调查而已,只要确定没有问题,应该很快就能出去了。”

    “没事的兄弟,我不急。”厉庄活动了一下被铁链压地到处生疼的四肢,歪着头笑了笑,“这事根本不需要我操心。”

    监管室非常狭隘,等几个武装兵离开后空间才显得稍微空旷上一些。

    里面没有任何多余的家具,甚至连最基础的床和桌子都没有,空空旷旷的,唯有三米多高的墙面上留了一扇很小的窗子,成为了这片昏暗的环境中唯一的光源。

    只留下厉庄一人,他脸上散漫的笑容也才渐渐退去,简单地环视过一周之后,视线平静地在天花板角落那个摄像头上停留了片刻,最后不屑地啧了一声:“还真是半点隐私都不留啊。”

    包括这个镜头在内,从厉庄踏入宏伯区级坚守区开始,整个过程都清晰无比地投放在了监控室的虚拟大屏上。

    站在屏幕跟前的人头发早已花白,看着摄像镜头中已经安逸地躺下休息的少年,慈祥的眉目看起来甚是和蔼:“年轻人就是心大,真是让人羡慕。希望等之后的审讯正式开始之后,还能这样笑得出来吧。”

    明明是长辈般充满关切的语调,旁边负责记录的随行官却是感到背脊一凉,默默地擦了一把额前的冷汗。

    -

    除了厉庄这位新晋黑暗哨兵被带走调查,整个帝星上下依旧沉浸在一片和谐的氛围当中,如果真要说有什么变化,那就是亲爱的皇帝陛下终于失去了找戚阎下棋的兴趣。

    那种心不在焉的敷衍态度,让临伊瑟感到非常不满,一气之下连写了几封书信传去前线,交待了帝星上面发生的事情之后,还不忘嘲笑了一番年轻后辈们不够沉稳的浮躁心态。

    但不知怎么的,却是久久没有得到回信。

    不止如此,甚至于在接下去的好几天时间内,平日里每日都会定时送达的战报显然也拖沓了很多。

    虽然最近的几封战报当中透露的依旧都是好消息,临伊瑟依旧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不对劲的地方:“前线恐怕出了什么问题,叶缙那边一定有什么事情没有跟我汇报。”

    戚阎眉心微拧:“需要派部队过去支援吗?”

    “不用。”临伊瑟摇头,答得相当笃定,“既然没有传来调兵申请,那就说明应该还没有糟糕到需要支援的地步。”

    细长的指尖从空中的虚拟屏上划过,轻轻一触又点开了另外一份文档的内容。

    临伊瑟细长的桃花眼中浮起了一抹微妙的光色:“在行军打仗方面,我从来都不会为他担心。倒是有的人虽然身在帝星,前线的消息似乎比我们都还要灵通很多,这不,挑着这么好的时机发难,藏了许久的狐狸尾巴可是终于露出来了。”

    临伊瑟点开的是审计部门新提交上来的报告。

    过了那么多天,关于厉庄的查访终于完成了第一步。

    毫无意外地在调查过程中发现了更多的疑点,这一次提交的报告内容,主要是希望临伊瑟同意让他们进行更直白深入的调查。

    其实说是调查,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一旦越过了这条线,再往后无疑就是严刑审讯了。

    按照以往的情况,没能熬过这个环节的军人政客比比皆是。

    听旁边始终没有什么声音,临伊瑟抬眸看了过去,用的是询问的语调:“你说,我要同意他们这份申请吗?”

    能够在叶缙那边战况存疑的情况下选择发难,某方面来说已经带了些胁迫就范的意思,对方很显然是想通过蓝缙军团分身乏术之际先把厉庄处之而后快。

    临伊瑟虽然身在皇位,但没有叶缙在身边保驾护航,比起已经连经三朝的保守派依旧显得势单力薄,在眼下这个截点上,除了顺水推舟也确实不便做其他选择。

    然而,此时此刻他依然选择了将最后的决定权交到了戚阎的手上。

    身为帝王,玩弄权术本就是他的立身根本,但有时候他也会难得地心软上一回,犹豫着要不要把这些年轻人也归为随时可以为权势献身的牺牲品。

    然而出乎临伊瑟的意料,戚阎的回答却是没有半点犹豫。

    “不用,按照原计划就好。”戚阎的语调平静,“但是如果可以的话,明天的国会,希望陛下允许让我一同出席。”

    很明显,从戚阎最近有些反常的状态来看,他对自己的那位搭档是充满了担心的,可是在这个时候却依旧坚定不移地选择了执行原先的计划,这让临伊瑟的眉目间不由透出了几分赞许。至于最后的那个请求,自然没有半点拒绝的理由:“当然可以,你是上校的职衔,本身就已经高于国会最低的参议军衔标准了。”

    戚阎:“谢陛下。”

    -

    厉庄的调查被再次提上议会,早在很多人的预料当中,只不过他们没想到的是,这个议题的当天,戚阎这位受调查者的登记搭档居然也会出现在国会现场。

    随着一件接一件的证据被罗列摆出,戚阎从始至终站在临伊瑟的身边,却是没有像其他人猜想的那样当场发难,甚至连据理力争的辩解都没有,眉目微敛地看着地面,仿佛所有的一切都与他无关。直到最后几段关于厉庄在监管室的审问视频播放,看着画面中的那个身影,一直没有波澜的眸底才逐渐涌起了些许的异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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