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之于阮初绵是个忙碌的月份,学校热衷于将所有活动搞在十一前,国庆前一天有运动会,他们班主任今年致力于搞个最亮眼的队伍,安排班级两个舞蹈生教他们跳舞。

    双人舞,一男一女一组,其中一个舞蹈生有意让阮初绵站在中央,她果断回绝,去方队前面举班牌。

    国庆回来后立刻月考,练一个校庆的节目已占用她很多时间,再加上她报名了运动会,以后每天傍晚要出去跑步,绝没有多余的时间练习跳舞。

    周子洛同样放弃跳舞,说是在队伍后面举横幅,同她那肢体不协调的弟弟一起。

    这日傍晚,阮初绵首次去操场练习。她单人项目报名了一百米,陆娇帮她和另一个女生计时,两个人练了几个来回。

    旁边最里道,周子洛和报名男女混合接力的同学跑完了两次,四个人朝升旗台走来。阮初绵拉着陆娇离开这里,像是姐妹间换个地方说悄悄话,但周子洛知道,她是烦透了他。

    陆娇这人,不懂得管住嘴叁个字如何写,被阮初绵拉着走了一段路,忍不住开口道:“小绵绵,你要是真的不在乎他,没必要躲他呀。”

    阮初绵松开她的手,面容平静,“我也这样躲着辜月,你觉得我在乎辜月?”

    所以只是讨厌他?一刻不想和他待在一起?

    陆娇讪讪笑着:“当然不会。”

    “那不就得了?”

    可当初她那么喜欢人家,俩人的qq记录里大半都是在聊周子洛,她甚至说想和周子洛考同一所大学,现在说讨厌就讨厌?

    陆娇不明白,也不敢多问。

    阮初绵又在操场练了一会,在晚自习开始前十分钟回到教室,只有书本的桌面出乎意料多了牛奶和面包。

    桃子味的牛奶。

    不可能是阮初城送的,他从来记不住她喜欢的口味,更不会贴心地注意到她没吃晚饭,买了面包送她。

    她静默片刻,问赵栢川:“你知道这是谁放这儿的吗?”

    赵栢川给出的答案是她心中的那个人选。

    可是现在搞这些有什么用呢?

    她说:“让我出去一下。”

    ……

    周子洛正在研究今晚一道作业题,有人挡住头顶的灯光,那东西被原模原样还回来。姑娘放下东西就要走,他心口一紧,叫住她:“阮初绵。”

    阮初绵回头,眉眼间的不耐明显,“还有事吗?”

    冰刀子一样的声音,封住他的喉咙,出口的声又轻又涩,“还是吃点东西吧?你别胃疼了。”

    周围只有个看热闹的阮初城,阮初绵无需顾忌太多,轻笑,“你知道吗?我现在看你这样子,就觉得你真虚伪。”

    然后一眼刀刮向阮初城,“看见没有?人家都知道我有胃病,你这个做弟弟的以后该表示表示吧?”

    阮初城很怕姐姐生气的样子,譬如现在,笑得那叫一个狗腿,“老姐你放心,以后你想吃什么提前告诉我,保证准时送到!”

    阮初绵笑着白他一眼,回去自己座位。

    剩下阮初城看着坐在那形如木头的周子洛,啧啧两声,暗叹他姐的心肠真狠。

    ……

    九月的最后一天,运动会正式开始。

    阮初绵于昨日下午晋级一百米总决赛,今早开幕式过后,第二个项目便是这个。

    她自小身体素质极佳,是可以在初升高体育考试里领跑八百的人。文科班有个很厉害的姑娘,一米八五的个子,阮初绵两步顶人家一步,不出意外,她获得了第二名。

    她的个人项目还有一个二百米,之后只剩下4x100接力。

    她是按照她的现有水平来报名的,奈何天有不测风云,跑个人项四百米的姑娘在跳远总决赛中崴了脚,而班里能跑的女生总共没有几个。

    这种活动总能激发班级凝聚力,运动废柴们希望厉害的人替补,阮初绵经不住劝,犹豫片刻,点头同意了。

    四百和二百挨得很近,她跑完二百就去参加四百的检阅,运动会检查不严,换个号码牌就可以替跑。男子四百在她们旁边,那人换了叁个位置换到她旁边,小心翼翼地说:“还可以吗?你的身体状况……”

    周子洛就此打住,阮初绵明白他的意思。

    今天是她经期第叁天。

    她唯恐血浸透裤子,特意用了量大的卫生棉条,现在只觉那经血堵在小腹,异常酸胀。

    她笑问他:“我的身体状况怎么了?”

    笑得那样明媚好看,故意戏耍他说下去那般。

    明知故问。

    间接告诉他:这和你没关系,不用你管。

    确实……他们已经没有关系了。

    她不会再听他的任何话。

    也许失恋的痛苦能转化为动力,周子洛奇迹般的在高手如云的四百米二组取得第一名,甩了第二名那个篮球生二十米。

    回去迎接他的是阵阵掌声,他寻了最后一排的角落位置,等待高二女子四百第一组。

    二十分钟后,一声枪响,那女孩的身影如箭般蹿出,暂时位列第一。前方同学在敲鼓,有人带头喊她的名字,他随着人流大喊出声,喊到嗓子发哑,喉咙间压下去的血腥味又蔓上来。

    都说在赛场上的人听不见加油声,尤其整个高二年级齐齐起立,不同运动员的名字掺和在一起,阮初绵只觉得耳边嗡嗡的,吵得她好像肚子更疼了。

    有脚步声慢慢逼近,一个、两个、叁个超过她,她在最后一个弯道优势尽失,抬眸瞥见一个不认识的老师挥舞小旗让她快跑,她狠狠咬住嘴唇,忍痛加速。

    不知道是怎么跑到终点的,总归在冲线前超了一个女生,不至于是倒数第一。

    在终点接着她的同班同学给她披上衣服,问她感觉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要死了呗。

    她摇头说没事,煞白着一张脸回到班级,虽然是第四,但掌声不比第一名的弱,她也算有集体荣誉感的人,懊恼为什么没有取得更好的成绩。

    等到高叁女子四百开跑,阮初绵意识到身体的某些不对劲,披着衣服独自朝教学楼走。

    ……

    “呕——”

    一楼最近的卫生间,阮初绵弯腰呕吐,小腹不安分,胃也来添一脚,翻江倒海不知要闹哪样。早饭连着胃酸全部吐出来了,她胡乱用冷水冲洗口腔,抬头看见镜子里的自己狼狈得像个鬼。

    “咳咳咳……”

    剧烈咳嗽时,有人轻拍她的背部,像为小孩顺气那样,其实无济于事,但仍让她心里一暖。

    如果这个人不是周子洛的话。

    “让开。”

    她用力推开男生,声音绵软,捂着肚子往外走。

    步子踉跄,脸上一丝血色也无,冷汗几乎浸湿她的短袖。

    他们教室在四楼,周子洛拿着她的外套,在后面看着她走了几米,说:“我背你上去吧。”

    她一瞬间变得暴躁,“说了不用!滚远点!”

    “阮初绵,”他拉住她手腕,眼睛里的心疼怎么也藏不住,“你这个样子上不去四楼的。”

    阮初绵冷着脸和他对视几秒,忽地笑了,“你求求我,我就让你背我。”

    “求求你。”他干脆利落,目光坚定又澄澈,“我求求你,让我背你上去。”

    “……”

    上赶着要背她的倒是第一次见。

    她抬了抬下巴,于是周子洛屈腿蹲在她面前,背上重量压下来的那一刻,他有强烈的不真实感。

    耳边是她的呼吸声,带着水汽那般,弄热他的脖颈。他做梦也没想过可以再次离她这样近,他希望楼层再高一些,希望这段路程没有终点。

    他送她回班级,拿她的水杯接了热水,用外套包着给她暖肚子。阮初绵抱着衣服趴在桌上,脸对着墙,欲小憩一会。

    周子洛没有立刻走,声音离她极近,低低的,“下午的4x100,你别跑了,好不好?”

    阮初绵:“……我又不傻。”

    她当然不会再跑,她下午只想当条咸鱼。

    周子洛露出一个笑,想留在这里陪她,可惜上午最后一项是男女混合接力,他在检阅处离开,算算时间,高一年级组的比赛快要开始了。

    赵栢川桌上的怀表是催命的铃,他踌躇不安,紧盯着怀表的秒针,嗒、嗒……外面操场传来枪声和加油声的那一刻,阮初绵听到他轻得快听不清的声:

    “你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于是世界恢复安静,秒针拨弄分针,有人悄悄搅乱了她的心。

    她藏在衣服下的手死死扣紧。

    “滚。”

    因为虚弱而无法拔高的音调,遮不住那股子咬牙切齿。

    周子洛滚了,滚前关上那边一排窗户,喧嚣消散大半,足以她睡一个好觉。

    教室的门被人轻轻带上,伏在那儿的女孩肩膀轻颤。

    周子洛最是虚伪,她不会再相信他的任何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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