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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侯爷,你没事吧?”

    帛锦摇头,“还有件事,要叨扰萧少保。段子明曾经调查,说永昌炸银矿的案子,幕后主的最大嫌疑是——你。萧少保,你可认罪?”

    第三十八章

    “这么说,侯爷要带我回大理寺了?”萧彻顿了会儿,旋即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萧少保,你可认罪?”

    “认。”沉了一口茶的工夫,萧彻回话,儒雅得能滴水的星眸,显得越发的透亮。

    帛锦动作骤然而止,瞳仁一缩:“段子明也是你杀的吗?”

    “我为何要杀段大人?”

    “杀人灭口。”

    萧彻抿唇,沏好茶想了想措词,这才缓缓开口道:“侯爷。炸银矿一事,确实是我贪财在先,因我藩地也有银矿,想取而代之,又找人不当,计划草率,方惹下滔天大祸。怀壁之罪,萧某已经受罚,教训锥心沥血。事已至此,段大人翻不翻这案子,对萧某关系还大么?萧某还有这个必要去杀人灭口么?”

    帛锦睨了萧彻一眼,倒没为难,取出名单递了过去:“完璧归赵。”棋盘上他的兵马已显凛冽,咄咄英气迫人。

    萧彻思忖一下,问道:“侯爷,这个人情要萧彻如何奉还?”

    帛锦端起酒杯,牵扯伤处,手轻晃。

    萧彻默然,沉思静候。

    “我手上有兵,近日得太后一道密诏,萧少保要猜是什么内容么?”

    萧彻抬眼,隔着新茶蒸腾而起的云雾,眸光锁定眼前面孔醒目的帛锦:“侯爷,要造反?”

    帛锦狭长的双眼一眯, 这答案,昭然若揭。

    萧彻啜口茶,挺直了脊背,无茧双手笼搓暖壶,微笑,“侯爷起兵,我以为准备不足。”

    “哦?”

    “有兵,手中无器;有卒,却无马匹;师出有名,却无财力。”

    轻飘飘一句,却让帛锦通身一凛。

    形容闲散但却无所不知,这个萧彻,果真深不可测。

    “所以我才来找萧少保,寻共同进退之道。”

    片刻之后帛锦才道,将杯一举,左手落子,又吃掉了他一个炮。

    萧彻还是抱着他的暖炉,眼微眯,叹了口气,“侯爷,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事成之后,我未必愿意向你称臣。”

    “你想和我争?”帛锦捏着棋子,细细想了想,“也好。不过这人世间九宫棋局,恐怕只有能一人称王。”

    “楚河汉界,谁是项羽,谁是刘邦,哪个说得准?” 四目相对,没有不自量力。他们彼此心知肚明,对方都有这个本事。

    “好,今朝你我开始约定,将来谁先得玉玺,谁称帝。”帛锦忍伤落子,一记脆响。

    “此话当真?”

    “真的。”

    萧彻捂额,朗笑着戏谑吐槽:“帛锦,你真好说话,我以为你至少应该邪魅一笑,或者拔身怒指,不带我这样贪的。”

    “……”

    萧彻敛笑,神色渐渐正经,“侯爷,你我,很可能注定为敌。”

    帛锦莞尔,不管将来如何,他箭已上弦。

    “还有,萧少保人脉很广,可有办法送我出城?”

    “侯爷,可知西南坊那边,图利的小商贩为了进京逃避税,偷偷挖了通外面的地道。”

    西南寒坊?龙蛇杂处,流民过多,官方也难控制的地方,居然有这样的地道?

    帛锦略顿了顿:“还有,最近皇上看我很紧,我去哪里,都会有暗哨跟着,这是个大问题。”

    “侯爷武功盖世,三两个暗哨又何成问题?”

    帛锦不语,将头侧过,看了看自己右肩。

    铁爪带勾勾进血肉,然后牵着一副硕大的棺木行进数里,这伤创就算能够痊愈,他的琵琶骨也已经尽毁,怕是今生都不能再握枪。

    鹰翔长空能够挣脱束缚,那我便折断你的翅膀。

    这一向是帛泠作风,不足为奇。

    “到底,侯爷是被伤了么?”那厢萧彻发声,目光如炬从他肩头滑过,顷刻间已是了然一切。

    “既然这样,我便再帮侯爷一次。三日后圣上戒备稍松,侯爷便找个借口去西南寒坊一次,我会剪掉跟踪侯爷的暗哨,并替侯爷在地道出口备一匹快马。”

    “如此多谢。”

    “我可以多嘴问一句,侯爷要去哪里么?”

    “清阳城。”

    帛锦脱口而出,将拳微握,是一丝一毫犹豫也无。

    清阳城,天生要塞,易守难攻,是入京的第一道关卡。

    如今这座城却成了死城,城门紧闭重兵把守,许进不许出。

    阮宝玉被人架着来到城前,咬过帛泠膀子的牙依旧很疼,不方便咬住城门,最终还是被人一把塞进了城去。

    城内一片萧条,文官染瘟疫只剩一口气,所以就只有武将江琅前来迎他。

    这位江将军本来长得难看,现下染了瘟疫,右脸有只杯口大的疮,模样就更是吓人,朝阮宝玉跟前一站,差点就没把他吓背过气去。

    “你……你……你们这里人人都是这样么?”他摸着自己半边现下还算光洁的脸,连说话都不利索了。

    江琅识相低下了头:“回大人,是的,几乎一夜之间全城人染病,他们都说……”

    都说遭了天谴,这个话有些大逆不道,自然是不大方便跟上官说的。

    “那人呢?死了多少?”

    “死了的不多,只有十几个老弱,这病发起来却是不急,全身慢慢溃烂,最后才到腹脏,但现在无药可医,我怕……”

    “会从哪里先烂起?”

    “脸。”

    就这最后一句,阮宝玉便好似猫被踩了尾巴般跳将起来。

    “查,查这瘟疫的出处,一定要查出来!”顷刻之间他便斗志昂扬,捧着脸扬长走在了前头。

    一天之内全城染病,最大的可能便是问题出在水源。

    可是这清阳城不是漠北旱荒,城内河流交布,最少也有六七条,怎么可能同时就出了问题呢。

    “也许有人下毒。”阮宝玉继续捧着他的脸。

    “清阳城是兵家重地,不说别的,兵营内外日夜有人值守,至少营内的那个河塘不可能被人下毒。”

    “你肯定?”

    “肯定。”江琅挺直腰板,肩有担当,倒是大将风范。

    “末将倒是怀疑城里这次是鼠疫。”过得一会他又道,自觉离阮宝玉远些:“因为最近城里死了好些老鼠,一个个肚子涨大,死相很恐怖。”

    “就算是鼠疫,也不可能一夜爆发传得满城都是。”

    “是,所以……所以城里的百姓才谣言,说是天谴。”

    “为君不仁,所以才遭天谴是么?”阮宝玉将袖子一甩:“那你身上的这些疮,为什么没长到他脸上去?真是笑话。带我去看那些死老鼠吧。”

    江琅愣神,被他这句大逆不道的话吓得脸色煞白,又不敢顶撞,只得战战兢兢走在了前头。

    “死老鼠就这几只,其余的末将都让人深埋了。”

    到了营边江琅仍然心有忐忑,一边说话一边拿眼去瞟阮宝玉。

    阮宝玉担心自己长疮,离得老远去看,眼神又不济,远远地眯成了一条缝。

    江琅拔出他腰间的佩剑,一下将只老鼠的肚子划开。

    一腔子的水顿时从老鼠肚里喷了出来,散发着浓浓恶臭。

    这么看这只老鼠倒不像病死,像活活喝水涨死似的。

    阮宝玉蹙眉,有道流念从脑间一闪而过,依稀触动了些什么。

    老鼠……喝水……涨死……

    这三个词缀成一根珠线,后面似乎牵引着一个呼之欲出的真相。

    该死作死的脑仁又开始疼了起来,一突一突顶着太阳穴。

    阮宝玉抱住头,半蹲到地,做一个蹲坑姿势,心想着今日无论如何也要把这个灵感蹲出来,才刚有了点头绪,就听见那头有人急步奔了过来。

    “将军!”那人似乎十分激动,根本没瞧见半蹲的阮宝玉,过来就大声:“终于有人来了,有人带了大夫来,主动请缨要来给咱们瞧病!”

    又是迎人,迎一拨极可能有来无回的人。

    江琅再一次立在城门,不同的是这一次身边多了个阮宝玉。

    领头的人进来了,眼下有颗泪痣,看阮宝玉时眼神漠然,似乎并不相识,居然便是苏银。

    阮宝玉心头已是一跳。

    第二个人进来时他倒是好了,心不再别别的,根本就差点不跳。

    明明巴巴着为他而来,却作出一幅不屑一顾的腔调,拿眼尾子扫他。

    这个人,不是那作死的寻死的李延烂李子又是谁?!

    片刻功夫过后,实际只有五六个人的队伍进了城。

    阮宝玉挤到李延身边,终于有机会和他说话。

    “怎么你还没死?”

    标准的李延式恶声恶气问候。

    “抱歉还没有。”阮宝玉回瞪他,这次是有些真怒:“倒是你,跑这里来做什么?做少卿的可以随便离京吗?这城里流行的是瘟疫,真真会死人的,不是办家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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