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续还有工作需要进行,没解临什么事儿,他晃了晃握在掌心里几根手指:走不走,一起回去。

    池青跟在解临身后,薛梅父母正站在走廊里,一位沧桑的农村妇女哭得声嘶力竭:怎么会,上个月我们还通过电话她说过年会回来的,人怎么就没了。

    池青并不能理解薛梅母亲的这种悲痛。

    解临察觉到池青多看了那名妇女一眼:怎么。

    池青:她平时不是很少跟女儿联系么。

    人这个生物,很复杂,解临说,爱也很复杂。

    池青手指指节依旧抵着他掌心,解临带着他穿过走廊这片喧嚣,男人边走边说:每个人表达爱的方式不一样,有人爱的长久,有的人爱在瞬间,有人在失去之后、后知后觉地才发现自己其实深爱对方,甚至有时候恨也是另一种爱。

    这天深夜,池青睁着眼,时针转过12。

    这次不是因为吵,而是因为解临那番话。

    爱这个词好像比那些让他无法感知到的情绪更加陌生,他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词。

    对很多人来说,关于爱的第一课,通常来源于父母。

    然而池青从小对父母的印象少之又少,或许有过温暖,但那也是在很小的时候。

    窗外暮色暗沉,总局依旧灯火通明,所有人为了案子加班加点,累了便直接趴在工位上睡一会儿。武志斌这回因为这起发生在他们所辖区内的诡异入室案,暂时被调回总局工作。

    他此刻正拄着拐杖,从资料室走出来,手里拿的却不是跟这起案子相关的资料,而是一份人物档案。

    档案第一页写着:池青。

    档案帮你调出来了,武志斌对着电话说,你现在就看?

    电话那一头,解临的声音漫不经心地道:发过来吧。

    武志斌干了几十年刑警,不比解临好糊弄,他白天虽然没有当面问,心里却也在犯嘀咕这个池青,接连几次撞上案子,会只是巧合?

    由于池青是当年重案的幸存者之一,当年办案人员对他进行过调查,人物档案里记录着他的详细信息、家庭情况、以及一些后续简要追踪。

    但绑架案幸存者的身份加密级别很高,即使是存放在市总局里的人物档案里也不能透露半点和绑架案有关的信息。

    所以这份人物档案里抹去了绑架案相关的部分。

    解临坐在书房,指间捏着一根黑色钢笔,翻看武志斌发过来的传真文件:家庭情况,父母车祸遇难,从小寄养在舅舅家,学习成绩优异

    资料显示池青从小和舅舅一家关系尚可,毕竟不是自己孩子,谈不上亲近,但也没克扣他吃穿用度。但是自从池青某次意外失聪后,对舅舅一家的态度有明显转变。

    出院后更是因为池父池母当年那笔车祸补偿金闹过矛盾,干脆利落上了法院,也是上了法院之后才知道,他们收养池青只是为了那笔巨额补偿,嘴上说着代为保管,实际上这些年早就被他们挥霍得一干二净。

    解临目光落在明显转变这四个字上,想不到池青住院期间发生了什么契机,让他发现舅舅一家收养他的真相。

    档案后半部分和他目前了解到的情况基本吻合,性格孤僻,高考后去了表演专业,但演戏天赋明显不够。

    这份人物档案虽然有些地方让解临看的时候略微停顿了下,但总体来看,并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电话一直没挂,武志斌在电话那头问:你觉得他有问题?

    解临沉吟了一会儿说:是有点疑虑,不过跟案子没关系,是另一方面。

    武志斌心说,你这不像有疑虑,倒像是对人家很感兴趣。

    池青这天晚上没睡好。

    第二天他一边听着楼栋里的各种声音,一边和心理医生进行线上治疗,吴医生在电话里打招呼道:最近感觉还好吗?和解先生配合得怎么样?

    池青不太愿意提到那个拉着他在警局待了一天的解某,但是又不得不承认,在解临身边的时候,整个世界都很安静。

    池青承认自己现在的状态非常别扭:我不想靠近他,但又忍不住靠近他。

    吴医生:这个现象是正常的,毕竟你还不适应,能够做到不排斥已经很好了,我们一步一步慢慢来。

    吴医生例行询问,两人聊了一会儿。

    咨询间隙,楼栋里的声音忽然变多。

    楼下那套房子总算招到租户,今天敲定下来,签了租赁合同。

    【女孩子好啊,房子租给女孩子我放心点,女孩子细心,好说话。】

    这个失真的声音是房东在说话。

    紧接着,另一个失真的声音响起来,池青记得这个声音,这个声音是上次那个要和人一起住的女生:【总算租到合适的房子了,这里离上班的地方也近,刚好他也很喜欢。】

    吴医生说着说着发现对面没声儿了,道:听得见吗?喂?

    池青从一堆声音里勉强辨认出吴医生的声音:不好意思,有点吵,没听清。

    吵吗?

    哪吵了,电话那头明明很安静啊。

    吵,今天的咨询就到这吧,池青说,改天再约。

    吴医生听着电话里一长串盲音,摸不着头脑,自言自语道:难道是我说话的声音吵到他耳朵了?

    楼下那套房子出租出去之后,搬家公司很快上门,楼栋里又热闹起来,搬家公司的人从下午开始不断进出。

    池青晚上没睡好,白天也没办法安宁。

    他点开微聊软件里解临的对话框,看了半晌,发现实在找不到什么借口,正决定退出去,对话框里多了一条消息。

    解临:楼下搬来人了,下去看看么。

    池青回:看什么。

    解临:听说是个女孩子。

    池青下意识想到解临手上戴的那枚戒指,很想说想看女孩子你自己下去看。

    然而解临紧接着又发过来一句。

    案子没破,女生在外租房难免容易多想,尤其是这种新搬来谁也不认识的,反正离得近,下去打个照面。

    或许是解临说的话的确有几分道理,也或许是耳边太吵。

    在解临问第二遍去不去的时候,池青回了一句去。

    那你出来。

    我在电梯口。

    池青开门出去的时候,解临正在电梯口等电梯,他穿得很正常,倒没有因为要去楼下而特意换衣服,确实只是去简单打个照面。

    解临:我还以为你会说你不想认识,要去自己去。

    池青:

    他确实是想那么说,如果没有失控的话。

    地方就在楼下,电梯很快就到了。

    电梯门开的一瞬间,刚才那些乱糟糟的声音一下离他更近。

    池青没出电梯,在电梯里不太明显地磨蹭了几秒。

    解临看了他一眼,知道他觉得外面人多,留意到他垂在身侧的手没有戴手套,于是很自然地伸手牵着他出去:没事,不让他们碰到你。

    电梯外边人确实很多,搬家工人不断拖拽着大纸箱进出。

    但是忽然安静下来之后,池青觉得这些人看起来也没那么烦了。

    第34章 戒指

    新租客确实是一名女孩子,样貌乖巧,头发垂顺,穿着一件米色毛衣,说话细声细气,对搬家工人连连道谢:东西有点重,辛苦你们了。

    出入门开着,里面只是简单装修过,地板、基础设备都是开发商交付时装的,家具什么都还没有置办,因此除开搬家工人搬进来的大件纸箱外,屋内空荡得很。

    女孩子看起来瘦弱,也还是在帮忙抬纸箱,她搬完纸箱之后抬手用袖子擦了擦额前的汗,放下手看到家门口多了两个陌生男人:你好,我是新搬来的租客,你们是?

    面前这两个人她从没见过。

    长得跟明星似的,要是见过不可能一点没印象。

    我们住楼上,眼底带笑的那个男人率先说,听说你是新搬来的住户,就下来看看。

    解临盯着人看的时候极具迷惑性,那双眼状似无意,眼底却总含着几分深情,也就是池青那位油盐不进对他一点反应都没有,正常人跟他对视三秒,很容易缴械投降。

    我姓解,单名一个临字。

    解临说着,又把身后那位冷着张脸、和周围搬运工人时刻保持最远距离的人拉到身边,介绍道:我住你对门的那个方向,他住你上边,以后有什么事儿可以找我们。

    女孩子脸控制不住地红了,正想说谢谢,就见那位解先生边上一直在不动声色挪位置的男人说:找他,别找我,把们去掉。

    女孩子留意到男人额前头发很长,虽然漂亮但总感觉有些颓废,嘴唇比她薄涂过一层口红还红,男人冷声说:有什么事尽量自己解决,或者找这位热心的解先生,他应该很愿意帮忙,总之少敲我门。

    池青说话的时候,也一直在留意周围走动的搬家工人和地上那堆大纸箱。

    只要搬家工人有往他这边靠近的趋势,他就往反方向退,最后后背抵在走廊墙上靠着。

    解临帮忙找补道:他就是嘴上说说,你去敲门他也还是会开的。

    池青非常诚实地强调:我不会开。

    解临看他一眼,人家刚搬来,你就要给人留下这么不好相处的印象么。

    池青靠着墙说:一开始就把话说明白,可以省去很多麻烦。

    女孩子:

    虽然长得像明星。

    但是这位楼上住户看起来好像怪怪的。

    解临手上力道略微加重,最后压低声音提醒道:还想不想治病了,就你种招呼方式,再过一万年也没办法跟人正常接触。

    池青:

    解临轻声道:重新说。

    池青很少被人威胁,一般来说,他基本没有什么死穴,但是现在失控的情况除外。

    池青抿了抿唇,沉默半晌,艰难地组织语言,人生第一次向街坊邻里表达出欢迎来访的态度:你要是实在有事,偶尔可以来找我,虽然我不是很想给你开门,但我会尽量克服。

    这话说得也没比刚才那两句话好到哪儿去。

    好在女孩子没有计较,毕竟刚搬来,楼上住户能下来打招呼已经出乎她的意料。

    最近关于女生在外租房的讨论愈演愈烈,她这个时间段出来租房住,说心里不慌肯定是假的,她自我介绍道:我姓任,你们叫我琴琴或者小琴都行。

    解临念了她的名字:琴琴?

    解临这个人很容易让人在攀谈的时候放送警惕:是竖琴的琴么。

    然而跟边上那位暖气不要钱放送似的狐狸不一样,池青张口就是一盆冷水:任小姐。

    任琴:额叫任小姐,也可以。

    说话间,房里传来一声很细微的猫叫:喵。

    啊,对了,任琴转身进屋,把自己家的猫抱起来,它叫糕糕,今年一岁半,忘记给你们介绍了,它是不是很可爱。

    这只猫是任琴从之前居住的小区里捡来的,一只圆滚滚的橘猫。

    去年冬天,它因为太冷,就躲在我家门口,任琴性格和她说话时的声音一样温柔,当时还没有现在这么胖,只有很小一只,我就把它捡回家了。

    橘猫似乎对这个胖字很是敏感,认为这是对自己猫格的侮辱,发出又喵了一声。糕糕乖巧可爱,但凡来见过它的就没有不喜欢的,任琴没有思考过两位楼上来的喜不喜欢猫这件事情,她将猫举出去一点,道:糕糕,跟两位叔叔打个招呼。

    池青本来就已经被搬运工逼到墙边,这只猫忽然间凑上来,他退无可退:

    解临先一步挡在他面前,没让那只橘猫热情洋溢的爪子碰到池青身上,挡完之后在任琴讶异的眼神里挑了一个比较说得过去的理由:他小时候被猫挠过,所以见到猫比较害怕。

    这样啊,任琴松开手,橘猫一溜烟又窜回屋内,不好意思,但是糕糕很乖的,它从来不挠人,你放心。

    解临说:没事,看出来了,它很乖,也很可爱。

    两人主要是解临,和任琴聊了会儿就算简单打过招呼。

    通过三言两语以及简单观察,不难拼凑出任琴的基本生活信息,她原来在隔壁市当甜品店店长,但是连锁店临时发生变动,她只能跟着上头的安排换一下门店继续工作,于是上周就被调到华南市某家门店上班。

    她也是来了之后才听说这一片儿发生两起命案,凶手至今还未落网。

    虽然这里离杨园小区说近倒也不近,但是说远也不算远。

    你一个人住?解临问。

    不是,任琴笑笑,我和朋友一起住的,他晚两天到,订票的时候太匆忙,没能订上同一天的票。

    简单寒暄过后,确认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两人没多做打扰。

    任琴等电梯门再度合上,掏出手机打了一通电话,电话对面显然是那位一起住的朋友,她轻声说:我已经到了,搬家公司搬的也差不多了嗯我知道

    任琴说着,提起楼上两位住户:刚才楼上的人下来看我来着,人挺好的,我还想是不是明星帅啊,但是他们牵着手下来的。任琴刚才不方便说,不代表她没有注意到两人的小动作。

    任琴看着那扇紧闭的电梯门:就是其中一个看起来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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