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语气微凉道:“厄尔驽要是敢在背后坏孤的好事,孤这次便要将他西越的脊梁骨都给敲折了。”

    李伦眼中闪过凶狠:“陛下英明。”

    他上前指了指地形图道:“陛下,有关南代这头,南代王都云城距离边城只有两日的路程,而且南代边城与我金光城距离极近,先帝时期,我大商就是在此处吃了一个闷亏,边城地势较高,金光城较低,极其利于南代射手进攻。”

    商辞昼幽幽道:“南代神射手较之十年前已经减少了不少了。”

    李伦疑惑的啊了一声。

    商辞昼道:“南代潮湿,百姓多得一种呕血之症,此病唯有以莲子佐以秘方入药方可治愈,南代王却一直禁止使莲……我大商前十年养不活莲花,南代国也好不到哪里去,若真的莲花莲子充足,怎会死抠住这一点不放?”

    李伦震惊道:“陛下是说……这些年来,南代的莲花长势也不太好?”

    商辞昼点了点头:“是,此事有些奇诡,孤叫人暗中调查过。”

    李伦喃喃:“十年,征兵绝大多数都是从寻常百姓家征起,若南代人多得呕血之症,那这十年,已经足够减少一大轮人口了,这剩下的青壮年……又有多少能被培养成军中的神射手呢?”

    商辞昼看向他:“孤正是想到了此处,南代这整个国家,都好像与莲花有什么关联,尤其王族更是代代重视此花,孤在想,他们的花究竟在整个国度当中担当着什么角色……南代国建国三百余年,都没有发生过这么大规模的呕血病,为何这十年间就死了一大波人,莲花越长越少,那这风云变幻的三百年间,都是谁在催生莲花,专门为南代扼制此类惨状发生呢?”

    李伦时常觉得天子厉害,有的人生来就是要在权谋中倾轧,就算敏锐如他,活了半辈子也只能望到陛下的脚底板。

    走一步算十步,令人恐惧的天赋帝王能力。

    李伦深吸了一口气道:“如此说来,像是有人,背地里一直护着这个国家,若没有这个人,南代恐怕早已经因为人口锐减灭国了。”

    商辞昼垂眸,眼神扫过南代国的国土,这个国家盘踞在大商以南,国土分为了四十八个城池,王都云城最为庞大,牢牢的占据在一处巨大的湖泊边缘。

    “这些事情是大商史官几百年都没弄清楚的秘密,孤也不指望一次挖出南代国所有的秘辛,此次便只专注一件事情,那就是南代王究竟是不是为了碧绛雪开战……待他到来那日,孤便亲自将碧绛雪搬上城墙,叫他好好看一看自己曾经的爱花在大商长的如何珠圆玉润。”

    有副将面色微妙的闷下笑意,李伦也摇了摇头。

    陛下就算智商奇高,但说到底也是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此番竟像是有些赌气,可见这件事让他困惑郁闷至极。

    说完事情,商辞昼又留下李伦暗中嘱咐许多,这才踏着夜色走回了住处。

    只是一河之隔,两边的风土人情就相差了许多,大商的建筑偏宏伟稳重,不像南代一样精美华丽,当真是漂亮的和一朵花一样。

    商辞昼心中算计着事情,走过一道廊角,看见那主屋中亮着一盏灯火,有一个影子在用小棍逗着那灯苗玩儿。

    脑海中所有的纷繁算计都好像远去,只剩下了一股令商辞昼陌生又舒服的柔和。

    不论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后,容穆都有这个习惯,喜欢在夜色里等他,再顺手逗着火苗玩。

    从来没有人会专程这样对他,当年孤立无援如幼狼喋血时,也是这样一双温柔的眸子看着自己,好像被那双灵动的眼睛注视,这世间所有悲哀绝望都能远离了一样。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商辞昼想,他像是生来拯救苦难,容穆这样的人若从小长在南代,那一定也是受万民追捧……没有人不喜欢他的。

    没有人。

    他站到容穆的门前,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眼时,眼眸的阴沉与神色的算计已经全部消失不见,换上了一种不会惊动猎物的温和。

    商辞昼抬手,笃笃敲了几下:“亭枝,开门,是孤回来了。”

    又敲了几下,房子里的灯突然熄灭了,商辞昼听见有谁连滚带爬的上了床,隔着一扇木门,他都能想象到对方乱七八糟的姿态。

    如同被抓了包的孩童。

    “亭枝,开门。”

    几息过后,有声音闷闷的从被窝里传出来:“你、你回来就去隔壁睡!”

    商辞昼语气不解:“亭枝?”

    容穆踹了踹被子:“哎呀我让你走啦!走走走,别粘我!天气越来越热了,和你睡像是抱着一个大火炉!”

    商辞昼:“……”

    他转身,去隔壁夹了一个头枕出来,“好,那孤便不进去了,就睡在这院中石凳上,等什么时候凉了,再什么时候找亭枝睡觉。”

    商辞昼说完转身,果真离开了。

    他脚下挪了五个步子,正在数第六个的时候,身后的房门就被一把拉开了。

    转身,有一个柔软的东西被扔了过来,商辞昼一手接住,发现那是另一个枕头。

    容穆气的叉腰站在门口:“别卖惨了别卖惨了!”

    商辞昼表情无辜:“孤说的是实话。”

    容穆:“你凉了,这大商也就凉了!”

    皇帝垂下眼眸,看着左右手抱着的枕头:“那……”

    容穆掐了掐鼻梁骨,“你就吃透我见不得人受苦。”

    商辞昼眼眸微微发亮,是一种看见喜欢的人的时候才会出现的专属表情。

    他看着少年一脚踹开半扇门:“还愣着干什么?皇帝陛下,进来给我这南代小奴压被子!”

    商辞昼嘴角勾了一瞬:“来了。”

    第57章 绽放第57天

    商辞昼来时的阵势实在浩大, 就连对岸的南代都察觉到了不对劲。

    往日里松松垮垮逗猫遛狗一样的守卫直接倍数增加,时不时还有一队装备精良的黑甲卫来回巡逻。

    原绰听着小将的禀告,眉头微微皱起。

    “王上果真猜对了。”

    那小将疑惑道;“将军?”

    原绰语气凝重:“金光城固若金汤, 若单单是李伦那老贼还不至于此,一定是来了大人物。”

    小将道:“难不成是大商皇帝派来督察的官?”

    原绰抬眼:“什么官敢用这个规格,你还不如直接猜这大商皇帝就在里头。”

    小将倒吸一口凉气:“这、这!”

    原绰正要说话,外门被人猛地推开,一人走进来匆忙道:“将军!前方来信, 王上已经走到五十里地之外了!”

    原绰腾的站起身来:“王上怎么真的来了!”

    “属下不知, 只知大商皇帝放出消息,说碧绛雪就在这金光城之内!”

    原绰骇的后仰, 碧绛雪乃王莲主支附生出来的极品莲株, 未被那神棍和尚带走之前, 一直都是王上在亲自照顾。

    而且……听说流落大商的那位小殿下也是极爱此花, 几乎形影不离, 那碧绛雪在此处,那人会不会也在此处?!

    大商皇帝,还有疑似被对方掳走豢养的小殿下, 以及即将赶来的王上——原绰眼前一黑, 不知为何有种水深火热的不妙之感。

    王上近来因为这件事, 已经压了不少火气, 此次前来, 势必要与大商皇帝做个清算!

    “来人——”

    门外有小卫走进来:“将军!”

    原绰敲了敲手指道:“加强城墙防卫, 随时做好攻城准备, 去通知神射营, 叫他们擦亮箭头,活动活动膀子, 大商欺人太甚,此仇不报乃我南代国耻!”

    “是,将军!”

    -

    大商新帝七年七月末,商朝金光城守军与南代边城关系紧绷一触即发,金光城守将李伦死活摸不清楚南代发兵的根据,边城大将原绰在城墙上布置了三层神射手虎视眈眈。

    烈日炎炎,汉口河奔涌不息直通大海,此处是两国兵家要地,十年前被南代一举攻破打入城内,若非当时大商太子披甲上阵,金光城早已经成了南代的城池。

    恩怨是非算不清楚,南代战败,送来了宫廷珍品王莲,后被先帝赏赐与太子商辞昼,太子不喜,弃之不管,却逐渐沉沦于随花前来的南代小奴,对其恩宠无比。

    皇家兄弟薄情,彼时太子被调虎离山,阴差阳错之间王莲损毁小奴命陨,两国在当年结下的梁子就没算清楚,现如今,更是疑似早些年走丢的王殿下被大商皇帝豢养,连同好容易再度培养出来的珍品碧绛雪,一同被扣在了大商宫闱。

    这一笔层层叠加的糊涂账,好像已经到了不得不清算的时候。

    午时过后,李伦第三次上了城墙观察对岸,汉口河水声滔滔,唯一连通两国的铁藤木吊桥早在十年前就被斩断了,要想杀过去唯有浮水或坐船只,此位置实在与他们不利,不等他们的人过去,南代的神射手已经要笑出后槽牙了。

    李伦长长的吸了一口气,但此仗背后局势微妙,今晨还听探子说,那南代王人已经在边城行宫之内了。

    只是一场军队对峙,偏偏两国日理万机的帝王都到了场。

    陛下也没个表态,只说不要先发制人,且看对岸到底想干什么。

    想干什么?李伦眼皮抽了抽,莫不是南代王背了整整十年的败军之名,想要在此一雪前耻?

    “将军,昨晚属下与几个兄弟下去摸了摸,汉口河正值汛期,水流湍急不好度过,若是水性不好的士兵,恐怕还有被冲走的风险!”

    李伦侧目:“那就找水性好的,再叫弓箭手准备好掩护,现下随时都能打起来,叫他们多长几个心眼,免得战场上丢胳膊少腿。”

    “得令!”

    分明一个月前还风平浪静,一个月后的今天局势却如此紧张,那小兵抚了抚盔甲,只觉得没有永远的“邻居”,只有永远的敌人。

    陛下曾说,战场上割人耳计数可换功勋,这次不知为何却下令不准割了……大商军队士气高涨无往不胜,以往这么干,早吓得敌军屁滚尿流。

    ……要不,还是攒着劲儿割西越人的耳朵算了!太平盛世军功可不好得啊!

    小兵煞有其事的琢磨了一下,转身进了驻扎营地。

    金光城内,容穆手上拿着糯米果子,这团白乎乎的东西甜蜜弹牙,的确做的极为好吃,商辞昼一早出去了,现下又面色如常的回到了城主府内。

    “咱们住在这里,叫人家城主搬去客房不太好吧?”

    容穆嘴巴咬开一个白团,拉了好长一道糯糯的丝。

    商辞昼伸手替他接住掉落的渣渣,道:“他们全家应该感恩戴德,孤在此处住上一晚,都足够他们子孙三代殊荣相传了。”

    容穆“百忙之中”朝他伸了个大拇指:“皇帝,厉害。”

    商辞昼笑了笑,忽然道:“亭枝,今日你就先在府内休息,不要去城中玩耍了。”

    容穆歪头,拉长的糯米果子差点掉下来:“为何?”

    商辞昼道:“南代情况不对,恐随时开战。”

    容穆猛地咳嗽了两声,伸拳头砸了砸被噎住的胸口:“南南南、南代要打过来了?!”

    商辞昼皱眉,为他抚了抚背后:“慢点。”

    容穆一把捉住他的手:“你们真的要打啊!”

    这几日在金光城待着,他都差点忘了这一趟是来打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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