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穆沉默了一会,听容清接着道:“我看你劲头很足,就你这个作死的动作,估计也快早死早超生了,不如你再和我说说那投胎后的世界?咱们叔侄俩到时候手牵手一起走。”

    容穆:“我会想办法的。”

    容清挑眉。

    容穆语气缓缓道:“我会想办法将你们都送去很好的地方,不再在这里空耗岁月白白磋磨,你们已经无牵无挂,但我心中还有许多放不下的人,所以必定要见机行事,就算九死一生,这不还有个一生的机会在么。”

    容清看他:“嘶,我们王族何时出了你这么一个死心眼?”

    容穆害羞道:“倒不是死心眼,就是忽然知道了牵挂是什么滋味,或者说,爱与被爱是什么滋味,我以前也压根没有这种情愫,但一旦品尝到这种感觉,就会叫人不舍得离开。”

    容清默了默:“不愧是我的子侄,完美继承了本殿下的多愁善感。”

    容穆咳了一声:“……我还不知道小叔叔的名字。”

    “清,容清,没有字,他们没来得及取呢,我就死了。”

    容穆看着这个比他还小了三岁的少年,语气轻缓道:“生前大功大德,来世必有福报。”

    容清脑袋后仰,手指搭在膝盖上,是一个非常少年的姿态:“虽然总感觉你在忽悠我……但借你吉言,反正也不会有比如今更糟糕的情况了。”

    容穆高兴道:“所以以后我可以叫你出来玩吗?!”

    容清:“别叫,我要睡觉,有事起奏无事莫扰,记得给我安排一个好的投胎位,确保本殿下来生能活过十八。”

    容穆眼睛眨了眨:“十八算什么,格局大一点,咱们活到八十八!”

    容清悲伤的叹了一声:“油嘴滑舌的小骗子,也不知道随了谁,反正肯定不是你那个分不清王莲与普通莲花的笨蛋爹,小时候差点给我拦腰折了。”

    容穆:“……”

    好像无意间就解开了自己当年无辜被薅的秘密。

    容清明显比容令更能控制自己的身形,活的越久的花君,便越是灵力强盛,容穆看着容清飘飘荡荡,光点从脚部开始缓慢消失,他正要给对方让开路,就察觉到碧绛雪的花杆开心的摇了摇。

    这种类似于小狗尾巴一样三长一短的欢喜频率,只有一种情况——容穆来不及与伤春悲秋的疼痛少年相送,就急忙回头往外冲去。

    容清瞧着他的背影嘀咕了一句:“还说不想投胎,瞧这个赶着投胎的姿势……不过倒是难得见到求生欲这么强又这么乐观的花君。”

    背后的头发被抓了一下,容清细眉一皱,回头就见眼熟的花灵臭着一张小脸道:“呦,你小子也来了啊,真是死的早不如死的巧,我就说咱们还有见面的一天吧?”

    容清嘴巴张了张:“您别哭,我这次不给您背伤情诗了。”

    容令翻了个白眼:“怎么出来的?容穆不是个小废物嘛,还真能再找出一个花灵来?”

    容清悲叹了一声:“鬼知道……我这个人,生来死去,从来都不由自己做主,本来躺得好好的,再睁开眼睛就到这里了。”

    容令抱着短胳膊,二大爷一样的上下扫了扫容清,直看的后者头皮发麻,生怕他开启音波攻击,不想容令沉默了半天,忽然道:“我说,咱们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他去送死?”

    容清悬在半空,无欲无求四大皆空:“死一个也是死,死一双说不定投胎还会打个折。”

    容令又揪了一下他的头发:“你不知道他刚和隔壁的皇帝谈上啊!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我虽然不知道他究竟要做到什么程度,但我死的早,知道有个说法叫临门一脚,你和他关系挨的最近,到时候万一魂儿跑了你给人踹回去呗?”

    容清悲哀道:“……我这一生,好惨,就连投胎路上,还得接着干活。”

    容令:“你踹不踹!踹回去就是一线生机!”

    容清忙道:“他要是跟着我,我就踹,要是不跟我,我也没办法。”

    容令:“……行,说不定咱们都是瞎操心,我还从没见过招花灵跟烙饼子一样,一个一个往出蹦的呢,这小废物好像是有两把刷子在身上。”

    两人对视一眼,感觉周围抖动了一瞬,王莲传来欣喜的信号,似乎被谁抚了抚,周围空间顿时流窜起紫色流光。

    外界,商辞昼收回摸向碧绛雪的手,朝着不远处软榻上的容穆道:“亭枝怎的有些气喘?是不是刚才出去玩雪了?”

    第86章 枯枯第86天

    在这一瞬间, 容穆看着商辞昼的脸,脑海中闪过了很多东西,最多的, 还是容令与容清给自己说过的话。

    命运叵测,不如掩饰当下太平。

    他压下胸膛略微紧张的气喘,朝着商辞昼笑了笑道:“刚刚是出去了一下。”

    容穆有很多想要完成的事情,这些事情好像是刻在他骨子里的一样,但王兄与商辞昼都不许他做这些, 尤其是商辞昼, 容穆拿这个人半点办法都没有,以前还不知道如何在乎对方, 如今懂得在乎了, 感情上却反倒更加束手束脚起来。

    商辞昼走过来, 坐在他身边, 伸手摸了摸他微凉的脸:“白兔子一样, 你王兄走的时候还特意叮嘱过孤,叫孤看紧你,不让你冬日里到处跑。”

    容穆脸颊动了动, 像是蹭在了皇帝的掌心。

    “你别和王兄告状嘛。”

    商辞昼眼眸不动:“孤不告状, 但你也要听话。”

    容穆连忙点头:“我当然听话——对了, 外面的雪是不是积住了?”

    商辞昼嗯了一声:“是积住了一些, 但还在下, 今年的天气十分奇怪, 北方几个城池都遭遇了不小的雪灾, 牲畜也被冻死了好多。”

    容穆眉头微拧:“那你是不是要去看看?我记得郎喜说, 每次这种你都会去亲自看看的。”

    商辞昼忽然笑了笑,道:“这次不去了。”

    容穆懵然:“啊?”

    只见对方微微倾身亲了亲他的眼眸:“不去了, 今年冬天有更重要的事情。”

    容穆傻愣愣的看着商辞昼,见对方贴着他轻声道:“银钱已经拨了下去,领了皇命的京官也出发了,江山孤要治理,但亭枝,孤也得好好养啊。”

    容穆的脸色逐渐漫上炭烧似的红,半晌才哼哧道:“你还真是……”

    商辞昼深邃锋锐的眼眸里充盈笑意,叫容穆看的入了神,没人告诉过他一个人动情的时候是什么模样,眼前这样难搞的商辞昼,好像一瞬间变成了一个迷人又危险的矛盾体。

    你知道他是一个怎样的冷酷冷血的天子,但你也知道他是怎样一个专情专注的痴心人。

    容穆觉得自己跟被蛊住了一样,他对“小祖宗们”说的没错,商辞昼这个皇帝,是真的很带劲儿。

    他伸手,拉住对方华贵的衣襟,非常实在的回亲了他两口,恍惚舔尝到了一点点爱意的美妙治愈滋味。

    两人凑的很近,最后几乎挤挤挨挨的靠在了同一张软塌上,商辞昼抱着容穆温存了半天,“今日怎么对孤这么好?”

    “看你长的俊,不亲白不亲,”容穆缓缓道,“况且你一直以来不都希望我多‘轻薄’你,我轻薄了,你怎么好像还不能接受的样子?”

    窗外的雪花静静悄悄的飘洒,商辞昼闷笑了一声:“当真是受宠若惊。”

    容穆又看他一眼:“我还没问,你那时候究竟和我王兄说什么了,竟然能哄得他妥协?”

    商辞昼眼睛都不眨道:“孤和南代王说,孤可以低价卖他兵器,可以大开边境商路,可以写不起战事永世修好的国书,南代王一听,当即就拍着大腿答应将他弟弟卖给孤,还说不用还了。”

    容穆:“……”

    他伸手拧了商辞昼一把:“说谎连个草稿都不带打的?”

    皇帝假装嘶了一声:“亭枝下手轻一点,给孤捏坏了怎么办。”

    容穆:“……你不是皮糙肉厚,太医给你缝针的时候你动都不动?现在卖什么惨!”

    商辞昼这下乖了,他挑着言语道:“其实孤与南代王谈了一下亭枝的性情问题,你王兄十分同意孤的说法,所以将你交给孤,叫孤好好的改造改造亭枝温软的性子,但孤又不可能带着你去杀人越货,只得小心养着你,待来年春天,还得去在南代王面前过过称,好叫他放心孤也能将你养的白白胖胖。”

    容穆抹了一把脸。

    过过称?

    不错,这的确是商辞昼和王兄能做出来的事情。

    窗户开了一条透气的缝儿,碧绛雪在一旁动了动叶子,容穆想屏蔽碧绛雪的噪音,但脑子里那道魔性的“喔~呦~”简直挥之不去,他睡不住了索性从塌上下来,还差点踩了大商皇帝一脚。

    碧绛雪左躲右闪,还是没能逃过容穆的“毒手”,细细的花杆被捏在容穆的手中来回摇晃,缺了个瓣儿的脑袋看起来稍微有些滑稽。

    商辞昼转过身,支着额头看容穆和碧绛雪闹。

    过了一会,才忽然对着容穆道:“亭枝,前几天孤发现碧绛雪缺了片叶子,花瓣也不全了,怪可怜,是不是冬日里脱落导致?”

    容穆:“——”

    商辞昼什么时候背着他看的!

    容穆转过身,眼神质疑道:“你一天不细心关注我,关注碧绛雪干什么?”

    商辞昼笑着解释:“这小东西瞧着怪惹人怜爱,况且孤觉得它对亭枝应当很重要,所以便时常照看着了。”

    容穆淡定的“哦”了一声,道:“可能是从南代过来路上风大,给刮没了吧。”

    商辞昼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容穆:不是吧,这么好骗?!

    商辞昼在他这里是彻底不设防了对吗!

    皇帝这么搞,倒叫容穆心中有些忐忑,于是他走过去,摸了摸商辞昼的额头。

    很好,没有发烧,很正常,看来就是单纯的恋爱脑。

    容穆对着商辞昼道:“不和你厮混了,傍晚我要出去一下。”

    商辞昼眉头一动:“傍晚?”

    容穆:“去找江蕴行,最近天冷害风寒的人很多,他白天忙的脚不沾地,这个时间过去,他才有功夫接待我。”

    商辞昼:“亭枝去找他干什么?”

    容穆:“找他有一点南代的私事,而且王兄给的养身体的药只有他会熬,我得去找他拿药,顺便蹭两个甜枣吃。”

    商辞昼这才道:“雪天路滑,孤陪你一起。”

    容穆连忙抬手:“欸,别,他好歹是南代的官儿,说话做事多少得避讳着你一点,就算你不在乎,他也不得不注意一些啊。”

    商辞昼长长的“哦”了一声:“原来亭枝方才待孤那样好,是为了见别的男人。”

    容穆哭笑不得:“这是两码事,你别乱吃醋。”

    商辞昼垂眸:“那你去吧,就当没孤这个人,孤独守空房,一个人在这亭枝阙看雪看屋檐。”

    怎么还委屈上了,容穆走过去,低声道:“我这不是怕你又用马屁股撞他嘛!你放心,我找他是正经事,绝不在医馆多留!”

    商辞昼眉尾微扬:“孤不欲拘着你,但你若是在戍时前回不来,就得赔孤一个事儿。”

    容穆警惕:“什么?”

    商辞昼招手,容穆凑上去,听见皇帝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只见容穆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连带着脖颈后面都透出了淡淡的粉色,像初开的莲花瓣一样。

    “你你你!你臭不要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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