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亭枝面前要什么颜面?”商辞昼沉声一笑,嗓音低沉道:“好不好?咱们还没试过那样,孤保证给你伺候舒坦了……”

    第87章 枯枯第87天

    容穆觉得自己再也不是一朵纯洁的白莲花了, 再和商辞昼待下去,不是被染成黑的,就是要被染成粉的。

    他几乎是夺门而出, 还不忘掏手回来拉过门边挂着的狐毛白茸大披风,洋洋洒洒的雪粒子中,容穆脚步飞快,叫身后的怜玉追的很是痛苦。

    “主人、主人!等等我啊!”

    容穆抿着嘴唇钻进马车,这才吐出一口气来。

    怜玉掀开车帘, 就见容穆的头顶上冒着热气, 他惊道:“主人你着火了?!”

    容穆咬牙:“闭嘴,上车!”

    怜玉:“……噢。”

    赶车的车夫是府里的阿风, 阿风如今已经是东宫一支巡逻队伍的小头领了, 但凡是容穆坐车, 都是他亲自跟着出来伺候。

    商辞昼的确是不欲拘着容穆, 但也不会就这么叫他往出跑, 马车后跟着几个黑甲卫,远远的坠在尾巴上。

    雪天路滑,但并不妨碍繁华安定的京都人出来闹冬, 一路上街边的麦香蒸腾, 混着燃烧的火炉子烤肉, 叫人的鼻子不自觉的跟着走。

    怜玉小心的看了看容穆:“主人, 要吃驴肉麦烧吗?”

    容穆睁开眼睛:“你想吃?”

    怜玉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发:“……怪香的, 一会有宵禁, 返程怕是要买不到了。”

    容穆这会正想一个人待着, 便摆手道:“去买吧, 我在医馆等你。”

    怜玉眼睛一亮:“欸!我马上就跟上主人!”

    说着他从窗户中一翻,又身手敏捷的扒住车窗道:“主人要吗?”

    容穆喉咙吞咽一瞬:“……捎一个, 要小份,大份吃不完浪费粮食。”

    怜玉就知道容穆会这么说,欢欢喜喜的放下窗帘就买麦烧去了。

    黑甲卫远远跟在身后见怪不怪,路边小童被母亲护在怀中,唯恐冲撞了这群人高马大的皇庭队伍。

    东宫的马车如今在京都城极为好认,刚一走到医馆门口就被小荷注意到了,这小姑娘如今见了容穆羞怯的厉害,连瞧都不敢瞧几下。

    南代的子民,对王族都有一种迷之崇拜。

    小荷小步跑上前,垫着脚尖帮忙掀起帘子,容穆见她就是一笑:“小荷又长高了啊。”

    小姑娘脸色一红:“蒙、蒙殿下关怀,最近江大人喂我吃了不少用不上的边角药。”

    容穆:“……江蕴行怎么这么不懂怜香惜玉?”

    小荷赞同道:“是啊是啊,还是殿下能管住他,每次只要是您亲自来,江大人必定扫榻相迎,讲究的不得了呢!”

    容穆笑了一声,被商辞昼勾起的火儿暂时按了下去,他抄手信步走进医馆,看到角落里的小孩哭闹着不肯扎针,而江蕴行正在一边用甜枣子哄着。

    小荷在一旁为他倒了杯热茶解释道:“这孩子发烧了,病情凶急,大人在为他针灸退热。”

    容穆接过茶水喝了一口,感叹道:“真是妙手良医,当初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非要在王兄手底下当官儿去。”

    小荷诧异:“您不知道?”

    容穆侧目:“嗯?我多年不在南代,知道的事情非常少。”

    小荷这才低声道:“……是因为江大人的母亲与庶妹,都是因为那病去了的,大人父亲医务繁忙,从小都是母亲带他长大,又有一小了七八岁的庶妹乖巧伶俐,只是……唉,从那之后,大人就不肯学医了,说学医救不了南代人,非要从官为政,老爷只有他一个儿子,为这个事儿没少责罚他,但最终都拗不过大人……好在大人自幼习文学字,真当上了官儿,还入了王上的眼,老爷这才没再追究。”

    容穆微微一怔,看着江蕴行的背影半晌没有说话。

    时代的不幸,压在每个人的脊背上都是一座大山。

    那小孩半晌才止住了哭闹声,抽抽噎噎的躲在母亲的怀里看着江大夫,江蕴行摸了摸他的脑袋,又塞给了他两颗甜枣子,才在那母亲千恩万谢的语气中转过头来。

    容穆站在背风处,雪粒从门边飘进来,挂了几颗霜花在他的毛毛领上,江蕴行一愣,忙走过来道:“您怎么亲自过来了?小荷,怎么不叫我!”

    小荷委屈:“殿下您瞧,他又凶我!”

    容穆替小姑娘解释道:“刚到不久,今日到了拿药的时候了,我在宫中无事,索性出来活动活动筋骨。”

    江蕴行叫小荷挂了歇业的牌子,这才关住半边门道:“殿下身娇体贵,万不可随意行走,尤其正值冬日,最易感染病症。”

    小荷又跑下去沏茶了,容穆见江蕴行从旁边一个单独的小炉子中拿过药壶,眉头就是微微一皱。

    果不其然对方道:“本来是要叫怜玉小公子替您拿回去,刚好就可以喝,不曾想殿下亲自来,那便直接用了,省的路上麻烦。”

    容穆咂吧了一下嘴唇,脸色有些发苦:“这药要喝到什么时候去?”

    江蕴行温声道:“喝到过了年,便不用再喝了,过年便是开春,春日到来,殿下的身体便也会好起来。”

    容穆接过药碗的手微微一顿,抬眸看了江蕴行一眼,这才慢吞吞的皱眉将一碗药灌下了肚子。

    如果这个时候在东宫,商辞昼或者郎喜的糖水就在一边备着了,但在江蕴行的医馆,这年轻的文官只会老实巴交的给他准备两颗甜枣子。

    容穆伸手,江蕴行果不其然从袖中抖了两颗给他,又微微一动,掉了第三颗出来。

    “这是奖励殿下今日用药乖顺,特意多给一个。”

    容穆没忍住噗嗤一笑:“你真当我如那三岁小童?”

    江蕴行也笑了笑:“小童何能及殿下尊贵?”

    容穆给嘴巴里扔了两个,又将第三个吃完,这才慢慢悠悠说明了来意:“听怜玉讲,你这些日子在忙着配药方?”

    江蕴行点头:“是,祖上传下来的一些方子,我便想着看能否改良一下,虽不能解救顽疾,但用来将养身子也聊胜于无。”

    容穆肯定道:“你这样很好的,不能因为没有办法就不去做,反而更要因为无路可走才要披荆斩棘。”

    江蕴行看着容穆,眉眼坚定又柔和的夸赞道:“殿下实在和想象中大不相同。”

    容穆慢慢的和商辞昼脸皮一样厚,他下颚微动道:“我还想着要不要来督促你一下,没想到你自己已经开始了,你这种聪慧奋进又自觉的人,难怪王兄会赏识喜欢。”

    江蕴行默了默:“那殿下以为臣如何?”

    容穆:“什么?”

    江蕴行:“殿下赏识喜欢臣吗?”

    容穆眼睛眨了眨:“自然,不然我干嘛专程找你?你可是一个医文兼修的人才啊。”

    江蕴行低头一笑,又给容穆抖了一颗甜枣。

    “殿下有所不知,我们江家祖祖辈辈都在行医济世,我原本以为父亲偏执,才不肯放弃医术一行,近来翻了一些自家典籍才知道事情不是这样……江家祖上其实出身很不好,最早的先人,实际上是在王庭中伺候王族的奴仆。”

    容穆诧异道:“能从伺候人的变成行医世家,你们自个儿也厉害。”

    江蕴行缓缓摇了摇头:“先祖是有一点天分,但更多的是蒙了一位王族之人点化,在那位去世之后,才出宫走上了行医的道路,江家祖辈对此感怀在心不敢随意放弃医术,直至今日,才缓慢成长为王都首屈一指的医药世家,并世世代代都谨记那位贵人交代,日夜探究药剂方子。”

    容穆心中觉得江蕴行这人有些摸不透彻,于是随口道:“你是江家这一代的单传,却跑出来当了官,恐怕难处不少。”

    江蕴行眉眼俊朗:“再大的难处,遇到殿下都不算是难处了,殿下可曾知道,江家世代家主都在等一句话,可唯独我江蕴行今日等到了。”

    容穆不着痕迹捏起手指:“嗯?”

    江蕴行温声细语:“‘赏识喜欢’,实乃殿下对江家莫大的殊荣,先祖为了这一句话,努力到了极致都没听见,之后先祖出宫,便再也接触不到王庭中人,如今出了我这么一个‘歪门邪道’,倒是误打误撞的叫殿下垂爱了。”

    容穆眉头微微一皱:“等等,你说的王庭那位贵人,只指……?”

    “是指几百年前,南代王族有一位身上生来携带莲花印记的贵人,典籍记载他为人正直行事果决,是一位学识与能力都十分强大的殿下,”江蕴行眼神有些悠远,“就是他将抑制南代呕血症的药方传给了先祖,后来重重改良,方才有了如今维持平衡的景象。”

    容穆:“……”

    我去。

    江蕴行难道是在说——

    “我以前还不知王上为何瞒下您,这些时日研读从家中带来的古籍才慢慢清醒了过来,原来如贵人这样神奇的血脉是会传承的……”江蕴行朝容穆安抚一笑,“殿下不要紧张,我不会暴露您的身份,蕴行深知其中水深火热,自是不愿殿下为众人祭,一代代,一位位,我南代国的尊贵王族,已经为了他的子民付出够多了。”

    容穆深呼吸了一口,这才对着江蕴行道:“……此事不要声张,我自会想法子继续解决南代遗症,王兄布局不易,切勿随意毁坏。”

    江蕴行点头道:“臣自当听殿下之令,毕竟殿下这一脉,追根究底是江家正儿八经的主子。”

    容穆揉了揉鼻根,没想到这以莲子入药的主意竟然就是花君自己想出来的,这究竟是怎样的一个狠人,才会想到从自己身上揪东西研究。

    他看了江蕴行一眼,还是没忍住问道:“那什么,你家那个秘密笔记,有没有说江家先祖遇见个那位王族贵人好不好相处?”

    江蕴行一滞,缓缓摇了摇头。

    容穆手指点着桌子,心道这能跨专业考上状元的就是不一样,老底都快给他掀完了,容穆干脆道:“摇头什么意思?他挺好处的?”

    江蕴行低声回:“并非,实则我怀疑王族人才辈出,恐怕和开拓南代王朝的第一代人有分不开的关系,祖辈聪慧则后辈才会机智,贵人开拓先河,想来独具慧根,轻易不能糊弄。”

    容穆:“……”

    那他这么多年荒废花君学业一问三不知,又被王兄无限宠爱不叫下塘子干活,如今还和曾是敌国关系的大商皇帝谈起了恋爱,这要是全都被知道,大花灵的棺材板还能盖住?!

    江蕴行还在安慰他:“总之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初代贵人如何凌厉也牵扯不到殿下,殿下如今保重身子健健康康,这才有我们南代国的希望在,蕴行今日与殿下说出这些,就是表明日后会辅助殿下,遵从我王的意志,护好您隐藏的身份。”

    容穆胡乱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了容清说过的一句话——“你怎么不去找一代二代那些狠人?”

    狠人……?

    容穆一个激灵,正巧这时医馆的门被怜玉从外面推开,他手里拿着一个香喷喷的驴肉麦烧,顶着满头的雪粒子快乐的递给容穆:“排了好久的队!主人快尝尝是不是那个味儿!”

    江蕴行见状给他添了一杯解腻的茶,还嘱咐不要吃多冲了药性。

    容穆拿过来狠狠咬了一大口,感觉自己除了饭量可以,没一样才艺事迹拿的出手,他含泪吞了好几口烫呼呼的麦烧,觉得自己的命和江蕴行熬的药一样苦。

    吃完大半个肉饼子,外面的街巷也点起了灯,收摊的声音传入耳中,容穆恍惚问怜玉道:“如今几时几刻了?”

    怜玉拍着头上的雪粒子快声道:“已经戍时三刻了,方才阿风还问主人办完事儿没。”

    容穆神魂归位倏的起身,最后一口麦烧“嗝儿”一下堵在了嗓子眼中。

    糟了!

    第88章 枯枯第88天

    江蕴行见容穆着急忙慌的站起身, 像是屁股后面有狼狗追一样,一跳三步远的就跑出了门。

    他连忙跟着起来,怜玉也在一旁目瞪口呆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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