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身往远处走,雪花已经落在了石路上。

    “很多时间……很多时间……那孤也要去准备很多东西,等他回来,孤便立刻接他回家,回亭枝阙,回去为他长满莲花的大商皇宫……”

    -

    这场雪整整落了三日,但莲株却不见增长,只是很快就有人发现了不对。

    以雪煮茶,以雪化水,以雪烹食,只要是接触了这场春日雪的人,好像一日日都变好了起来。

    垂死的坐起了身,重病的爬起了床,染了些许皮毛的更是已经能出门游逛了。

    百姓们逐渐发现了这场异象后的不对劲,他们的呕血症好像在逐渐好转了!

    医馆的人一日日减少,病情没有再增加反而被狠狠压制着消失,也没有新的人得病,不知道从哪一刻,所有的一切都好像被一只大手扭转着走向了正确的轨道。

    百姓们欢欣鼓舞,但他们也很快就发现了另一件事。

    王庭大门紧闭,王上并没有因此张榜亦或是大肆庆祝,整个南代王族都安静的仿佛不存在一样。

    更离奇的是又过了没几日,有大商的黑甲卫与红甲卫携带着大量的金银珠宝与珍禽异兽来到王都,那些东西都被华丽的彩绸包裹着,是真真正正的十里红妆。

    更威风的还有打头的一辆八马拉车,其上镶嵌玉石彩珠无数,红如烈焰,厚重奢华,一看就是用来成亲用的。

    平民百姓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只是两只马拉车都已经算是贵中之贵了!

    人人都摸不着头脑,而南代王也闭门不出,这来自大商的军队就这么停在城门外,他们为这喜聘专门搭了一些遮阳挡雨的帐篷,一群大活人却每天风餐露宿的过活着。

    商辞昼来了两次,人人都知陛下如今身边随身养着一朵小小莲花,那小莲花已经发了芽,却总是郁郁寡欢的长不大。

    陛下想了无数法子,还是将它偶尔放在曾经的碧绛雪身边,它才能欢乐那么一丝半点。

    夏侯燕问李隋川:“陛下什么时候才能娶回穆王殿下啊?”

    李隋川摇头,又小声道:“私底下问问可以,但不要闹到陛下面前,大好的事情却听说穆王殿下病了,你瞧陛下也跟着憔悴了许多。”

    夏侯燕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商辞昼还在不断的从大商补充聘礼,南代的百姓逐渐感觉到了不对劲,病痛过去,人们活泛起来,纷纷猜测这大商皇帝究竟要与他们南代哪一位王族结亲。

    这样的排场前所未有,牵扯两国,所有人都想跟着好好热闹热闹。

    而此时的商辞昼正坐在莲花池旁,身边是随身携带的碧绛雪与小王莲。

    不远处的身后,还有一个许久都未见的稀客。

    “阿弥陀佛,陛下都知道了?”

    商辞昼头也没回,只是轻柔的摸着胖莲子的小苗发呆道:“知道了又能如何。”

    悯空慈悲道:“当初贫僧劝阻陛下无果,而陛下也心无活志,只能出这个下三滥的法子,因为法子太烂,贫僧便将此设为禁忌,从不与人告知——亭枝小友问过贫僧一次,那时贫僧只叫他且珍惜当下,估计小友当时是没懂的。”

    商辞昼可有可无的点了点头:“几日前,孤又在花君殿割了掌心血,悯空,你给孤算算,帝星还有几日好活。”

    悯空沉默了好一会,才道:“尚还有几十年的,陛下放心。”

    “几十年……真可笑,孤这几日常常想起以前的事情,当初去金光城见南代王之前,那时候亭枝还没有认回他的哥哥,他不愿意孤上战场与南代王对峙,于是孤便安慰他……安慰他自当保全自身,与他一起长命百岁,还说下辈子也要找到他,叫他生生世世都只能遇见孤一人。”

    商辞昼微微歪头,面无表情道:“悯空,你看孤,多么天真可笑。”

    悯空闭目,摇头叹气:“陛下与南代王子缘分深刻,或许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能定论就一定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皇帝轻轻笑了一声。

    “他又不见了,不知道去了哪里,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孤自当是欣慰的,他喜欢着孤,或许哪一日就会从莲花池子里蹦出来,给孤要糖葫芦吃。”

    商辞昼想到什么又忽然道:“悯空,你还有办法吗,叫孤快快的找回他。”

    悯空摇头,“办法陛下已经用了一次,您若是不想这几十年变成十几年,最好就是静心等待,万物回春,亭枝小友惦念陛下,定会重新归来。”

    商辞昼手腕上还系着那另一半玉髓龙环:“行,好,孤等,带着给他的聘礼一起等。”

    悯空来了,又走了,因为南代王不欢迎这个神棍和尚,他也没有回护国寺,看透了这世间最究极的情爱,悯空不知道去何处游历去了。

    商辞昼也没管他,只是日日坐在莲池旁边,偶尔吃吃东西看看折子,但更多的是照顾碧绛雪和王莲子,自己不修边幅都无事,这一大一小两朵花必须得安然无恙。

    而容穆没有看到这些,他恢复意识的时候,头顶正围了一圈熟悉的俊美身影。

    容禛见他醒来 :“恭喜你,你死透了。”

    容令哭的妈都不认识,容清在一旁虽表情悲伤,但也摩拳擦掌的等待着投胎轮回。

    容恒绕着容穆走了一圈道:“醒了?那个算命的该不会是在骗你吧,你又骗了大商皇帝,叫他一个人枯守原地,你如今一抹孤魂,他就算等到死也等不到你啊。”

    容穆倏的坐起了身子。

    容清小心试探:“要不,咱们一起投胎去吧!”

    他话刚说完,就挨了容令狠狠一脚踹,疼得他龇牙咧嘴的。

    “你别听容清这小废物胡说,你灵力强大,和我们是不一样的!”容令奶声奶气道。

    容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光芒的确比别人的多,他爬起身摸了摸胸口,那里像是漏了风一样空荡荡的。

    容恒:“你是个比初代殿下还狠的狠人,我是真的佩服了。”

    容穆又摸了摸全身,问道:“这是哪里?!”

    容清有些兴奋:“飘了这么多年,我终于看到投胎的门朝哪边开了!这里正是阴曹地府!”

    可容穆看了一圈,周围五光十色景象优美,来往人群虽然虚幻,但人人都面带温和笑意,哪里像是什么阴曹地府,分明就是功德轮回之处!

    可是他还要回去,不能直接进轮回啊!

    容穆急的团团转,但身子好似不受控制一样随波逐流。

    容禛看了他一眼,初代殿下素来高冷无比,做完他能做的所有事情,对世间就再也没有留恋。

    “我等尽心至此,南代国此后全看造化如何,各位王族后辈,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各自往生去吧。”

    容恒:“我与您一起。”

    容穆正要开口说话,就听见旁边有一道声音:“不知我能否也和容禛殿下一起?”

    众人回头,就见一邻路青石板上,坐着一个束着发的高大男子,那男子长相极俊浑身药香,只是好像许久不曾动了,连起身的动作都带着一丝滞涩。

    容穆微微睁大眼睛,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看着的初代大人。

    容恒眉梢一挑:“哦吼,这不是王都江先生?”

    江礼缓缓一笑,逐渐将眼眸看向容禛。

    容禛脸色分外精彩:“……你为何还没有投胎轮回?”

    江礼:“在等您。”

    容禛冷脸:“你放肆。”

    江礼慢慢走过来,拱手微微弯腰道:“殿下息怒,是江礼一时激动,忘了您教的礼节。”

    容穆疑惑的眨了眨眼睛,容恒凑近他道:“初代殿下的桃花债,这债欠了快三百年,可不好还啊。”

    容穆瞧着容禛甩袖而走,而那个传说中容貌永驻的江礼则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面,脚步踉跄却坚定,整个人还没投胎就像是已经重新活了过来。

    初时不察,等他转身,众人才看见江礼虽容貌不变,但岁月依旧在他的头发上染了霜痕。

    容穆喃喃道:“真是一个痴情人……他们会好吗?”

    容恒侧目:“你生挖莲心,促成大阵,若是没有七代花君如此付出,我等就还是游魂一个,莲心归位七星连珠,花灵们也算是完成了最后的使命,小七,是你带我们来这里的,往事不可追,来生之路光明璀璨,我们自然会很好,或许初代大人与他的忠诚小随一起投胎,会成为青梅竹马也说不定?容禛殿下看着高冷严厉,实际上不怎么会过日子,还得一个会过日子好好照顾照顾啊。”

    容恒说完笑了几声:“我也要走了,你多保重,若来生还能相见,愿你我依旧是一脉相承的兄弟亲族。”

    容穆转头,看着这来来往往的往生人群,他灵力强大尚且控制不住自身动作,难以想象凡人江礼是如何在路边硬生生坐等了三百年。

    而他还不知道,究竟能不能等到心中的人,他也不知道容禛是否早已投胎。

    只是一腔直觉执念,便坚韧至此。

    情之一字,果真叫人无坚不摧无所不能。

    容清跑过来拉着他的手:“你可不能和他们一样投胎,你得回去!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

    失了莲心,容穆还有些迟钝,他顺势跟着容清的动作走了几步,容清偷偷的看着四周,几位花君都走的一个往生门,待随着天道规则走到那门前,容因还坏笑着看了他们一眼。

    容穆眼神迷茫,脑海中最后的印象停留在商辞昼那张空茫的脸上,他觉得自己是要转过身的,于是便强行动作。

    容清看着他发后的紫水晶吊坠微微一愣,因为那死物坠子正发着一阵柔和的光芒,似乎在和什么连接辉映。

    但此刻可不是惊奇的时候,容清赶着投胎,也记得要送容穆回去,于是抬脚重重的踹了容穆一下。

    容穆毫无防备,只感觉一阵巨力袭来,他身子一轻,眼前便是强光一片。

    容令朝容清竖起了大拇指,后拽着他的袖子跳进了往生轮回门。

    容因收起笑意也正要动作,余光就瞧见不远处,容洺正定定的站在那里。

    容因眼眸一亮:“哈!你个小泥腿子,本殿下就知道事情若成,定是你这个老实蛋子又心软了!怎么样?小七这人不错吧!是个能处的!”

    容洺微微一笑,眉心一点温顺红痣灵动异常。

    “走走走,我们去我们该去的地方,他去他该去的地方!”

    世间缘法玄妙,冥冥中一切都有最好的安排,花君人人功德圆满,再投胎为人,定然也是大富大贵一生顺遂。

    容穆死死记着钟灵给他的承诺,心心念念着那最后的一线生机。

    容清踹他踹的狠了,容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如今在哪里,只是那白光强盛,叫人睁不开眼,时间又好像无限拉长,让人昏昏欲睡。

    不知道过了多久,容穆听见了一阵滴滴答答的声音。

    他嘴唇喃喃:“阿昼……”

    外界传来嘈杂之音:“醒了?醒了!哎呀小伙子终于醒了!”

    容穆眼睫微颤,缓缓睁开眼睛,白色墙壁叫他眼眸刺痛,但他就算眼睛刺的流出了眼泪,也要立即看清周围的环境。

    白墙,四四方方的屋子,机械仪器,心电传出滴滴的声音。

    药水挂在头顶上晃晃荡荡,容穆忽然猛地咳嗽了起来。

    临床的大爷帮他按了床铃,很快有医生护士走了进来。

    容穆情绪震荡不已。

    不!不是这里!容清怎么一脚给他踹回了现代?!他不要回这里!这里没有商辞昼!!

    容穆急的说不出话,憋的面红耳赤,医生没有办法,又听说他是个孤儿,于是便慈悲的给了他半管子镇定剂,容穆这才被迫躺平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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