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殊转动着手里的玉扳指,再次陷入了沉思之中。

    映春的事闹得沸沸扬扬,便是锦衣卫有心遮掩也不禁露出一些风声来,戚秋也听说了此事,但与谢殊一样想不明白,垂下眸子,也没有再说话了。

    两人不紧不慢地走着,和煦的微风将这个时节的夜晚衬托的很是慵懒,带着不骄不躁的气息,很适合这样闲走漫步。

    半晌后,戚秋咳了两声,说道:“多思也无益,既然已经在找了,想来只要人没有出京城,总能找到的,到时候一问便知。”

    谢殊拧了拧眉,侧身看着戚秋,却问:“怎么咳嗽了,冷了?”

    戚秋摇头,“席面上贪喝了两杯果酒,这会有些呛着了。”

    谢殊无奈道:“都跟你说了少喝一点。”

    戚秋不好意思地笑道:“这不是想沾沾喜气,便没忍住多喝了几杯。”

    谢殊伸手给戚秋拢了拢衣领,“回去让下人给你煮醒酒汤喝,明日别头疼了。”

    戚秋乖巧地点了点头,“表哥也是。”

    顿了顿,戚秋小声吐槽说:“你今日在席面上也喝了几杯,才应该喝碗醒酒汤才是,毕竟你的酒量还不如我呢。”

    谢殊笑着哼了一声,“你口气还不小。”

    戚秋顿时来劲儿,“难道不是吗?我们两个喝酒,哪次表哥不是先醉的。”

    斜了谢殊一眼,戚秋故意说道:“上次也不知是谁喝醉了,非要闹着给我走直线……”

    见戚秋旧事重提,谢殊少有的羞耻心涌上心头,一把捂住戚秋的嘴,尴尬地咳了两声。

    戚秋被强行捂住嘴,那双杏眸却是弯了起来,带着浓浓的笑意,就这么直直地看着谢殊。

    谢殊不敢与之对视,悻悻地咳了两声,放下手,生硬的转移了话题,“今日刘府的喜宴办得挺好的,很隆重。”

    戚秋也没有让谢殊继续难为情下去,配合着谢殊的话往下说,“确实挺好的,通过一场喜宴便能瞧出刘公子对吴小姐的用心,只是可惜了最后凭添一场闹剧。”

    顿了顿,谢殊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戚秋,问道:“表妹对这场闹剧怎么看?”

    戚秋没想到谢殊会问起这个,想了想说道:“我不了解这三人之间的牵扯,但既然那位邵家公子口口声声说喜欢新娘,那就不该在人家新婚宴上闹这么一出。”

    “此事我倒是知道一些。”谢殊说:“新娘与那位邵家公子虽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关系较为亲密,但新娘对他却并无男女之情,一直都是他一厢情愿,还仗着两人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纠缠新娘,新娘无奈至极却也无可奈何。”

    戚秋一听,义正言辞道:“那就更是这位邵家公子的不是了,不仅仗着情分纠缠,还在人家喜宴上闹事,他明知新娘不被婆家看重,闹这么一遭,岂不是日后更让新娘难做。”

    谢殊点头附和,“正是如此,虽然穆之知晓缘故,但刘家长辈又不知,他此番闹事就是要败坏新娘名声,让她在婆家不好过。”

    戚秋顿时唏嘘不已,“亏得还是一起长大的,竟也如此不念情分。”

    谢殊轻轻地瞥了一眼戚秋,嘴上说道:“所以人都是会变的,就算是一起长大,也难免人家心里在想什么,不可顾念着一起长大的情分,就放松警惕。”

    戚秋点了点头,十分认可谢殊这个说法。

    谢殊再接再厉,“新娘与邵家公子还一直没分开过,那些自长大后分开过的青梅竹马便更不用说了,情分随着时间消磨,谁也不知道长大后的对方是怎么想的,想要靠几封信来证明自己的心意,实属可笑。”

    戚秋:“……?”

    戚秋不禁看向谢殊。

    她怎么感觉谢殊这话意有所指呢?

    谢殊又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戚秋,继续说道:“几个月不见,提亲之事靠书信传达,一点都不正式,这说明对女方都不看重,这种竹马往往仗着小时候的几分情义就想拿捏女方,一定要远离。”

    说着,谢殊还自我认可的点了点头。

    戚秋:“……”

    抿了抿唇,谢殊见戚秋不说话,便又道:“这种人一看就不怀好意,说不定心里就是怎么想的,一定要谨慎谨慎再谨慎,切记不要因为信上的几句好听话而动摇,更不要因为小时候的情分而心软,该远离就远离,递来的信该不看就不要看了,也没什么好看的,都长大了,还拿以前的事费什么口舌。”

    谢殊越说越起劲儿,眼看就要信口雌黄,上升到整个青梅竹马群体了,并且暗戳戳的很是意有所指。

    说完,他还侧身看着戚秋,企图再次换取戚秋的认可。

    戚秋:“……”

    面无表情的戚秋:“表哥,你何苦在这费心思的内涵我,你直接点我名算了。”

    谢殊不轻不重地咳了一声,一只手背后,目视前方,死不承认,“难道我说的不对?”

    戚秋:“……”

    难道你说得对?

    眼看都要地图炮整个青梅竹马的群体了。

    戚秋很想反驳他,但在抬眸时却接触到了谢殊径直看过来的目光。

    嗯……怎么说呢,看起来就不太友好。

    这让她有种危险的感觉,求生欲便再次上线。

    戚秋咽下到嘴边的话,昧着良心敷衍道:“啊对对对。”

    *

    刘府喜宴过后,京城这把火却是越烧越旺。

    随着抓捕的人越来越多,牵扯出来的玉全帮产业也越来越多,蔓引株求,玉全帮在京城辛辛苦苦几年建设起来的产业在这短短十几日的时间内被几乎连根拔起,知晓内情的人不免唏嘘不已。

    而京城也随着这些产业的关闭,而动荡不安。

    与之相关产业的掌柜不知道锦衣卫此举何意,只知晓自己手里头赚钱的生意断了,都有些愤愤不平,再加上这阵子锦衣卫抓了不少“平民百姓”,惹得民众不满,一时之间民怨四起,都要锦衣卫和官府给个交代出来。

    但在事情尚未解决之前,这些事如何对百姓公之于众,锦衣卫能做的也只有沉默不语。

    至于官府,在这个大查大办的节骨眼上,自身都难保了,更何况现在站出来给百姓一个交代了。

    没有人站出来给一个合理的解释,时局又如此动荡不安,锦衣卫和禁卫军依旧天天到处抓人,百姓们惶恐不安,又牵连自身利益,岂能就此罢休。

    一些旧事便被重提。

    民间突然流传起一阵谣言,说咸绪帝皇位来的不正,还有的人说若是当年先帝四子还在,由他主理朝政,一定不会是如今这个人人惶恐的局面。

    这话不仅传进了高门大院,更传进了幽幽深宫,咸绪帝气的憋红了脸,险些晕过去,砸了御书房后将谢殊叫了过去,吩咐他尽快灭掉玉全帮残存势力,还京城以至于天下一个太平。

    谢殊领了命,也不敢耽搁,一连数日无眠,审问着安成文。

    在这么高强度的审问下,安成文也是耐不住了,随着他的开口,这把火也终于烧到了京城官员身上。

    其实因着秦丞相被抓,好多事情就已经都瞒不住了,他虽然不肯招供,但他的那些幕僚却是没有逃过去,能说的都说了,虽不涉及戚家,但也定死了秦丞相的罪。

    而因安成文的招供,金家、宋家、宁家也都没有逃过去。

    这三户人家也可都是京城中的高门世家,历经三朝,宋家更是出过一位三朝帝师,在京城中都是有着不小的声望和名誉,宁家也更是出了一位养育着咸绪帝二子的宁贵妃,这一起下了大牢,可真是让这京城许多人家都抖三抖。

    锦衣卫和禁卫军很快便将这三家府邸给围了起来。

    乌压压的禁卫军立在门口,惊动了左邻右舍。

    金家、宋家、宁家、的家仆瑟瑟发抖地跪倒在地,身子直打颤,府上乱成一团,丫鬟小姐抱成一团,女眷不知所措地双眼含泪,男子面色灰败地跌坐在椅子上,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便是今日京城的现状。

    管你昨日是灯笼高悬的簪缨世家,还是显赫一时的富商,亦或者美名远外的忠臣,今日便可能被官兵围府,变成那诏狱里的一个阶下囚。

    京城之中风云变幻,突逢骤雨,大风四起,豆大的雨水噼里啪啦的往下落着,砸在屋檐瓦舍上,只听轰轰隆隆的雷声响个不停。

    已至深夜,锦衣卫府依旧点着灯,府内外烛火通明,放眼望去偌大一个京城,犹如深海中的灯塔,竟是这暗夜里唯一一道光。

    谢殊脱下蓑衣,摘下斗笠,风雨打湿他的眉眼,极白的肤色下眉眼因寒冷的雨水透着两份冷戾。

    今日这雨下的特别大,又来得格外突然,轰隆隆的雷声自天边炸响,像是要给天捅出个缺口一般,听的人胆战心惊。

    因为最近抓的人太多,诏狱里已然是放不下了,只好将一部分抓来的人放到了刑部的牢狱之中,谢殊刚从刑部的牢狱里赶过来,曹屯赶紧围了过来。

    “大人,刘川已经安全运送到了府上,一切安置妥当。”风雨太大,曹屯只好扯着喉咙说。

    自吴哲被抓之后,刺杀刘川的人也少了很多,刘川的身子也好上一些,故而脚程便快了许多,紧赶慢赶,今日终于将刘川送到了锦衣卫府上。

    话刚说完,曹屯便看见几个相熟的锦衣卫被押着走进来。

    “这是……”尽管心中有了猜想,曹屯还是不免有些愣神。

    赵生厌恶地看着那几个被押着的锦衣卫,说道:“这些人背叛锦衣卫,想要放罪犯出去,被我等抓了个正着。”

    这就是谢殊明知锦衣卫里有内奸,却迟迟没有动手的原因。

    他在给他们动手的机会。

    就如同今日这般。

    官职大大小小的十二名锦衣卫一同行动,想要将部分罪犯救走,救不走的都杀死,奈何谢殊早有防备,让赵生等人埋伏起来,最后将其一网打尽。

    谢殊问:“可知道他们想要救走的那些人都是谁了吗?”

    抓了这么多人,审问起来也是个问题,但这些锦衣卫企图救人却是给他们指了个方向。

    能要埋藏在锦衣卫里的内奸救出的人一定十分重要,不然幕后之人也不会冒这个险,宁愿舍弃这些锦衣卫内奸,也要出此下策。

    赵生道:“除了六个已经在重点审问对象里的,便还有一个芙蓉书斋的掌柜和玉春楼的掌柜。”

    那六个重点审问对象是玉红吐露的,能吐干净的都吐得差不多了,案件陷入瓶颈期,如今这批锦衣卫内奸正好撞上来,让本僵持的节骨眼有了新的突破。

    雷声还在头顶轰隆个不停,谢殊安顿好了刘川,马不停蹄的开始审问这两个人。

    这两个人都是硬骨头,开始什么都不愿意说,但骨头再硬也远远没有锦衣卫的刑罚硬,用了刑之后,什么都招了。

    尤其是那位芙蓉书斋的掌柜的。

    掌柜的名为单全,今年四十六岁,杨安人士,十一年前到的京城,芙蓉书斋的宅子便是他自己个儿的。

    他最先扛不住,一边忍着身子上的剧痛,一边说道:“我、我本是一个普通的商人,但我祖母是周国女子,后来玉全帮的人联系到我,我本不想替他们办事,但他们拿捏着我的家人,我不得不从。”

    他断断续续地说:“我听从他们的吩咐,从杨安上到了京城来,一直埋伏在京城,前几年,他们给我银子,叫我开了这家书斋,替他们暗中传递消息。”

    赵生沉声问:“向你发号施令的人是谁?”

    单全强忍着痛疼,咬着牙说:“是、是玉红……”

    一旁炭盆里的火焰嘭的一声窜得老高,炽热的火焰在这个雨夜里烧的火红,像极了跳脱黑暗的黎明。

    “不说实话。”谢殊叩了叩桌面,淡淡道:“继续用刑吧。”

    “别,别!”

    单全急促地说:“我说的都是真的,我确实在玉全帮所有事都是听玉红姑娘的安排,这字字是真啊大人!”

    谢殊不为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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