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便起了身,似乎不想继续和花姐理论,径直上了楼。

    楼上于景渡的房间没有锁门,他推开门,提步走了进去。

    里头的桌椅板凳,甚至熏香的味道,都与从前一模一样。

    桌上的花瓶里插着他许久前送给于景渡的月季,因为时隔太久,月季已经干透了。

    容灼慢慢走进内室,见桌上摆着于景渡的面具。

    一个是于景渡后来找人制的那个,另一个则是容灼很久前在楼下花三文钱买的那个兔子头。

    容灼拿着那个兔子头走到旁边坐下,只觉得鼻头有些发酸。

    但是他并没有哭,就好像依旧没接受自己的好朋友已经死了的这个事实。

    “小灼。”段峥不知道什么时候上来的,走到他身边开口道:“别难受了。”

    “表哥,我不信,我得见着了才信。”容灼也不知哪儿来的倔强劲儿,手里拿着那个兔头面具,依旧没有哭,只是目光略有些失神。

    段峥见他如此,便知道他这是较上劲了。

    “我再去帮你问问吧。”段峥说着又出了门。

    没一会儿,花姐进来了。

    她大概也没想到容灼会是这样的反应,多少也有些无措。

    “容小公子,事情闹成这样,你若是要看尸体,就要去大理寺,但是你知道这样会有什么后果吗?”花姐问道。

    容灼不答,一旁的段峥便问,“什么后果?”

    “事情是在尤家的别苑发生的,涉事的是尤小公子。”花姐压低了声音道:“我听说,这位尤小公子的胞妹已经和当朝六殿下定了亲,这位尤小公子就是六殿下未来的大舅哥。”

    “这又如何?”段峥不解道。

    “六殿下不如何,可他是太子殿下嫡亲的弟弟,如今他的大舅哥出了事情,事情肯定都传到太子耳朵里了。”花姐语重心长地道:“此事闹到最后,必定牵扯甚多。容小公子这个时候跑去大理寺找青石,万一传出去,只怕会惹来麻烦呀!”

    段峥一想觉得很有道理。

    虽然这关系挺绕的,但归根结底也算是牵扯了太子。

    太子与六殿下手足情深,万一要关注了此事,势必会牵连甚广。

    届时容灼与青石的事情再闹出来,容灼要如何自处?

    “容小公子请放心,外头知道你和青石关系的人不算太多,只要咱们不提这茬,不会有人知道你们的事儿。”花姐又道:“你也不用担心因为此事,沾染到太子。”

    容灼垂着脑袋不说话,看起来像是被说服了。

    花姐总算稍稍松了口气,生怕容灼控制不住情绪胡闹。

    但是如今看来,这容小公子对青石的情谊似乎也就那样?

    见面这么半天,连半滴眼泪都没掉……

    另一边,大理寺。

    江继岩带着人去看了一眼停尸房里新拉来的尸体,表情十分平静。

    因为这具尸体并非于景渡,从身形到长相,都和于景渡没有半点相似。

    这人名义上是寻欢楼的小倌儿,实际上是于景渡的人。

    确切的说,这甚至都不能算是一具尸体。

    这是一个吃了假死药的活人,天黑之后,这人就能恢复心跳,重新活过来。

    今日名义上被送去别苑的人中有“青石”,可实际上尤承骏他们没有一个人知道青石的长相如何,所以找个人冒名顶替是很容易的事情。

    于景渡的长相很多人都见过,哪怕现在没见过的,将来也难免会见到,他不能亲自参与这件事情。哪怕他戴了人皮面具易容,待仵作验明正身时也会露馅,所以只能找人代替。

    这样一来,他们悄无声息就让“青石”这个人死了。

    只要容灼不来戳穿,没人知道这里躺着的青石是假的。

    “今晚的事情都安排好了吧?”江继岩身边跟着的亲随开口问道。

    这人长相看着平平无奇,但说话时的声音却能听出来是于景渡。

    “放心吧。”江继岩朝他使了个眼色,带着人一起出了停尸房,“这次保准借着这个机会,给咱们的六……公子一个大礼。”

    “花姐那边呢?”于景渡问道。

    “放心吧,重点都嘱咐过了,容小公子最不想沾上的人就是四公子,他得知此事背后的利害关系之后,一定不会往里掺和的,只会躲得远远的。”江继岩道。

    只要容灼不来,过了今晚事情就彻底解决了。

    于景渡不知想到了什么,轻轻叹了口气。

    明日他就要正式进京了,届时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找季修年,安排容灼再回国子学读书。

    第二件事就是要在太子那边做点手脚,别给他机会再去招惹容灼。

    于景渡费了这么大的工夫,就是想让小纨绔远离这些,自然不会让太子再有机会接近对方。

    “江少卿!”这时,突然有人来报,“外头有个人说要见您。”

    “谁啊?”

    “他没说,他只说是死了的这个小倌儿的旧识。”来人忙道。

    于景渡听到“旧识”这个字眼,神情一凛,快速和江继岩交换了一个眼神。

    青石的旧识还能有谁?

    “不是说万无一失吗?”于景渡低声问道。

    “是啊,他怎么敢来趟这个浑水?”江继岩也百思不得其解。

    他不是一向对太子避如蛇蝎,如今已经知道此事会牵扯到太子,为何还要前来?

    难道他就不怕……

    两人快步出来,见到乖乖立在门口候着的人时,同时怔住了。

    怪不得小纨绔这么有恃无恐!

    原来是易了容来的!

    而他易容的方式就是——戴了从于景渡屋里顺手拿来的兔子头。

    于景渡看着眼前熟悉的兔子头面具,一颗心像是被人戳了一下似的,又疼又酸,还带着点微不可察的柔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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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于景渡:救命,他好可爱

    第20章

    “你怎么……”江继岩下意识开口,被旁边的于景渡戳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又将后头的话咽了回去。

    按照常理来说,他不应该知道容灼要来,也不该一眼就认出戴了面具的容灼。

    尽管容小公子这易容跟掩耳盗铃似的,但江继岩还是得配合着点,假装不知道来的是谁。

    “你找我?”江继岩问道。

    “我来看今日送来的那个人。”容灼道。

    “你是他什么人?”江继岩问。

    “我没见到他之前,不能确定他是不是我认识的人。”容灼带着兔子头面具,说起话来那模样比平日里显得更乖,“别人告诉我他是我朋友,可是我不信。”

    于景渡藏在面具后的脸看不出情绪,只眼底带着些许复杂神色。

    江继岩显然没提前准备好应对容灼的准备,这会儿也有点乱了方寸。

    “大理寺有大理寺的规矩,该让人认尸的时候,我们自然会通知你。”江继岩道。

    “我不认尸,我就看一眼他是谁。”容灼道。

    “不行。”江继岩故意冷下了脸,语气也比方才更重了些。

    他在大理寺待久了,摆谱的时候多少还是有些威慑力的。

    戴着兔子头的容灼略垂下脑袋思考了半晌,像是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一般。

    随后,他又抬起头,朝江继岩道:“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江继岩轻咳了一声,看了一眼于景渡。

    于景渡眼观鼻鼻观心,根本不给他任何提示。

    无奈,江继岩只能让人进了屋。

    “说吧。”江继岩道。

    容灼看了一眼于景渡,那意思这屋里还有外人。

    “他是我的亲随,你有话直说便是。”江继岩道。

    容灼闻言这才深吸了口气,摘下了他的兔子头面具。

    江继岩怔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忙摆出一副惊讶的表情,终于将见面时那句没说完的话问了出来,“你怎么来了?”

    “江少卿,能不能给我走个后门,让我看一眼?”容灼道。

    他这话说得一本正经,倒是让江继岩有些不知该如何反应了。

    “人我都看过了,确实是他。”江继岩道:“你莫要再掺和此事,赶紧回去吧。”江继岩道。

    “让我看了我就走。”容灼道。

    少年说出的话明明十分倔强,但神情却依旧是那副乖顺的样子。

    江继岩面对着他,连句重话都不忍心说,“你连我都信不过吗?”

    “嗯。”容灼点了点头。

    他谁也信不过,他必须自己看一眼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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