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峥见他喜欢,便找那人打了招呼,约好了休息时带着容灼去。

    可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就在休息的前一日,事情出了变故。

    向来不怎么严苛的季修年,突然给他们布置了“家庭作业”,要求每个学子回家后,写一篇策论带回来,策论的观点围绕“选贤任能”展开,没有更为具体的要求。

    容灼被这份策论打了个措手不及,人都懵了。

    策论这东西在国子学的学生们看来,或许并不难,但对于一个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却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

    因为一篇好的策论,文笔是其次,最重要的是要对本朝的政治问题,提出建设性的意见。容灼穿到这个世界的时间太短,先前又不怎么有机会了解朝中之事,让他写策论基本就是两眼一抹黑。

    换句话说,这难度大概就类似于,让一个穿越到现代的古人,写一篇当代网络环境治理建议。

    当日下了学,容灼也没顾得上去寻欢楼,直接回了家。

    他让金豆子帮忙,将书房里的策论都找了出来。

    其实这些策论此前他也看过一些,不止是策论,原主写过的很多东西他都看过。但显然,看过策论和会写策论并不是一回事。

    若是依着他现在的人设,胡乱写一份交上去也不是不行。

    但他不愿意这么做,不止是怕季先生责骂,也不是怕容父回头看到了又揍他,而是不想在这种实实在在的东西上,留下太多属于他的痕迹。

    “公子,您为什么要看原来的策论?”金豆子不解道。

    “没什么,只是觉得这些东西写得很好。”容灼笑道。

    他如今这般胡闹不顾名声,是为了自保,也是为了保全家人。

    但是在非必要的时候,他并不想去破坏原来那个容灼在意的东西。

    大概是因为他和原来的容灼在冥冥之中就有着某种奇妙的缘分,所以自从穿书之后,他对原来的容灼总有着那么一点说不清楚的共鸣,他知道对方真正在意的东西是什么。

    不是功名利禄,不是给他带来灾祸的虚名,唯有家人的平安和笔下的文章。

    这也是为什么容灼当初不愿再继续帮季先生整理文稿,也不愿再在国子学发表任何见地。

    因为文章这种东西,你只要写过了,旁人就会记得。

    哪怕他如今再怎么胡闹,在季先生他们眼里,容灼的文章还是停留在原来的印象里。

    所以这份策论,他不知该怎么写。

    但他不写,照样会有新的问题。

    时间一到,若他的策论交不上去,季先生定然会追问缘由。

    若他给不出合理的解释,季先生会怎么想?

    仔细想来,他这段时间这么胡闹,容父都包容了,想来其中多半的功劳都要算在季先生身上。当初也不知季先生是怎么朝容父说的,让对方坦然接受了自家儿子的胡闹举动。

    所以一旦季先生对他起了疑心,或者想要联合容父纠正他的“胡闹”,那容灼可就彻底没戏了……

    这么想来,这次的策论他无论如何是躲不过了。

    若是必须要写,那他要犯愁的事情就是,怎么才能别把策论写得太跌份儿。

    这策论最好是能有点东西,但又别太引人注意。

    当晚,容灼将自己关在书房里,研究了一夜的策论。

    可他越看越疲倦,看到最后也没想出什么好的解决办法。

    他甚至忍不住想,若是他在现代社会那具身体并没有死而是被抢救了过来,还和原来书里的容灼互换了,那对方这个时候多半正在发愁英语考试吧?

    这么一想,容灼忍不住隔空和对方生出了点同病相怜的感觉来。

    “公子,您一夜没睡啊?”金豆子早晨起来见他还在书房,吓了一跳。

    “天亮了?”容灼起身朝外一看,果然见外头早已大亮了,“快弄点水来我洗漱一下。”

    金豆子不知他要做什么,但还是依言备了水。

    容灼匆匆洗漱完,又草草吃了几口东西,便独自出了门。

    他去了周府,打算找周丰帮帮忙。

    周丰听说家里来客人时还没多想,在见到来人是容灼后,当即就蒙了。

    容灼今日是自己来的,身边也没带小厮,见到周丰后朝他一笑,看起来还怪不好意思。

    “容小公子,你怎么来了?”周丰问道。

    “我没打扰你吧?”

    “没有没有,快进来。”周丰热情地将人带进去,直接领进了自己的书房。

    依着规矩待客一般都要去家里的前厅,周丰之所以将人领进书房,是怕容灼当着别人的面提起“大壮”露馅。

    毕竟他府里的人,可不知道周府还有个叫大壮的小厮。

    “容小公子你先坐,我吩咐他们沏壶茶来。”周丰安排他坐下,便匆匆出了书房。

    他找来自己的小厮,朝对方吩咐了几句,这才回去。

    “怎么没见大壮?”容灼随口问道。

    “他替我出去办点事情,还没回来呢。”周丰道。

    “哦……周兄,我这次来是有件事情想麻烦你。”容灼尴尬地挠了挠鼻尖,硬着头皮道:“我这许久没写策论了,不知道该如何下手,有点手生了,想来找你探讨一二。”

    “容小公子你也太客气了,咱们国子学写策论最好的人可是你啊。”周丰道。

    容灼勉强一笑,心中叫苦不迭。

    “周兄,我要是跟你说,我最近脑子不大好使,你信吗?”容灼问他。

    “哈哈哈。”周丰干笑两声,他怀疑容小公子今日又是想作什么妖。

    另一边。

    于景渡安排在外的探子收到周丰的口信之后,当即便进了宫。

    黎锋刚从于景渡的寝殿内出来,见到探子来禀,便将人拦住了。

    他们殿下这几日情绪不好,吩咐了无关紧要的事情不要烦他,所以黎锋得先确定一下此事算不算是无关紧要的事儿。

    “容小公子?”黎锋一听到这几个字,头就大了。

    那日他们殿下摔了一盏上好的白瓷盏,可是把黎锋心疼得够呛。

    所以今日得知是容灼的事情后,黎锋便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说吧?怕殿下又生气气坏了身子。

    不说吧?又怕耽误了事情。

    最终黎锋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将此事告诉于景渡。

    “殿下?”黎锋进殿之后,先是将于景渡手边的茶盏和砚台都挪远了些,又小心翼翼问道:“您今日喝药了吗?”

    于景渡一看他这副样子,眉头一拧,不耐烦道:“说。”

    “殿下。”黎锋视死如归地道:“周丰朝探子传话,说……那个人去他家了。”

    “哪个人?”于景渡问道。

    “就是那个……咳咳……容小公子。”

    于景渡眉头一拧,就在黎锋以为他又要发脾气时,于景渡却骤然站起了身。

    不过他很快意识到了什么,又有些不自在地坐下了,仿佛在极力掩饰某种情绪。

    黎锋见他这表现,当即有些迷惑。

    他家殿下不像是要生气,怎么倒像是有点过分关心啊?

    “殿下?”黎锋问道。

    “他……他去周丰家里做什么?”于景渡状似无意问道。

    “传话的人没说,只说容小公子去了周府,而且是一个人去的。”黎锋道。

    “一个人?没带小厮?”于景渡问。

    “是。”黎锋道。

    于景渡挑了挑眉什么都没说,但黎锋却觉得他们殿下的心情似乎瞬间就好了。

    半个时辰后。

    容灼趴在周丰家的书案上,昏昏欲睡。

    周丰在一旁朝他说着策论的构想,一转头这容小公子已经睁不开眼了。

    “公子,您要的茶点。”外头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周丰如蒙大赦,忙上前开门,便见“大壮”立在门口,手里端着一盘点心。

    其实于景渡就算不来,周丰也能搪塞过去。

    但在关于容小公子的事情上,周丰不大敢自作主张。

    他有一种感觉,不管他们殿下嘴上怎么说,不可否认的一点是,容小公子对他们殿下来说是特别的。因此周丰不会在关于容灼的事情上自作聪明,换句话说,他该传的话传了,至于来不来全靠他们殿下自己决定。

    周丰忙接过那盘点心,将人让进了屋。

    于景渡一进屋,看到的便是睡眼惺忪的容灼正冲着他笑。

    小纨绔那张漂亮的脸上,又被自己的衣袖压出了浅浅的印记,看着有点可爱。

    这会儿他大概是刚听到动静被吵醒了,看着人时,眼底带着不设防的笑意。

    “大壮,你出去办差回来了?”容灼开口问道。

    “嗯。”于景渡立在周丰身边没有多说什么。

    “这都入秋了你还出这么多汗?是不是赶路累的?”容灼说着随手取出手帕递给他,示意他擦擦额角的汗。于景渡下意识伸手去接,却在看到那手帕之后愣在了原地。

    小纨绔递给他的手帕上绣着三道水纹,正是第一日见面时从他这里借走的那条。

    他没想到的是,时隔这么久,对方竟还一直带着这方手帕。

    于景渡曾经对这方手帕嫌弃得不得了,只因这手帕当时应该是沾了小纨绔的东西,尽管对方事后再三强调洗了很多遍,洗得很干净,可于景渡当时依旧挺嫌弃的。

    但今日再看到这方手帕,于景渡心里那滋味却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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