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酸的,涩涩的,还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多谢容小公子。”于景渡拿着手帕在自己额角象征性地沾了一下。

    他带着□□,其实没出多少汗,仅有的几滴汗都是自发间落下来的。

    那手帕上带着点熟悉的淡香,是小纨绔身上的味道。

    “我用脏了,待我洗过再还给容小公子吧。”于景渡道。

    他刻意压低后的声音,听着比平日里更沉,因此丝毫听不出情绪。

    “行。”容灼看了他一眼,“但你可别给我弄丢了,这手帕我还挺喜欢的。”

    于景渡嘴上答应着,却忍不住心道,挺喜欢你还随便给别人用?

    虽然这个别人就是他自己,但一想到小纨绔对人这么不设防,他心里还是有些不大痛快。

    “你这几日都没去国子学,还挺想你。”容灼随手拈了块点心,用半开玩笑的语气道。

    于景渡盯着他看了半晌,状似无意问道:“听说容小公子身边换了个小厮?”

    “你说青玉啊?”容灼道:“他不是我的小厮。”

    于景渡眉心一跳,假装不解道:“不是小厮?”

    “对啊,是我朋友。”容灼冲他一笑,眉眼弯成了一个很动人的弧度,“改日我介绍你们认识,你说不定会喜欢他。”

    于景渡不置可否,眼底带着令人捉摸不定的意味。

    一旁的周丰却听得直冒冷汗,心道这容小公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那个……”周丰转头朝于景渡道:“容小公子今日来找我是探讨策论的,你若是无事不妨也跟着一起探讨探讨。”

    他说罢又看向容灼,“大壮从前读过书,在很多事情上很有见地。”

    “真的?”容灼惊讶道:“我看着他就像是深藏不露的。”

    说话间,外头有家仆来叫周丰。

    周丰朝两人打了个招呼,便先出去了。

    容灼对周丰这小厮丝毫没有歧视,将手边自己整理的两页纸往于景渡面前一推,那意思让他看看。

    于景渡略一犹豫,拿起了容灼推给他的两页纸。

    那是容灼听周丰朝他讲策论时说的一些关键点,容灼像做课堂笔记一样记了下来。

    可惜小纨绔一开始还挺认真,后头的字便弯弯曲曲,像是睡着了的时候写的。

    “容小公子从前写策论不是挺在行的?”于景渡不解道:“怎么如今竟要找人探讨?”

    容灼尴尬一笑,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道:“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于景渡看着纸上那些过于初级的东西,心道这退得也太厉害了吧?

    容灼大概是想给自己找个合理的理由,来解释他为什么会从国子学的尖子生,变成了一个连策论都写不出来的人,于是他深吸了口气道:“以前总听人说年轻人不可沉溺酒色,当时我还不信,如今可算是信了。”

    他说着摆出一脸懊悔的神情,语重心长地朝“大壮”道,“大壮,听我一句劝,千万别学我。小小年纪留恋温柔乡,精气神都被榨干了,脑袋也空空如也,结果如今连一篇策论都写不出来,悲哀啊。”

    于景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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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于景渡:就喜欢看你一本正经吹牛的样子

    第29章

    这番话单拎出来劝诫人倒也不是不可以。

    但被容灼顶着这么一张无辜又单纯的脸说出来,就显得有点滑稽。

    滑稽之余,还有点可爱。

    于景渡总算是知道为什么先前小纨绔在外头吹牛时,压根就没人当回事了。

    如今他成了旁观者,听到容灼说这样的话,却丝毫猥琐的念头都生不出来。

    说不上来为什么,他心中十分笃定。

    若是容灼当真与人有了什么,来日待他朝外说时,绝不会是这副坦荡的神情,届时一张漂亮的小脸定然会红得透透的,说不定耳根脖颈都要染上薄粉,眼睛也定然害羞得不敢看人。

    但尽管如此,于景渡听他说这些事情,心里还是有点不大舒服。

    尤其是想到先前在国子学门口看到的那一幕,小纨绔与那个叫青玉的小倌儿关系看起来似乎不错。而且他看两人有说有笑的,可见那青玉的性子更好相处,不像他当初总是冷言冷语。

    于景渡从前也听容灼在外人面前编排过他们的事情,当时他多少有点无奈。

    没想到时隔不久,小纨绔嘴里的那个人,就换成了青玉。

    实际上若于景渡稍微冷静一些就会发现,容灼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压根就没提过任何人的名字。除了他之外,旁人根本不知道容灼说的是谁。

    “大壮你坐呀。”容灼朝他道。

    见于景渡站着,他只当是対方不好意思,还亲自起身去拖了张椅子过来。

    “今日是你帮我,怎么能让你站着呢。”容灼说着便拉着于景渡的手腕,将人按在了椅子上。

    少年手掌不算特别大,带着些许微热,握在于景渡手腕上时,令他稍稍有些不自在。

    于景渡转头看向容灼,忽然意识到这小纨绔似乎対谁都是这样。

    热情,亲昵,轻易交付信任……

    対青石是这样,対“大壮”是这样,対青玉应该也是这样吧?

    甚至対周丰,対那帮纨绔也是如此。

    于景渡心中微微泛起一点点不合时宜的情绪,暗道在这么多人里,小纨绔待他与待旁人,究竟有没有不同?在対方那里,他到底是个例外,还是和旁人一样的存在?

    “你想什么呢?”容灼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没什么。”于景渡收敛了情绪,开口道:“策论的题目是什么?”

    “选贤任能。”容灼忙道。

    于景渡一手扣着桌面,“那你先说说自己対这个题目的理解。”

    他如今虽然易了容,也是小厮打扮,但一开口便带着掩不住的气度。

    容灼都未觉出异样,面対他时却不由自主变乖了几分,倒是有了点学生的样子。

    “选贤任能就是朝廷用人,要依着品性和能力,选择品学兼优的人。”容灼道:“一个国家,要想正常运转,就要依靠人来治理,人好了,朝廷就好,人烂了,朝廷就烂。”

    “话糙理不糙。”于景渡闻言不由失笑,“展开说说看。”

    “哦。”容灼想了想,暗道掰开揉碎了讲,那不就是“是什么,为什么,怎么办”吗?

    于是他便老老实实将这题目拆开,先是阐述了何为贤能之才,又说了选贤能之才的必要性,最后从制度方面稍加分析了几句。不过他并不懂政治,说出的大都是宏观角度的论点,很难针対本朝提出什么有见地的想法。

    容灼说得并不如何顺畅,但于景渡却听得很耐心。

    “写策论要考察的是你的见地,你说的这些没有问题,但不够具体。”于景渡道。

    “我主要是觉得这策论写了也没什么意义。”容灼摆开了架势,一本正经地道:“我朝,上到储君的选定,下到文武百官的选拔,都是包含在这道题目里的吧?可是这上上下下哪一条,也用不到我的见地啊。”

    “就说储君吧,选谁都是陛下一句话的事儿。”容灼道:“旁人哪敢対这种事情多说一句不是?”

    于景渡闻言顿时来了兴致,朝他问道:“这屋里只有你我二人,你不妨朝我说说,若是让你做主的话,你会选什么样的储君?”

    “反正不会是……”容灼看了一眼门口的方向,想起本朝百姓可以私下议论这些事情,这才继续道:“非要选的话,我选宴王殿下。”

    于景渡一怔,显然有些惊讶。

    “为何?”

    “你不想想,宴王殿下为何名声不好?”容灼朝他解释道:“那是因为他从不遮掩,做了什么事情都不怕让人知道。但仔细打听一下,其实他也没做过什么过分的事情,无非就是凶了点,吓人了点。”

    “人在这世上,哪有毫无缺点的?有些人名声差,却未必是真的差,而有些人名声好,也未必是真的好。”容灼说罢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那意思你应该知道我在内涵谁吧?

    他这话本意其实并不是为了夸宴王,而是想拉踩太子,内涵太子虚伪。

    可于景渡作为宴王殿下本人,却很难不动容。

    这让他不由想起了许久前在马球场那次。

    宋明安那帮纨绔随口编排他的不是,当时小纨绔也替他说过话。

    “所以说选贤任能这种事情,你就算选了个贤能之人,又如何知道他是真的贤能,不是装出来的?”容灼道。

    就像太子,看着是个知人善用的。

    实际上满心都是算计利用,丝毫没有爱才之心。

    “那不说储君,说说文武百官。”于景渡道。

    “文武百官就更没得说了,说是选贤任能,实际上不是要考科举吗?”容灼道:“也就那样吧,选出来的未必是最有才华的,也未必是品性最好的。”

    在容灼看来,古代的科举制度和现代社会的高考是有很多相似之处的,都有不可避免的局限性,却也是相対来说最为公平的选拔制度。

    若是没有科举,那么很多默默无闻的学子便没有入仕的机会。

    十年寒窗说起来容易,真要落到每个人身上,都不是易事。

    尤其古代的生活条件,决定了大部分人的求学生涯,真的就是字面意义上的苦读。

    容灼现在想来都很庆幸,他自己是要靠着落榜保命,而不是靠着上榜。

    否则,以他的教育背景,别说离春闱只剩半年,就算是再给他三五年让他苦读,他也很难在春闱中脱颖而出。毕竟科举这种事情,不是靠着临阵磨枪就能应付的。

    若真是这么简单,学子们也不必苦读那么多年了。

    也正是因为清醒地认识到了这一点,他在春闱这件事情上,压根没打算挣扎。

    容灼说着又取了一张纸来,提笔在上头写了点什么。

    “你是因为不满科考制度,所以才不爱读书?”于景渡问他。

    “国子学里读的那些书,无外乎是两种。”容灼头也不抬地道:“一种是教人怎么科考,另一种就是教做人的道理。我将来不想做官,而且做人的道理都学会了,自然就不想读了。”

    他対周丰这小厮到底还不算熟悉,所以不能朝対方提起太子的事情,因此也没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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