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川贵的尸体,在次日一早被人发现时,已经冻僵了。

    此事很快在豫州城内传开了,段承举一早带人来给容灼他们送饭时,亲口将事情讲给了两人听。

    “说是遇到了打劫的,身上银两和值钱的东西都让顺走了,就连身上的棉服都被偷了。”段承举道:“好像是叫何川贵,这人从前在衙门里干过,后来犯的事情太多,还间接害了人命,衙门里就待不下去了。”

    容灼听着段承举的话,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倒是不同情那个何川贵,毕竟对方害死了那么多人,死有余辜。

    只是听到尸体都冻僵了时,他多少有些犯怵。

    “是……你安排的吗?”待段承举走后,容灼小心翼翼朝于景渡问道。

    先前于景渡倒是朝他说过计划,不过只说了对付杜兴的这一步。

    后来,于景渡朝他提了一嘴,说抓了杜兴是为了做饵。

    如今看来,这个何川贵多半就是于景渡要钓的鱼了。

    于景渡闻言看向他,不答反问:“觉得我心狠手辣?”

    “没有。”容灼道:“你是怎么知道他会来的?”

    “杜兴被抓,他们避免出纰漏,定然会想早早将人弄出来。”于景渡道:“还记得那天我朝你说过的这些人的名单吗?这个何川贵是唯一在衙门里当过差的,赎人派他出面无疑是最合适的。”

    “那你……为什么要直接将他杀了?”容灼又问。

    “杜兴此人虽然有毛病,也沉不住气,但并非无可救药。”于景渡道:“只要加以约束,他应该能有所改变。而且他在花楼里只招惹了一个姑娘,说明他不是三心二意之人,这样的人留着比除掉好。”

    “至于何川贵。”于景渡道:“他当差时知法犯法,草菅人命。这种人活着也是祸害,倒不如直接拿他开刀,也算是对私兵营的一个挑衅吧。”

    容灼想了想又问:“他们会不会怀疑?”

    “不怕他们怀疑。”于景渡道:“要的就是让他们人心惶惶。”

    于景渡所料不错。

    事情很快传到了私兵营。

    而私兵营的主帅郭振邦在听完了探子的话之后,面色变得铁青。

    他想不明白,何川贵武艺高强,还带了亲随,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冻死了呢?

    “他带着的人呢?”郭振邦问。

    “何将军的两个亲随被人发现时,都躲在附近的一个破庙里。”探子道:“他们坚称自己什么都没做,还说何将军是被刺客杀的。但属下怀疑他们多半是在撒谎,因为两人一觉醒来,浑身都是冲天的酒气。”

    这么一来,他们说的话非但不可信,反倒会让人怀疑他们在办差期间酗酒,这才导致了何川贵的死。

    但郭振邦此时却没这么想。

    他不得不怀疑,这里头或许是有别的蹊跷。

    一日的工夫,先是杜兴进了大牢,再是何川贵去赎人的途中被杀,私兵营等于一连失去了两位将军。毕竟出了这样的事情,就算杜兴顺利回来,只怕心态也会受到影响。

    郭振邦忍不住想,这两件事情到底有没有关系?

    若是偶然还好,若是有联系,那幕后之人的目标只怕就不是这两个人那么简单了……

    大牢里。

    容灼一边吃着段承举送来的早饭,一边朝于景渡问,“既然何川贵都死了,咱们今日是不是就能出去?”

    于景渡夹了一块肉放到他碗里,抬眼看他,“想出去了?”

    “你不想出去吗?”容灼问他。

    虽然经过段承举的努力,这牢房里住着也不算太坏,吃的喝的都挺好,连被子都很暖和,甚至还添置了暖炉。但牢房毕竟是牢房,容灼总害怕自己睡着时会有蟑螂或者老鼠钻出来咬他一口。

    “还行吧。”于景渡偷偷观察着他的神色,“牢里地方小,关在这里能随时看见你,出去以后就不一样了……生怕一不留神你就跑了。”

    容灼心口一悸,总觉得于景渡这话怪怪的。

    不知道的人听了还以为他在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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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于景渡:本来就是

    第74章

    当日,临近晌午时,段承举便来接人了。

    容灼原以为事情闹到这样,可能要过堂,没想到这么简单就解决了。

    “直接就回去吗?”容灼不解道。

    “怎么,舍不得走?”于景渡挑眉。

    容灼四下张望了一眼,凑近他低声道:“连审都不审直接让咱们回去,那边会不会怀疑啊?”

    “少东家。”段承举朝他道:“昨日将咱们一并抓进来,是因为衙门里没人主事,当差的不敢擅自决定,怕惹上麻烦。今日一早,就有人来找过我了,说是咱们也没吃什么亏,问此事愿不愿意私了。”

    “怎么私了的?”容灼问他。

    “花楼里的银子,让杜兴赔,咱们赔杜兴挨揍的钱。”段承举。

    话是这么说,实际上的就是段承举赔了花楼银子,杜兴白挨了一顿打。

    段家反正不缺这点银子,杜兴怕节外生枝自然也不敢再纠缠,这顿打只能白挨了。

    “宴王殿下如今在豫州,他们肯定是希望案子越少越好。”于景渡朝他解释道:“尤其今日还出了一桩命案,其他的事情估摸着他们也顾不上。”

    容灼听他这么一说也明白了,于景渡带着他来大牢里住这么一日,为的就是把何川贵钓出来杀了,至于杜兴……被打了一顿,又间接导致了何川贵的死,回到私兵营只怕也很难再向从前一样了。

    另一边,杜兴离开大牢之后,连伤都没来得及理会,便匆匆返回了私兵营。

    他昨晚一夜未归,生怕回去的晚了遭到郭振邦的责问。

    可他没想到的是,自从他踏进大营之后,所有人看他的目光便都不大正常。

    起初他只当是别人看他挂了彩,所以才会用异样的神情看他。

    直到他行至自己的营房附近时,他的亲兵匆匆凑了过来,“将军,你可算回来了,出大事了!”

    “什么?”杜兴茫然道:“出什么大事了?”

    “昨日郭将军听闻你被关进了大牢,怕惹出旁的岔子,便让何将军带了银子去打点,想把你赎出来……”那亲兵道。

    “老何做事还是稳妥的,我说怎么这么快就把我放出来了。”杜兴打断那亲兵道。

    杜兴只当他说的大事就是自己进大牢的事情被主帅郭振邦知道,还有些不以为意。

    他这逛花楼的毛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郭振邦不是没提点过,但他改不了对方也就没多勉强。

    他心想这次也不过是闹得过分了些,大不了挨一顿军棍嘛。

    “不是……”那亲兵着急道:“何将军夜里带了人进城……”

    他话说到一半,便见杜兴身后有一人匆匆而来,来人背后还追着好几个亲随。

    杜兴听到动静,还不及反应,便被人从背后狠狠踹了一脚。

    他昨日刚被于景渡揍得够呛,今日被人这么一踹,顿时疼得眼冒金星。

    他回身一看,发觉来人是营中另一个叫张平的。

    这张平曾经是戍北军的人,来了私兵营之后和杜兴平级,都是郭振邦的副将。

    不过张平素来不喜欢杜兴,反倒和何川贵颇为投缘。

    而他俩投缘的原因也很简单,何川贵在衙门里当差时,便喜欢滥用职权,张平当初则是因为在戍北军中克扣下属的军饷被逐了出来。换句话说,他俩也算是一丘之貉了。

    如今何川贵为了去赎杜兴而惨死,他自然便将这笔账记到了杜兴头上。

    杜兴如今还不知何川贵死讯,被张平踹了一脚后恼羞成怒,起身便与他厮打起来。

    围观的亲兵都不敢上前拉,只在旁边看着。

    或者说,他们心里也有气,对这场厮打乐见其成。

    一盏茶的工夫之后,张平和杜兴单膝跪在了主帅郭振邦的营房里。

    郭振邦面色极其难看,显然是气极了。

    何川贵的死显然对他的打击极大。

    这会儿他看着大打出手的两人,只觉得烦躁不已。

    他苦心经营的私兵营,原以为是铁板一块,没想到只一夜之间,就闹成了这样。

    何川贵的死成功挑起了杜兴和张平的内斗,而他们两人各自的部下,以及何川贵的部下,也因为上官之间的恩怨,进入了微妙的敌对状态。

    这种内部的针锋相对,在军中是大忌。

    郭振邦从前一直利用几个将领之间的亲疏关系制衡着他们,可他没想到这块石头最后会砸到自己脚上。

    另一边。

    于景渡正和容灼在浴房里沐浴。

    氤氲的水汽蒸腾而起,为相隔不远的两个浴桶平添了点若隐若现的“屏障”。

    “这个郭振邦从前在戍北军时还算是有点能力的,打仗是一把好手,但带兵一般。”于景渡朝容灼道:“我记得常将军曾经说过,此人是个将才,却非帅才。为将者需要的是勇武,能让手底下的儿郎们甘心跟着你冲锋陷阵,但为帅者需要的则是凝聚全军的能力,运筹帷幄,掌控全局。”

    容灼趴在浴桶边缘看向他,“他后来是怎么离开边军的?”

    “他能力有限,又想爬得更高,最后爬不上去就觉得自己怀才不遇。”于景渡道:“他是主动离开边军的,如今想来,或许是找好了这条后路才走的吧。”

    “太子找了他统帅私兵营,看起来不是明智之举啊。”容灼道。

    “我朝有点能力的统帅,没人会冒着诛九族的风险来干这种掉脑袋的差事。”于景渡道:“这私兵营里的士兵或许有被蛊惑而来的,不知道他们背后的人是谁,甚至还以为自己拿的是朝廷俸禄。但这些将官,却都明明白白知道私兵营乃是大逆不道之事。”

    换句话说,郭振邦这些人就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郭振邦不会做主帅,却硬要勉强,结果就是外表看起来铁板一块的私兵营,实际上很容易从中击破。”于景渡道:“只要将支撑着他们平衡的点敲碎,私兵营很快就会沦为一盘散沙。”

    于景渡在来豫州之前,便已经将私兵营的症结所在掌握得清清楚楚。

    当然,事情之所以能这么顺利,也得益于太子那个完全不懂行伍的人,却硬要给自己养一支私兵,到头来也就是个外行看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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