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不必客气,奴就在这里候着吧,您稍微快着些。”他顿了顿又道:“听太医的意思,怕是等不了太久,殿下若是去得太晚,只怕会落人话柄。”

    双喜这提醒已经算是有些逾矩了,但于景渡知他是好意,自然不会计较,朝他略一颔首便转身大步去了后院。

    “去帮本王将衣服取来,再派个人去告诉老五,半盏茶后动身进宫。”于景渡道。

    黎锋闻言忙着人去办了,于景渡则径直去了八皇子和容灼住着的客房。

    “出什么事了?”容灼一看他这面色,心底不由一沉。

    “皇后可能不行了。”于景渡一边朝他解释一边蹲下朝八皇子道:“涔儿乖,三哥今晚有些事情可能不回来了,你跟着哥哥要好好听他的话,知道吗?”

    八皇子乖顺地点了点头,“三哥,明天回来吗?”

    “应该会回来。”于景渡揉了揉他的脑袋道,“你乖乖坐在这里,三哥和你漂亮哥哥说几句话好不好?”

    “嗯。”八皇子老老实实坐在矮榻上,也没多问什么。

    于景渡拉着容灼到了内室,俯身在他唇上快速亲了一下。

    “别担心,也别胡思乱想,好好陪着涔儿,等我回来。”于景渡把他拉进怀里抱着,又道:“明天说不准能不能回来,到时候如果有人来接涔儿,你记得好好哄哄他,别让他害怕。”

    “嗯,你放心吧。”容灼道。

    “今晚我会把黎锋留下,有什么事情找他便可。”

    “我知道了,你快去吧。”

    “明日若是我不回来,等涔儿走后你就回家等我消息。”

    两人说话间,于景渡的衣服便被取了过来。

    他又凑到容灼唇边亲了亲,这才让人进来。

    于景渡换好衣服后又匆匆交代了黎锋几句便走了。

    “哥哥,出什么事了?”八皇子小声朝容灼问道。

    “皇后娘娘病了,你三哥进宫去探病。”容灼道:“放心吧,他明天就能回来。”

    八皇子点了点头,还不大能理解皇后病重是什么概念。

    他年纪太小,虽然见过人生病,却没有经历过死亡。

    当晚,容灼陪着他用了晚饭,又陪着他玩了一会儿。

    大概是因为于景渡不在的缘故,他比平时更懂事,玩累了便主动说要沐浴休息。

    容灼带着他沐浴完之后,刚把人放到榻上一会儿,小家伙自己就睡着了。

    待他睡熟之后,容灼便轻手轻脚地起身出了房间。

    门外,黎锋正立在廊下替他们守夜。

    “容小公子。”黎锋见他出来,朝他行了个礼。

    容灼回了一礼,问道:“黎将军晚上一直守在这里吗?”

    “晚些时候会去偏厅里眯一会儿。”黎锋道,“容小公子有什么吩咐吗?”

    “我睡不着,想问你点事情。”容灼道。

    “容小公子请说。”

    “你说皇后在这个时候病危,是不是有点太巧了?”容灼道:“我不大知道宫里的规矩,如果……我是说如果,皇后要是那个了……会影响立储吗?”

    黎锋闻言有些惊讶,大概没想到容灼会朝他说这件事。

    “倒是没有这样的规矩,但是皇后若是薨了,陛下的心情必然会受影响,原定的立储的日子多半会延后。”黎锋道。

    谁家也没有一边办着丧事一边办喜事的道理。

    可事情只要一拖,就难免会夜长梦多……

    “太巧了。”容灼道。

    不早不晚,偏偏在这个当口。

    但他也说不准此事算不算是巧合。

    太子再怎么狠,也不至于拿自己母亲的性命不当一回事吧?

    而且事已至此,明眼人都知道,就算皇后薨了,顶多也就是将立储的事情拖延一段时间。只要于景渡不出什么幺蛾子,储君之位迟早是他的。

    所以太子没必要这么做。

    难道真的是巧合?

    “容小公子不必担心,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殿下总归会有法子应对的。”黎锋道。

    “嗯。”容灼点了点头,知道此事自己帮不上忙,便也没再多想。

    当夜,容灼睡得很不踏实,夜里醒了好几回。

    醒着的时候,他总是忍不住会去想于景渡如今的处境。

    他想,对方会不会觉得懊恼委屈?

    努力了那么久,眼看立储的诏书就要下了,却出了这样的事情。

    而此时此刻的于景渡,正和其他皇子一起等消息。

    他沉着脸一直没有开口,众人都当他是为了今天的事情不高兴,谁也不敢搭话。

    却不知于景渡这会儿只是在走神。

    他在想容灼,想他的小纨绔这会儿是不是已经睡着了,有没有为自己担心?

    他想到今日在书房里发生的事情,想到容灼朝他抱怨说嘴巴酸了,想到结束后容灼那副沮丧又懊恼的神情……他甚至忍不住想,若天意如此不让他做这个储君,那他就顺着天意好了。

    届时让皇帝给他赐一处封地,带着容灼从此天高任鸟飞,不比做皇帝快活吗?

    其实今日的事情,他在来的路上就已经想得差不多了。

    他不觉得到了这个境地,前太子还会不惜拿皇后的性命相博。

    倒不是他觉得前太子多么孝顺,而是眼下这个局面,对方根本就没有与他相博的筹码,牺牲皇后也只是白白牺牲。皇帝再怎么伤心难过,也不可能将废了的太子再扶上位,若他有这个打算,就不可能在皇后病重后毅然废了太子。

    这一层不难看透,以前太子的头脑,不至于想不明白。

    而六皇子就更不可能了,那个草包头脑不行,但对皇后的孝心比太子要多一点。

    所以他不可能为了太子,不顾皇后的安危。

    于景渡猜测,双喜说六皇子说漏了嘴,有可能真的就是说漏了嘴而已。

    但这个时机还是太巧了,巧得他不得不多想。

    于景渡思来想去,唯一能想到的人,竟然是皇后自己。

    依着太医此前的话,皇后的病只能稳住一时,彻底恢复是不可能了。

    所以皇后知道自己撑不了太久了,不过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情罢了。

    她在宫里待了那么多年,自然也不是个天真的人。

    前太子做了那样的事情,皇帝真的能原谅吗?

    她能骗自己一天,一个月,可她骗不了一辈子。

    自欺欺人的人,其实往往心里比谁都明白。

    她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可还是不甘心,想为自己的儿子再搏一搏,哪怕只是争取那么一点机会,也好过就这么彻底放弃。

    所以她选了这个时机了结自己。

    依着她对皇帝的了解,这位薄情的帝王,对死人的情意总是会比对活人多一点。

    而她这么一死,皇帝只怕一时半会儿不会下立储诏书了。

    只要诏书不下,一切就未成定局。

    她能为太子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至于她死后,太子有没有能力再复起,就要看自己的本事了。

    皇后的寝宫里。

    太子和六皇子在榻前守着。

    皇帝红着眼睛立在一旁,心里想的和于景渡的推测如出一辙。

    原本他对于此事还只是猜测,直到皇后拉着他的手,求他在自己死后善待太子。

    有那么一刻,皇帝心里的失望甚至多过了难过。

    他失望于自己的皇后,到了临死的关头,也只记挂着那个不成器的儿子。

    “来福。”皇帝突然开口道:“朕有些累了,你陪朕去外头透透气。”

    来福闻言忙扶着皇帝出了寝宫。

    皇帝立在廊下看着院中的景象,不知为何忽然想起了祁妃。

    对方在去世时还是祁嫔,是死后追封的妃位。

    皇帝后来偶尔想起她时,总觉得心中亏欠,心道若是早一些给她提提位份就好了。

    “祁妃去世时找人传话,说想见朕。”皇帝道:“来福,你说她是真的想见朕,还是和皇后一样,只是想在这种时候,托付朕善待她的孩子呢?”

    来福闻言拧了拧眉,心道这些不也都是你的孩子吗?

    但这话他不敢说出口,也只能腹诽罢了。

    “陛下。”来福开口道:“老奴记得,祁妃生前似乎就不怎么在意三殿下。”

    皇帝听来福这么一说也想起来了,当年祁妃因为对他不满,连带着对两人共同的儿子也看不顺眼,没少苛待于景渡。

    “所以她临走前不是为了托付谁,是真的想见朕。”皇帝道。

    不管是想骂他负心薄幸,还是想朝他诉衷情,但终归对方临走前心里装着的是他,而不是将他当做一个能庇护自己儿子的工具。

    皇帝叹了口气,一时之间心情颇为复杂。

    就在这时,身后的殿内传来一阵哭声。

    皇帝对着夜色闭目片刻,留下了一滴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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