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周父和楚云梨神情淡然,周父心里甚至还庆幸,多亏了这亲事被抢走,要不然自家女儿嫁进去,虽然有银子有下人伺候,不至于亲手干活,但婆婆的刁难肯定少不了。且婆婆管教儿媳妇,他身为亲家,也说不出不对的话来。

    顾堰斥道,“别哭了!”

    沈秋妍立时收声,大概是哭得太伤心,却还是忍不住抽噎,打着嗝开始抹泪,却越抹越多,帕子都湿了大半。顾堰气得胸口起伏,几次看向周父,到底忍不住问道,“周兄,你怎么为自己女儿挑了个这样的人家?”

    怪到周父身上,怎么都没道理吧?

    周父呵呵笑,拈着胡子最近才开始蓄的胡子,痛心道,“您以为我愿意?谁让那吴铭长相好呢,别说萱儿和妍儿,就是欢喜镇上,也好多姑娘为他倾心非君不嫁。”

    楚云梨不满,看了看因为担忧而站在院子门口的冯韶安,反驳道,“爹,我可定亲了啊,别胡说!”

    周父笑吟吟,“我不提了。反正现在吴家和我们没关系了。”

    与周父的轻松惬意相比,顾堰就觉得堵心了,尤其看到周父一脸庆幸,还笑呵呵的吩咐边上的随从给冯韶安送去茶水,简直恨铁不成钢,怒道,“是你非要嫁的,如今就受着吧。”

    楚云梨扬眉,看向地上只顾着哭的沈秋妍,突然觉得她一直都挺聪明,知道沈思烟母女的存在后没能沉住气跑了来,发现自己没有优势且又说错话后,瞬间就开始卖惨,没见先前还说她心思不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周父,此时已经将怒火转移到吴母那边去了。

    沈秋妍抽噎着,“爹,您要是不要我了,那女儿就只能去死了。”

    顾堰一拍桌子,怒道,“有我在,他们敢!”

    这还是觉得沈秋妍是她女儿,怜惜她才会生气。

    沈秋妍继续哭,顾堰揉了揉眉心,“你娘的死到底是身子虚弱还是被人所害还没查出,不可胡说。”

    “是。”沈秋妍应了,“女儿也是一时着急才会胡言乱语,日后再不会乱说了。”

    顾堰说完,又看向周父,“周兄,还是那句话,事实如何还未查清,等查清之后,我定然会给你一个交代。”

    周父胡子也不捻了,垂眸道,“只希望顾大人能让我知道真相,愿意交出真凶才好。”

    顾堰也颇沉重,到底慎重应下,看向地上的沈秋妍,“赶紧起来,回去好好照顾吴铭。至于他娘,往后给些银子找人伺候着,让她安享晚年,谁也说不出你的不是来。”

    沈秋妍起身哭着告辞,顾堰这一回上门,还是道谢,主要是对着楚云梨,一是她给沈思烟母亲治伤,二是她告知了她们母女关于他的消息。留下礼物后,带着失魂落魄的沈思烟离开了。

    接下来的日子,楚云梨颇为平静,每日去医馆中帮忙配药,闲暇之余琢磨了两张胭脂方子,正试着呢,先擦手背,没有不良反应后再试着往身上涂,最后才是脸上。

    周父则跑了几日,在县城繁华处开了一间胭脂铺子,就卖周家的胭脂。

    两个月后,楚云梨新配出的胭脂正式在周家胭脂铺中贩卖,可改善脸上的斑点,见效颇佳,周家胭脂铺很快就在县城中打响了名号。

    与此同时,九月初开考的县试,已经快要放榜。楚云梨对于吴铭并没有多关注,本身吴铭就应该在这一次得中秀才,之后一路顺遂往上,别提现如今还有顾堰扶持,当更加顺利才是。

    若是关注了,只怕会堵心。

    她倒也想过对吴铭动手,让他落榜,甚至是不让他参加县试,比如找人揍他一顿,但这样风险太大,沈思烟母女之所以能在乌村过日子,皆因县城这边治安良好,打家劫舍这种事情几十年才有一起,且当下对读书人颇看重,朝中重文轻武,凡是对读书人动手,一律重罚。楚云梨再想要报仇,也得先保全自己和周父,找人暗地里揍人这种事,别人没打着,再把自己赔进去。

    报仇之事,需从长计议。

    十月初,县试还没放榜,顾堰却找上门来,来的时候,身后捆了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和一个六十多岁的婆子。

    周父本来坐着,看到他身后的婆子后,顿时面色大变,唰得起身,“真和你有关?”

    没头没尾的话,顾堰却听明白了,满脸歉然,“对不住。”

    只一句话,周父浑身无力的倒回了椅子上,面色瞬间苍老许多,眼中落下泪来。

    楚云梨忙上前,满面担忧,“爹?”

    顾堰正色,伸手指着那中年男子,“这是白棋,当初是他陪着我来桉城,我和芸娘两情相悦之事,他最是清楚,只是我不知道,家中早就想要帮我定亲,且还是郡主之尊,白棋暗地里把芸娘之事发回了京中,就有了她的到来。皆是因为白棋传信,还有她亲自动手伤了周夫人身子,周夫人才会早早离去。”

    周父呼吸声粗重,楚云梨看着地上两个人,心绪起伏,只觉得满腔怒火压抑不住,问道,“顾大人,您觉得这就是诚心了吗?白棋传讯是给谁的?这婆子是谁派出的?您可一句没说!我们要的是幕后主使!”

    第26章 三合一

    “抱歉。”顾堰一脸歉然,“他们随你们处置。”

    楚云梨也知道让顾堰交出罪魁祸首是妄想,但对上周父满脸的眼泪,她心里剧痛,“那到底是谁?不能交出主使,总该让我们知道那人是谁吧,高矮胖瘦不知,甚至连是男是女都不知,别说我和去爹接受不了,只怕我娘也不能瞑目。”

    顾堰沉默,半晌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匣子推到周父面前,“抱歉,这些当是我的补偿。”

    周父闭上眼睛,眼泪顺着带着皱纹的眼角流下,一言不发。楚云梨则没有这么多顾忌,反正她年纪小,质问道,“你们当人命是什么?那是我娘,你们杀了她,让我爹年纪轻轻独自一人,让我从小就没了娘,如今就拿这个来弥补?”

    她心绪起伏不定,心中的怒火压抑不住,再问,“我是不是也可以杀人,十几年后再来弥补?”

    她一再咄咄逼问,尤其听到她最后一句,满脸歉然的顾堰神色正了正,道,“别想着查清事实,你们若是报官,最后的结果也还是这样。你们拿了这匣子,收下这两人,此事日后不许再提。要不然……”他语气里满是威胁,肃然起身,一手背后出门,背影威严肃杀。

    楚云梨心里一凛,顾堰从第一回 见面,对他们父女就诸多包容,还是第一回如此认真,倒真有了几分朝中重臣的稳重和从容。

    知道再也问不出什么,周父按住了她的手摇摇头,示意她别再问。楚云梨的眼神落到了被捆住的两人身上,盘算着从他们口中是不是能问到一点消息。这一仔细看,她面色大变。

    两人的口中都塞着一块黑色的布,仔细看了才发现,那布哪里是黑色,只是暗黑色而已,且颜色看起来很不正常,她几步过去,弯腰伸手去拿,一股浓郁的血腥味瞬间袭来,熏得她眼睛都有些疼。只看到手边那人的口中一片血肉模糊,婆子发出呜呜声的求饶声,竟然是一个字都说不出了。

    楚云梨一阵凉意袭透全身,这是……割了舌头了?

    她飞快伸出手去拔掉那中年男子的口中的布,一样的血腥味,一样的血肉模糊。心里惊惧之下,后退了两步才稳住身子。

    周父面色也不好看。

    已经走到门口的顾堰察觉到楚云梨的动作,顿了顿后继续往前,眼看着就要出门,楚云梨突然道,“顾大人,麻烦您把他们带走!”

    顾堰回身,“这是你们父女俩一再要求的交代。”

    周父沉声道,“但是他们已经如此凄惨,我们只是普通小老百姓,下人不听使唤也只是赶出去而已,可不敢杀人。顾大人还是把人带回去吧。”

    顾堰回身,眼神沉沉的看着父女,半晌一挥手,立时就有他的随从过来,飞快拉走了两人。

    “看在你们父女对我有恩的份上,诚心奉劝一句,别想着报仇,稍后我会派人再送上一份谢礼。”说完,带着人离开了周家小院。

    屋子里安静,只余周父粗重的呼吸声,楚云梨忙伸手把脉,劝慰道,“爹,别生气。”

    周父叹息一声,拍拍她的手,“我会好好的,我还要照顾你呢。”

    周父经此一遭,颓废了两日后,振作了起来,全力开始做生意。

    楚云梨放心之余,学医更加认真,且还刻意跟着田大夫学习针灸之术。

    田大夫在欢喜镇上算是医术最好的大夫,哪怕到了县城,他的医术也是最好的,来县城不过短短两个月,特意到医馆去请他的人就有许多。

    楚云梨拜师,不是以前那种玩笑一般唤师父,而是备了厚礼由周父亲自带着上门,三跪九叩后正式拜师。

    有了师承后,田大夫就拿出了两本古朴的医书,又教了她针灸之术。

    十月之后,天气越来越来冷,县城的日子他们还算习惯,有周父和田大夫在,楚云梨一点都没想家。

    渐渐地到了十月末,外头虽然没下雪,但早上的枝条上满是寒霜,盆中装水若是在外面过夜,是会冻上一层薄薄的冰的。

    这些日子以来,桉城中暗地里流传顾堰对他接进去那女人感情颇深,对于送他美人的人不假辞色,全部退回,也有人不信邪,觉得顾堰有所顾忌,当着人面收了让人诟病。要知道,据说这位顾大人,家中可是有妻室的。于是,干脆把美人的轿子趁夜往驿馆门口一扔……想着这样总该收了,没想到顾堰直接就让人把美人送了回去,一点面子不给,毫不客气。

    久而久之,便没有人送美人了,与之相对的,便传出顾堰满心满眼都是那个带着女儿前来投奔他的女人了。好多人感慨,没想到这位京城来的顾大人,是个情深义重的。

    天气转冷,顾堰离开桉城的消息始终没传来,倒是听说有人找到了驿馆,也是女人,不过这一回来的女人看起来五十多岁,这倒没有人扯上那些风月之事。

    也有人暗地里传,那女人是顾堰母亲。

    楚云梨得到这个消息时,打算起身去医馆,听到春雨的话后,她眉心皱了皱。

    其实当初派出那婆子对她娘下手的人不难猜,左不过就是顾堰的长辈,一般男人不屑于用这样的后宅手段,应该就是他家中的女性长辈,这个人……大半就是他母亲。

    沈家只是一般商户,配侯府自然是不够的。顾堰和沈芸两情相悦,且两心相许,落在侯夫人眼中,沈芸大概是那蛊惑他的妖精,是要拖累他前程对他毫无助宜的低贱商户女,自然是不能留的。

    要知道,桉城离京城何止千里,不分昼夜的赶路也要半个多月,不是对他真心疼爱担忧的人,是不会这样费心思的。

    楚云梨照旧起身出门,暗地里盘算着,得想办法打听一番顾堰母亲对于沈秋妍这姐妹俩的态度,兴许能探知一二当年的事。

    她去医馆都是坐马车,近来早上寒冷,但到了午后天气还是不错的,阳光洒落,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所以,医馆中午后的人格外多。

    本来这医馆算是桉城中数一数二的,平日里都很忙,午后更甚,楚云梨忙乱过后,只觉得饥肠辘辘,起身带着春雨出门,打算去找点东西吃,顺便给那边还有人排队的田大夫带些吃食回来。

    刚刚出门,就一个小丫头急匆匆过来,对着他一福,“周姑娘,我家主子有请。”

    楚云梨扬眉,看了看大道旁小巷中的青棚马车,也不知道在这等了多久,春雨已经上前一步,挡在楚云梨面前,问道,“你家主子是谁?这样遮遮掩掩的,要是歹人怎么办,谁敢去见?”

    那边青棚马车帘子掀开,露出沈秋妍的脸来。

    楚云梨有些惊讶,自那日沈秋妍在周家对着顾堰哀求哭嚎过后,两人再没有见过面。以沈秋妍好面子的性子,没想到居然还会主动来找她。

    不过,沈秋妍找她,她就一定得去见?当下抬步就走,随口道,“我饿了,急着吃饭。”没空!

    医馆不远处就有一家酒楼,味道不错,当然了,价钱也不错,楚云梨饿得很了,也没上楼,直接在大堂中找了个偏僻处坐了,等着伙计上菜。

    刚坐下不久,对面就坐下了一个素衣女子,楚云梨眉心微皱,吩咐边上的春雨,“让伙计过来。”

    她对面的女子也就是沈秋妍,顿时面色难看,楚云梨这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这是让伙计过来赶她走,忙拦住春雨,急切道,“我有要事与你商议。”

    楚云梨端着杯子摩挲,一时间没答话,沈秋妍起身坐到她旁边的椅子上,离她更近,不止如此,她身子微微往前倾,靠到了她耳边,“我祖母到了桉城,你知道吗?”

    “跟我有什么关系?”楚云梨淡然,余光看到伙计已经端着托盘过来上菜,倒没有再提赶她离开的话。

    且不提伙计敢不敢赶顾堰的女儿离开,她自己还想从她这里套话呢。

    没想到根本不需要她套,沈秋妍紧接着道,“当初害我娘性命的婆子,就是我那祖母派出的。”

    楚云梨冷笑,问道,“你如何知道的?你祖母杀了人,难道还会满天下传扬甚至告诉你不成?”

    沈秋妍也不生气,咬牙恨恨道,“昨日我去给她请安,刚好守院子的婆子不在没人拦我,天色不早,我也不好耽搁,直接就进了门,没想到刚好听到爹与祖母争执,言哪怕沈氏女配不上他,也可与他商量纳为妾室,如何能够下杀手,好在收尾不错,要不然该拖累侯府了。”

    沈秋妍面色难看,“祖母说,爹与那女人感情深厚,是不会愿意让她为妾的,只有让她消失在这个世上,我爹才能忘了她……我听到这里气得不行,又不能进门质问,只得重新出了院子,假作不知。本来昨日我就要来找你的,只是天色太晚,昨晚上我一夜没睡。”

    听到沈秋妍的话,楚云梨心里也升起了满腔怒意,不过被她压下了,拿起筷子开吃,“找我也没用,我又能如何?”

    沈秋妍质问,“难道你不想给你娘报仇?”

    楚云梨不以为然,“比起为我娘报仇,我相信她更愿意我和爹好好的。”就是要报仇也不会告诉你。侯府那样的门第,让人知道自己有报仇的心岂不是嫌命长?人家不用亲自动手,只要露出口风,多的是人为难他们父女。

    沈秋妍不信,“你不报仇,那你爹呢?他对姨母一片深情,如今知道她为人所害,还能忍住?”

    楚云梨端起碗喝汤,嘱咐春雨让伙计给田大夫装饭菜,随口道,“我爹再对我娘情深,我娘也已经不在了,他还不至于分不清轻重缓急,比起以卵击石,他肯定也想要我好好的。”

    “你怎么这样?”沈秋妍有些恼怒,“最开始我知道我娘被人害死的时候,就想要给她报仇,没想到姨母拼命生下你,姨父也对你满心宠爱,你居然这样自私!”

    楚云梨面上神情依旧不变,沈秋妍见了,恨得不行,半晌咬牙道,“最近祖母喜欢我炖的汤,你不报仇,我顺便帮你报!”

    “可千万别!”楚云梨忙抬手止住她,“你做事别带上我。”

    沈秋妍恨铁不成钢,“你怎地这样胆小?”

    看着楚云梨不紧不慢继续喝汤,沈秋妍踌躇半晌,靠近她道,“我需要你帮忙!”

    楚云梨嘴角隐隐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说了这么半天,这才说到了点上。也不追问,甚至看都不看她。

    她不接茬,沈秋妍到底还是沉不住气,“你给我配些不易让人发觉的药,我拿去给她添到汤中,药效可以慢些,主要是别让人察觉。你只要配药,接下来的事情都不用你,那药……你可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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