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云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粥进来,孙砚对上楚云梨笑吟吟的目光,只得接过,几口喝了,起身去了小间,“我去洗漱。”

    彩云却没出去,靠近了些低声道,“姑娘,方才果然有人来偷偷拿粥。”她看了看小间,有些担忧,“这粥会不会有问题?”

    粥肯定是有问题的,要不然也不会处心积虑拿走了,彩云担心的是有没有大问题。

    楚云梨不甚在意,“反正他们自己熬的,要是能毒死人……”

    彩云面色大变,那粥可是大夫人端过来给自己主子的。当下也不着急出去了,只站在一旁做出一副恭敬模样,这孙家很明显不安好心。

    一开始小间中还有水声,渐渐地就没了动静了,彩云的面色越发苍白。

    楚云梨起身,饶过屏风进了小间,入眼就是靠着浴桶双眼禁闭的孙砚,似乎睡着了,她走上前轻声唤,见没有动静又伸手去推,孙砚顺着她的力道头歪到了一边,却还是没有醒来。

    虽然孙砚喝了酒,但听他说话口齿清晰,该是没有醉到昏迷的地步,看来那碗粥果然是有问题的。

    彩云站在门口,有些无措,“姑娘,这……要不要回去告诉老夫人?”

    楚云梨摆摆手,“不用。”现在回去告诉温夫人,自然能查出这里头的猫腻,就算是查出粥有问题,楚云梨也没喝。凭着这个想要问罪于孙家,怕是有些艰难,吴氏只需要顺手一推,表示不知道药从哪里来的……根本不能定罪。

    两家纠缠,最多就是毁了孙家的名声,兴许还会牵连温家自己,哪怕两家交恶,日后再不来往。对于温如意来说,这样轻巧的放过这叔嫂两人,只怕不会乐意。

    “我们心里知道就好,防备着他们。”楚云梨仔细叮嘱,“其他的我心里有数。”

    彩云有些担忧,“但是吃食都有问题,奴婢怕有疏漏。”

    “别吃府中的东西,我明天会提出开小厨房,到时候我们自己采买。”楚云梨早就想好了这个。

    彩云的眼泪落了下来,“姑娘命苦,嫁了人反倒要防备着过日子。”

    是啊,命苦。

    温如意不知道里头的内情,一头撞进孙家叔嫂两人个她编织的温情中,被算计的命都没了,还让温家以为叔嫂两人苟且生下的孩子是她温如意的拼命换来的,对那孩子掏心掏肺,可不就是命苦么?

    温家也命苦,两个老人在知道内情时已经古稀之年,本来身体康健,听到内情时温父直接就气死了,温母也在两个月后撒手人寰。而那时候孙砚因为有温家的扶持,生意越做越大,再加上那个孩子娶了那时的知州之女,就是温家也轻易撼动不了他的地位。温如意的哥哥为了给她和两个老人报仇,一直和孙砚对着干,还买凶杀他,却被抓住了把柄入狱,被判斩首。温如意的侄子侄女都已成家,全部没能善终。

    在桐城扎根百年的温家,一夕倾塌。

    这样的仇怨,如果楚云梨现在抽身放过孙家,温如意肯定不答应。

    孙砚靠在浴桶中昏睡,楚云梨看到他白花花的身子,也懒得理会,别说她自己,就是让丫鬟去帮他穿衣,她也不乐意。

    楚云梨躺在柔软的床铺上沉沉睡去,一觉醒来天色已经大亮,她坐起身。

    听到动静,外头彩云飞快进来,给她递衣衫,低声道,“姑娘,昨夜有婆子过来说有要事禀告,被奴婢挡了。今日一大早大夫人那边就有人来催敬茶,奴婢也挡了。”

    楚云梨赞赏的看她一眼,“怎么挡的?”

    彩云义正言辞,“奴婢就说新婚之夜,无论什么重要的事都该往后挪,不可能一夜都不能等。早上的时候就推说不敢催主子起身。”

    楚云梨穿好了衣衫,洗漱过后又去了小间,孙砚还昏睡着,浴桶中水已经冰凉,他身上的肌肤都皱了,白惨惨的看起来渗人,额头已经滚烫,楚云梨摸了摸,吩咐道,“找人扶他去床上。”只字不提请大夫的事。

    彩云应了。

    主仆两人往前院去,温如意陪嫁的丫鬟有两个,还有个彩星,此时都带上了。

    前院正堂中,吴氏天蒙蒙亮就已经到了,热茶都喝了好几杯,眼看着日头越来越高,门口始终没有看到有人来,又不好让人去催,她心里憋着的怒气也随着那日头渐渐升高。

    终于看到一身大红的人过来,却没有看到孙砚,她顿时就皱起了眉,“二弟呢?”

    楚云梨微微低着头,一脸娇羞模样,声音也细,“他……还没起呢,可能是太累了。”

    吴氏的的面色瞬间就沉了下来,“你也太不知分寸了。”

    楚云梨还是低着头,声音有些委屈,“这种事情,怎么能怪我?”

    本来嘛,他自己喝了有问题的粥在浴桶里昏睡一晚上还没醒,那粥还是吴氏送的,确实怪不到她头上啊。

    落到吴氏的耳中,就是新婚不知节制的事情怪不到新娘子身上。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眼睛都气红了,“我知道温家富贵,你从小就受宠。起太晚的事情我就不说了,毕竟你刚入门。”

    她语气认真,一脸说教的模样,顿了顿,又继续道,“但你既然嫁入了孙家,就得按照孙家的规矩来。新娘子第二日早上是要给全家人做早膳的,得做出三凉三热三汤,取久久之意,意寓孙家长长久久,也有夫妻感情长久的意思。厨房中已经备好了肉菜,你先去做,等二弟醒了,刚好可以吃。”

    楚云梨低着头的嘴角的嘲讽之意几乎遮掩不住,把你能耐得,会编规矩了不起啊!

    还长长久久,真要和孙砚感情长长久久,怕是吴氏要呕死。

    温如意活了一辈子,知道孙家根本就没这规矩,吴氏这就是故意折腾她。

    见她不动,吴氏突然觉得这人是不是有点傻,昨晚上也是,跟她说话听不懂一般,催促道,“赶紧去呀。”

    楚云梨回身,吩咐彩云,“让陶婆去做饭,就依大夫人的话来,别做太多了,三凉三热三汤。分量少些,没多少人,太多了浪费。”

    彩云福身退了,吴氏皱起眉,“你说的什么话?你是孙家的儿媳妇,要亲手做,二弟娶的是你,不是那个什么陶婆。”

    其实这么半晌,楚云梨还没有进门,还只是站在门口吴氏就闹了这么一通,她此时才抬步,进门后无视那摆在吴氏面前的蒲团,自顾自找了个椅子坐下,对上吴氏喷火的眼,笑着道,“早就听说嫂嫂温婉贤淑,果然传言误人。看您对我这又是说教又是呵斥的,不知道还以为您不满意我这弟媳妇呢。”

    吴氏一怔,忙收敛了面上的怒容,端起茶杯喝了口茶,似乎平复了些,缓和了语气,语重心长,声音温柔地劝说,“我没有呵斥你,母亲没了,我也只是比你早进门几年,但长嫂如母,该有的规矩我还是要告诉你,你出身好,也该知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有些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我们还是要守,本该孙家儿媳妇做的事,你让个下人去做,也太不像话了。”

    楚云梨撑着下巴,“规矩是人定的,如果要我自己亲自做饭,那我爹娘让我带这几房下人来做什么?再说,就从孝道来讲,我爹娘还没吃过我做的饭菜呢,我母亲几乎搭上性命才生下我,又养我十几年,我才做一天孙家的儿媳,要做,怎么算也是先做给他们吃。”

    却有下人急匆匆奔了来,老远就喊,“夫人,老爷病了。”

    第74章 背锅的弟媳妇三

    楚云梨扬眉,这么快就知道了?

    应该是孙砚的随从发现不对之后进门去了,不过,还有,随从这称呼,听起来感觉有点怪啊。

    那边的吴氏霍然起身,急切问,“老爷怎么病了?”说话前还瞄了楚云梨一眼。

    随从终于跑到门口,噗通一声跪下,还有些气喘,“老爷发了高热,很烫。”

    吴氏忙吩咐人,“请大夫去。”

    一阵鸡飞狗跳过后,吴氏带着人已经到了新房中的床前,摸了下孙砚的额头,她沉声道,“如意,昨夜发生了何事?为何二弟会病成这样?”

    楚云梨摇头,“我不知道啊,他回来之后就去洗漱,一切正常。”

    吴氏看着她坦荡荡的脸,突然问,“你们之间就没发生什么吗?”

    看着她忐忑的脸,楚云梨心里好笑,垂下头道,“嫂嫂……”

    落在吴氏眼中,就是她羞涩得不好回话了,顿时气急,肯定是夜里没有盖好被子受了凉,孙砚是成年人,至于为何不盖被……她看向门口,怒道,“大夫怎么还没有来?”

    在等了近半个时辰之后,大夫终于到了,把过脉后,皱眉道,“这是感染了风寒,近来最好别见风,也少见人,风寒可能会染给离他近的人,好好养着。”大夫说话间,掏出一块帕子捂住嘴,很忌讳的模样。

    风寒在当下,一个不好可是会要人命的。

    吴氏霍然站起,面色大变,“风寒?”她本来坐在离床最近的椅子上,脚下不着痕迹的往边上挪了挪。

    楚云梨余光看到,心下嗤笑,不过如此!

    下人随着大夫一起去抓药,吴氏看着床上的孙砚,面色变幻,“这屋不能住了,女子本身就比男子体弱,要是染上,很是危险。”她看向楚云梨,“我隔壁还有个空置的院子,你搬去那里,等二弟病好了,再搬回来。”

    楚云梨扬眉,没想到吴氏居然会想着让她搬离,当下也不拒绝,就是没有孙砚风寒的事,她自己也会主动提出搬出去,“那院子打扫了吗?”

    吴氏摆摆手,“打扫了的,府中的院子全部都打扫得干净,你搬去就是。”

    于是,楚云梨意思的表示了一下对躺在床上的孙砚的担忧之情后,开始张罗着让下人搬家,全部的嫁妆都挪到了那边,就连妆台中的首饰脂粉都全部拿走,动静颇大,吴氏站在院子里,皱眉斥道,“小点声,老爷还病着呢。”

    一个时辰后,楚云梨已经搬去了新院子,她想了想,又去了孙砚的院子,吴氏还在外头,看到她进门,“那边收拾好了?”

    楚云梨点头,刚好看到旁边丫鬟手中端着的药碗,似乎满脸为难,问,“怎么了?”

    丫鬟满脸愁容,“禀夫人,老爷昏迷不醒,喝不下去药。”

    “再去拿个勺子来。”楚云梨接过药碗,“我去喂,不喝药怎么成,那可是风寒,要人命的。”

    对于她的话,吴氏惊讶道,“你亲自去喂?”

    “那当然。”楚云梨一本正经,“我们是夫妻,他病了我如何能够不闻不问?嫂嫂不用担忧,他肯定能好的。”

    楚云梨端着药碗进门到了床前,让彩云把他扶起靠在床头,拿了勺子粗暴的撬开他的嘴,再把药一勺勺灌下去,再捏着他的鼻子等他咽下,整个过程堪称简单粗暴,不过几息就灌完了。

    要是就这么死了,也太便宜他了。

    用帕子给他擦擦嘴,拍拍手起身,转身就看到吴氏站在屋子门口,满脸担忧,“怎么样?”

    楚云梨很高兴,“喝下去了,肯定会好起来的,嫂嫂放心。”

    吴氏一点都不放心,“但是他没有用饭,这样下去也受不了的。”

    彩云皱眉,在她看来自己主子冒着危险灌药就算了,要是在温家,绝不可能让自己主子做这些事。如今居然还想让喂饭,简直过分,“但是老爷昏迷,根本吃不下去……只能喝汤……”

    吴氏眼睛一亮,“我那里有人参,不如熬些出来给他喝?”

    楚云梨眼睛眨了眨,人参?

    孙砚虽是受了风寒,但其实内热,人参一喝,岂不是更热,这时候参汤灌下去,会加重病情的。

    这是怕孙砚死得不够快么?

    她这边一时间没说话,吴氏怕她反悔一般,已经吩咐人熬汤去了。一个时辰后,老参鸡汤熬好了,吴氏让楚云梨去喂,“劳烦弟妹,这不吃东西可不成,身子会越来越虚弱,如何能好?”

    楚云梨接过汤,再次让彩云扶起人,一边喂,嘴角的笑容温柔如水,这可是人参哦!还有鸡汤哦!大补哦!

    灌下去不烧算我输!

    她心里笑翻了天,一碗汤要喝完了,孙砚的手指动了动,眼皮睁开了一条缝,看到的就是面前女子温婉含笑的笑容,没有丝毫嫌弃不说,极尽耐心的把碗中最后一点汤倒入勺子里喂给他。

    渐渐地适应了屋中的光线,孙砚眼神放远一点,就看到了门口站着往里探头张望的吴氏,看她模样似乎很担忧,但始终不进门,“如意,嫂嫂……”

    应该是大夫的药起了效果,楚云梨适时露出一些惊喜来,又耐心解释,“你得了风寒,很是凶险,会染给别人的。嫂嫂她很担忧你,见你吃不下饭,还拿了老参出来炖鸡汤……”敲了敲碗,“这个就是了,果然有用,还没喝完你就醒了。”

    孙砚心里复杂难言,“你就不怕么?”

    我当然不怕,做了几辈子大夫了,哪怕运气不好真被染上,风寒还是可以治好的。

    不过她嘴上却道,“怕,不过丫鬟喂不进药,难道我眼睁睁看着你死么?我做梦都想嫁给你,如今得偿所愿,自然要好好珍惜。”说话间把勺子里最后一点汤喂了过去,别浪费呀!

    孙砚眉心紧锁,似在沉思,顺着她的力道把汤喝了,“昨晚上我怎么睡的?”

    楚云梨声音细细,“你……喝醉了自己睡的。”

    孙砚觉得她这是委屈了,新婚之夜自己睡过去把新娘子晾一边,怎么都说不过去。突然觉得外头说温家女娇宠太过的流言不实,新婚之夜被冷落,没闹起来不说,还毫不避讳照顾得了风寒的他,突然之间更觉得亏欠于她,“对不住,以后我会补偿你的……”

    说这么几句话的功夫,门口的吴氏终于发现了孙砚醒了,惊喜的进门来,“你醒了?”

    孙砚看到吴氏,“醒了,累得嫂嫂担忧,是我的不是。”

    虽然心里说服自己她这是为了保护自己,但对于自己一生病她就避到门外始终有些介意,两人这么多年过来,还不如一个刚进门的新婚妻子。也证明了温如意是真的喜欢他,喜欢到连命都可以不要。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孙砚掀开被子,想要起身,“铺子那边今日用到一批货物,我得看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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