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本上家中后院直接由卢玉州管着的话,楚云梨的日子还是很好过的,但想想也知道,只要李红樱进门,她逍遥的日子也就到头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楚云梨一点儿没有焦虑,倒是李奶娘提过几次。

    三年中,张冬娘过来找过她几次,确切的说是一开始经常喊着想要见姐姐,后来就老实了,最先洗了一年衣服,圆润的身子都消瘦了下去,之后被贡三调去打扫院子,这个轻松一些,现在在做园子里的花农,帮着侍弄花草,倒是越来越习惯了。

    但凡是张家来人,楚云梨一律不见,都让张冬娘过去。

    这一日午后,听说张家又来了人,楚云梨依旧不去,张冬娘去了一趟,回来后直奔久院。

    “姐姐,娘问我要银子。”

    楚云梨眼皮都没抬,这不是正常吗?

    女儿在张家夫妻眼中是没有地位的,比如张父一次酒醉就能许出大女儿的婚事,哪怕酒醒后,为了义气也没反悔。

    女儿的终身幸福在他看来,还不如他的说话算话的名声重要。

    当日他们送出小女儿,赚月银是假,想要女儿飞上枝头拉拔兄弟是真。

    一开始,张冬娘还没来时,还真以为自家姐姐和人家老爷不清不楚,但她进府三年,也知道了自己姐姐确实就是奶娘,虽然老爷优待久院,但那不过是因为久院里头住的是他亲生儿子,姐姐的日子好过,也是运气好的伺候了大少爷而已。

    以前她还觉得自己爹很凶,基本上不敢反驳他的话。但看惯了贡三之后,觉得也就那样,今日还问她要银子,想要给她大哥家的孩子交束脩。当时她就拒绝了。

    他们暴怒之下,还想要打她。说生她养她之后她不懂得感恩,就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她找不出反驳的话,跑进来后瞬间就想到了姐姐,她怎么就能心安理得的不见爹娘?

    姐姐可以,她为什么不可以?

    见楚云梨不接话,她又问,“姐姐,我该给大哥的孩子交束脩吗?”

    楚云梨抬眼看她,“看你自己。你要愿意没人拦着,你要真不愿意,他们也抢不走。”

    “我不愿意。”张冬娘摇头,“但是会不会被说成白眼狼?”

    楚云梨很乐意这姑娘不管张家夫妻,这三年来这丫头给了不少银子回去,基本上她的月银都被张家夫妻压榨光了,于是笑着道,“日子是自己过的,还怕别人说吗?你自己问心无愧就好了。”

    要说张冬娘对于张家夫妻没有怨气那是假话,三年来他们两三个月就会来一次,每次都有各种各样的理由让她给银子,其实这也没什么,本来女儿家赚的银子孝敬爹娘也应该。但是,和她同住的姑娘们,她们也有家人,也会来问她们要月银,但是会带些大大小小的礼物,比如做的衣衫鞋袜,家中炒好的肉菜,但张家夫妻真就一次都没有带过,哪怕街上买包点心敷衍都舍不得。

    “我以后也不见他们了。”张冬娘说着,眼圈红了,“姐姐,我怕。”

    楚云梨笑了笑,“没什么好怕的。其实这个世上,谁也靠不住。”

    到底还是个小姑娘,往后的日子还长着。

    一转眼就到了五月初五,卢府中张灯结彩,很是热闹。卢玉昌高高兴兴的去迎回了新嫁娘。

    因为府中有喜,各个院子的所有下人都赏了三个月月银,楚云梨倒是无所谓,基本上她的吃穿用度全部都是管家送来,拿银子来没什么用,这辈子她没开医馆之类,两个孩子就已经很费心神了。

    翌日早上,楚云梨起了个大早,带着卢长久去了前院正房,今日新人敬茶,卢长久要见过婶娘,要拿见面礼的。

    卢家人少,屋子里空荡荡的,她到的时候,只有卢玉州一个人,看到孩子迈着小短腿进门,他的脸上不由得绽开了笑容,“久儿。”

    久儿似模似样欠身,“久儿给爹爹请安。”

    卢玉州闻言更加高兴,伸手把他抱起亲了一口,“久儿有没有乖?”

    久儿抹了一把脸上的口水,“很乖,我自己来的,奶娘说,我长大了,不能再要抱了。”

    他已经三岁,吐字清晰,但不能说太长的话,楚云梨特意教他断成短句,是个很聪慧的孩子。

    上辈子这个孩子,只半岁多就夭折了。现在楚云梨每每看到他,就觉得很有成就感。

    “久儿很好。”卢玉州看向楚云梨,“多谢你。”

    楚云梨笑了笑,“应该的。”

    反正自从她救了他后,在他面前就没那么谦卑了,现在都习惯了。

    卢玉州提议,“久儿大了,应该找夫子教他认字读书,之后你应该会空闲下来,不如以后帮我管后院?”

    “好啊。”楚云梨想了想应了,当下好多人家都是当家太太管家,但其实也是找个得力的人看着。早前这府中没有后院,平时由贡三顺手就安排了,但是以后,这家中可是有三太太的,再由他安排就有诸多不便。很可能会由李红樱接手,乍一看卢玉昌似乎没有野心,但他若真如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他也不会去求娶李红樱了。

    卢玉州如果不想把后院给李红樱,那肯定会再找人,若非要找一个女人来管,那还不如她自己上呢,免得到时候熏香肉菜衣衫之类都要仔细查看。反正等以后当家太太进门,她再还回来就是。

    两人几句话的功夫,外面卢玉昌带着李红樱就进来了,一双璧人携手进门,先是给卢玉州行了礼,之后李红樱又笑呵呵的给久儿见面礼。

    楚云梨可没忘记,当初这女人看到襁褓中的久儿时眼中的厌恶,看来往后这府中,要格外小心了。

    她心里这么想着,动作却不慢,对着李红樱屈膝见礼。

    她也塞过来一个荷包,“久儿长得这样好,这几年辛苦张奶娘了。”

    语气在辛苦两字上重了些,楚云梨假装没听出她的画外音,屈膝接了荷包道谢。

    李红樱今年已经十八,算是成亲很晚的姑娘了,为了让众人忘记她的曾经的名声,这几年她待的最多的地方就是佛堂,仔细回想当初的一切,卢玉州另娶她人,似乎就是从那熏香开始。

    熏香之事,她自然是清楚的,当时还是她姑姑亲自吩咐人备了让人送去给赵氏的,彼时满头华发的姑姑还颇为得意的教导她,有些事情不需要亲自动手,要借力打力,还要自然而然不让人发现破绽。

    本来一切都很顺利,但那熏香点过两三次之后,就是这位张奶娘拎着香炉去了前院,那之后的事情,就不受控制了。

    李红樱垂眸,掩饰住眼中的恨意,笑着道,“往后,我也会好好照顾久儿的,凡是久院的事,我都会仔细些的。”

    这是……觉得往后这后院归她管了?

    “不用。”卢玉州一口回绝,看向他三弟,“都说成家立业,如今你既然已经成亲,还是挑个日子把家分了,你搬出去吧。”

    第180章 富贵人家的奶娘十四

    屋子里不只是主子,边上帮着端礼物的丫鬟和随从加起来足有十来个人,但此时却静得落针可闻,卢玉昌和李红樱两人面面相觑,方才她的话本就是试探,来之前两个人都想好了,很大可能会被拒绝,但也会撕破脸,但也可能卢玉州会看在兄弟情的份上答应此事。

    但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居然会是分家。

    卢玉昌很快反应过来,“大哥,堂叔他们也没分,还是母亲没了之后你分的,这世上就得我们兄弟俩人最亲近了,怎么也得等久儿长大之后……”

    潜意思就是说等卢玉州死了,久儿掌家之后才把他这个叔叔分出去。

    这个话成功让卢玉州黑了脸。

    “家中你没有嫂嫂,后院怕是要怠慢了弟妹,再说别人不知道,我们自家人也知道自家事,当初因为母亲,我和弟妹之间有些……你不在意,我还没娶亲,也要名声的。”卢玉州看向听到这番话不自在的李红樱,“弟妹,你说是不是?”

    “搬出去对我们大家都好,其实那年分家之时,属于你的那份已经分出来了,”卢玉州扬声道,“拿进来。”

    贡三端着个托盘,上面放了账本和库房钥匙,放到了卢玉昌面前。

    卢玉州伸手一引,“长子占祖产和七成,你和二弟两人得三成,但是二弟不孝不悌,已经被我逐出族谱,剩下的三成都给你。你拿着这些,尽快收拾东西搬出去吧!”

    卢玉昌垂在身侧的手捏的紧紧,李红樱伸手去握住,他瞬间回神,和妻子对视一眼后,道,“昨日成亲,今天就搬出去,外人怎么看待我们卢家?还是等满月……”

    谁知卢玉州根本不听他说完,抬手止住,“越快越好,当日我拒绝亲事,不只是因为我看上了周家妹妹,而是我实在恶心这位表妹!”

    他毫不掩饰自己厌恶的眼神,“当日母亲还在,我都不容她,更别提如今这里是我家。你既然娶了她,还是带她离开我的视线最好。”

    李红樱有些接受不了,曾经她对这个男人一片痴心,到底忍不住问,“我哪里得罪了你,你这样讨厌我?”

    “你自己心里清楚。”说罢,卢玉州再不看他们,对着楚云梨道,“把久儿带回去,他该午睡了。”

    听着他提到孩子时的温柔,看到他哪怕对孩子的奶娘也温言细语,李红樱有些了悟,这还是怪她当初对孩子下手,“当日动手的人是姑姑,不是我。我没有那样狠的心。”

    卢玉州摆摆手,那动作像是要扫出什么很恶心的东西一般,语气也冷,“尽快走!”

    楚云梨才不会单独留在这里,无论怎么说她只是个奶娘,留在这里纠缠如果不动手的话肯定都是她吃亏,她牵了孩子,转身就走。

    见状,李红樱想到什么,大喊,“这个奶娘才是对你最有心的。”

    这个话就不能忍了,楚云梨立时回身,厉声道,“二太太慎言!”

    李红樱像是抓到了什么把柄,又恨又妒,眼神癫狂,“你看,被说中了心思,她生气了。”

    楚云梨转身,眼神凌厉,心下盘算着揍她一顿的可能。

    谁知前面的卢玉州回身,冷笑道,“你这模样,又疯又妒,就像一条疯狗般乱咬人。”

    这话成功让李红樱的脸色变成了惨白,外人这样说她还能反驳,但心上人都如此……她眼神里满是不可置信。

    他还犹自觉得不够,看向一旁面色不好的卢玉昌,“三弟,管好你妻子。还有,这样的疯狗,卢家绝不会留。”

    午后的时候,就听说三房夫妻两人搬出了卢府,搬去了卢玉州早就备好的院子中,当然了,地契也是给了的。

    说起来这个大哥也很很够意思了,不只是房子的地契,其中还有两间铺子,现银都是十万两,夫妻两人就是什么都不干,也能滋润的过一辈子。但是和卢家偌大的家业比起来,这点还占不到两成,要说最值钱的,还是祖产。

    他们搬走了,卢府中又只剩下父子二人,且后院如今还是楚云梨自己管,其实卢府哪里有什么后院,也就是这一个久院而已,说白了,就是她自己管理久院的一切,包括采买和人手,顺便安排人把其他空置的院子偶尔打扫一番。

    卢玉州给儿子找了夫子,久儿每日被接到了前院,一起的还有莲月,这两孩子从小一起长大,倒没觉得不对。楚云梨自己心里不觉得莲月就该低人一等,但世事就是如此,哪怕有了卢玉州的吩咐她可以一同去书房听夫子教导,楚云梨这边该教给她的也没落下,比如自知之明。

    她心里想着,等到卢长久成亲,她应该也能功成身退,带着莲月离开卢家。

    她一直心里都很清醒,别看现在后院归了她管,但其实卢玉州肯定会娶续弦,到得那时,后院还是要卢府正经的女主人来管的。

    当然了,现在她是很舒适的,吩咐人其实用不了多久,府中的账本对她来说,很是简单,根本不需要费什么心神。

    她也没闲着,得空了还去府外的各处书肆淘换医书,等到以后离开,还能开个医馆,还是银子不够,要不然现在就能开起来。

    这一日回府,刚走到大门外,正准备从偏门进呢,就看到一个许久没见的熟人。

    陈大福父子两人相互搀扶着往大门口而去,楚云梨本来要下马车的,此时倒不着急了。

    门房是卢玉州后来掌家后重新安排的,做生意的人家讲究和气生财,他特意嘱咐过,门房代表卢家脸面,对人要温和。

    陈大福走近,塞了一点东西给门房,“我们找小少爷的奶娘,她是我媳妇。劳烦通报一声。”

    他这也是没办法,前头去了原先的偏院,一说找张奶娘,立刻就被轰走,看护卫那作态,要是走得慢了,兴许还会被揍一顿。

    所以这会儿他很是忐忑,却见门房往他身后看去,陈大福顺着他视线转身,就看到马车中姿态悠闲的楚云梨。

    三年过去,她一点没变。或者说,她变得更加从容,容貌更甚从前,再找不着一丝当初的怯弱和乖顺,且那马车……那马车用粉色的绸缎裹车厢,一看就是女子所用,那马车中再没有别人。

    陈大福的脑子轰一声就炸了,他自己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上前,斥责道,“你做什么了能坐这样的马车?”

    楚云梨撑着下巴,“你是我什么人?”招呼那边的护卫,“把他赶走,要是不走,就揍一顿。”

    听到这句,陈大福只觉得腿上又隐隐作痛,退后了两步,却已经迟了,护卫一拥而上,拖到了偏僻处,一顿猛揍。

    楚云梨下了马车进门,陈大福从围着自己的人脚下望过去,只见她身边带着一个小丫头,两人身上的衣衫朴素,确实是奶娘的打扮无疑。但是奶娘又怎能坐马车出入?

    且他来时已经打听了,这卢家并没有女主人,也没有未出阁的姑娘,那马车……分明就是特意为她备的。他自然是不知道她还会救人的,只觉得是她背叛了自己。

    父子两人被揍了一顿,互相搀扶着往街道外面去,陈父忍不住指责道,“我就说她那么狠,不要来,结果你偏来,现在人家越混越好,又怎会看上你?你看,打我们都不用亲自动手,一个眼神多的是人帮忙。”

    陈大福咬牙,“那死婆娘肯定是和卢家主搞到一起了,要不然怎么能混那么好,小小也是,几年没有消息,二房没了,她肯定是做回了老本行,我们去各处找找。之后再来找那死婆娘算账……”

    “你要找谁算账?”阴测测的女子声音带着点说不出的悠闲响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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