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梨将手中的三包药递上,道:“小妇人三个月前生了双胎,也知道妇人生孩子亏身子,所以,我还在月子里就找大夫调理。一直喝了三个月的药,前两天大夫刚跟我说不用喝药,余下的只能慢慢食补。然后,今日有位女大夫到咱们村里去义诊,当时日头烈,我想带孩子回去。结果那位女大夫非唤住我要给我们母子三人治病。”

    “我找的那位大夫,是已经在镇上几十年的老大夫了。我很信任他,我不认为自己需要看大夫,当即就拒绝了。然后,女大夫非说我俩孩子是双胎,先天体弱,半岁之前不调理的话,孩子就养不大。这种话出来,我哪儿敢不看?”

    知府大人高居堂上,一脸严肃,倒是颇为耐心,没有打断她。

    楚云梨继续道:“女大夫先给我诊脉,然后给俩孩子把脉,完了就说我亏损严重,孩子也需要喝两个多月的药,然后就给了我这三包药,收了一两银子……这一个大夫说我没病,不需要喝药,只是食补就行。可前后不过两日,另一个大夫非说我要死了……我就想找您帮我瞧瞧,到底是谁在胡说八道?”

    知府大人听到后来,有些不以为然。只以为是有庸医骗人。

    庸医嘛,目的是为了骗银子,不敢闹出人命。这送上来的药,多半是吃不坏的便宜药材。

    是不是骗人,直接找大夫来一看便知。

    知府大人下令,一刻钟后,大夫就到了。

    楚云梨方才跪着禀完了事情,大人看她抱着孩子,已经让人给她搬了椅子。

    车夫两口子没有进来,李嫂子强撑着陪她,却也一个字不敢说,怕得不行,就算大人让坐,也只是屁股挂了椅子边上一点点,坐得小心翼翼。

    看到大夫进来,李嫂子很是紧张。

    在她眼中,周大夫既然能传出那么响的名声,肯定不是庸医。至少,没到下毒害人的地步,或者说,不到需要报官的地步。

    正这么想呢,就看那边的大夫解开了几包药,闻了闻后,面色慎重,又仔细扒拉了好几种药又摸又闻,然后直接跪下:“回禀大人,这三人的药中,或多或少都掺和了毒物,如果真照着这个熬,不出半月,三人都会丧命!”

    知府大人本来以为会抓出个江湖骗子,听到这话,惊讶道:“当真?”

    大夫不敢怠慢,拿过几包药,将里面的毒物一一指出,末了道:“药方精妙,如果照这个喝,身子一日日虚弱,或许还不会惹人怀疑。”又指着打了死结那包,“这包里面毒物尤其重,就算是大人喝,少则三日,多则五日,肯定没命。”

    事情到了这里,就不是庸医误人那么简单,这是蓄意谋杀!

    知府大人可没忘记方才苦主说的话,她不想治病,觉着自己没病,是大夫非凑上来威逼利诱,之后给她的这个药。

    边上的李嫂子早已经吓傻了,腿一软,跌坐在地,还好她下意识抱紧了怀中襁褓,才没把孩子摔了,忙求饶道:“大人容禀,我……我真的是好心劝红月治病,绝对没有和大夫串通,我不知道大夫是骗子,不知道她居然敢杀人啊!”

    别说李嫂子,就是村里的那些人,对于周大夫三人是颇为信任的。都认为就算周大夫名不副实,开出来的药不治病,也不会毒死人!

    知府面色严肃,听到李嫂子居然帮着劝人去看那庸医,冷声道:“你先等在一旁,等本官稍后详问!”

    声音低沉威严,吓得李嫂子好半晌站不起来。

    楚云梨伸手去扶,安慰道:“嫂子,我知道不关你的事。你先起来。”

    听到她这么说,李嫂子大松一口气,就着她的力道坐回了椅子上。

    接下来,公堂中又来了四个大夫,看过药材之后,说出的话大同小异,那几包是催人性命的毒,根本就不是治病的药!

    知府大人已经派人去镇上抓人了。

    然后,就看向楚云梨,问:“你可有与什么人结仇?”

    李嫂子又是一惊。

    村里人嘛,偶尔因为各家的地边界不清晰,觉着被对方占了便宜吵吵几句,严重的几年不说话不来往。可是,怨气大到取人性命的地步,还真没有!

    至少,李嫂子活了半辈子就没见过。

    楚云梨来之前就没想过为林家人遮掩,见知府大人没要她跪,她便也装作不懂规矩,坐着把她来了这里之后的事情说了一遍。从生孩子开始说起,到后来的和离,再到后来的纠缠。

    李嫂子在边上听得直愣。

    门口的车夫两口子也差不多。

    知府大人面色愈发慎重。

    这些事情,无一不是在表明,这是有预谋的杀人!

    知府不止抓了周大夫师徒三人,还带来了之前给楚云梨治病的大夫来问话。

    从楚云梨进城告状,到知府大人派去的人到村里,前后加起来足有一个时辰,周大夫刚和村里人掰扯清楚赔偿的事,正准备离开呢,衙差就到了。

    公堂上几人没等多久,衙差走后大半个时辰,就把该带来的都带来了。

    知府大人没耽搁,直接一拍惊堂木,喝道:“周安,你为何要给罗氏红月配这样的药?你骗人在前,害人在后,若是不从实招来,别怪我用刑!”

    周大夫自觉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但进衙门这还是第一回 ,且那个药是那么多人看她配的,现如今被衙差带来的那些散药中,毒物还在,简直辨无可辨,嘴开合好几次,却发不出声音。

    知府大人见状,沉声喝道:“你想害人三条性命,就算苦主谨慎没喝药,你的罪名也小不了,连襁褓中的婴儿都不放过,你简直丧心病狂,罔顾人伦,死不足惜!”

    听到“死”字,周大夫着实吓着了,她辛辛苦苦学医几十年,可不是为了被砍头的。当即趴伏在地求饶:“冤枉,我没有要杀人,是有人指使让我给她们母子三人下药,求大人明查。”

    第974章 被抢走了孩子的女人十六

    知府大人的脸色很不好看。

    在这个即将高升的紧要关头,闹出□□的事,实在不是什么好事。只觉得自己倒霉透顶,对于幕后之人,也愈发痛恨。

    “是谁指使你的?”

    周大夫不敢欺瞒:“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婆子,我不知道她东家是谁,但我多了个心眼,让我徒弟悄悄跟着她回去,最后发现她进了翔麟街万府的后门。”

    知府大人已经知道,楚云梨和万家的姨娘结了仇怨,这会儿有了周大夫的供词,基本可以确定,幕后主使就是万家老爷的林姨娘。

    “去请万老爷和万夫人并林姨娘前来回话!”

    衙差应声而去。

    两刻钟后,该到的都到了。包括周大夫口中让她下毒的婆子。

    李嫂子偷瞄了一眼中年发福的万老爷,在村里人的口中,万老爷有钱有势,还和朝中官员认识,等闲人不敢得罪。但这会儿的他,卑微地跪在公堂上,颇有些战战兢兢。和传言中他与官员把酒言欢的场景实在不相符。

    边上的师爷把楚云梨说的恩怨与周大夫的供词念了一遍。

    万老爷满脸诧异,不可置信地看向身边柔美的佳人。今日衙差上门,之前毫无征兆。他就是想破头也想不到,这家中的麻烦,竟然是平时娇软温柔的人招来的。

    万夫人也差不多,侧头恶狠狠瞪着林雪意,看那凶狠的模样,让人毫不怀疑若不是在公堂上,她肯定会撕了林雪意。

    等师爷念完,知府大人沉声问:“你找人蓄谋杀害前嫂嫂,人证物证俱在,你认是不认?”

    林雪意本就白皙的面容这会儿更白了,有些苍白,伏下身去,颤声道:“大人容禀。师爷口中我嫂嫂说我想换她的孩子,这事无从说起。妾身之前确实是生下了孩子,稳婆和妾身身边伺候的人都可作证。孩子未落地之前,妾身也不知道他会……又怎么可能去找别的孩子顶替?妾身没有觊觎嫂嫂的孩子,又怎会与她结怨?既然没有结怨,又怎么可能杀她?”

    说着已经泣不成声,趴在地上的身子微微颤抖:“妾身自幼不得父母喜爱,命途多舛。好不容易遇上了老爷,才过几天好日子,没想到如今……如今,这样的一大盆脏水泼上来,往后妾身还怎么活?”

    她看向楚云梨,崩溃大喊:“你是不是想逼我去死?”

    竟然是随口一推,什么都不认了。并且还倒打一耙,说楚云梨故意陷害。

    林雪意喊完了,又看向你刚刚婆子:“是你让周大夫杀人的?”

    婆子默然,半晌道:“是,这不是姨娘您的吩咐吗?”

    “绝无此事!”林雪意语气笃定,对着知府大人磕头:“这一桩桩一件件,环环相扣,求大人还妾身一个清白。”

    于不知情的外人来说,事情变得扑朔迷离。

    本来嘛,罗红月指认有人杀她,但是药她一口没喝,反而像是早就知道这药有毒,故意拎着来告状。

    林雪意又一副受了冤屈的样子,话里话外暗示有人容不下自己,时不时还扫一眼万夫人。

    看她作态和神情,好像是万夫人容不下她,故意连同婆子和她嫂子设局害她似的。

    万夫人对上那样的眼,气得吐血,平时被这小妖精膈应就算了,这么大的事竟然还往她身上扯,当即怒斥婆子:“还不从实招来!公堂之上,不好好回话也会被用刑,打死活该!”

    婆子磕头,认真道:“奴婢就是听了姨娘的吩咐!您就是打死奴婢,奴婢也是这话。”

    在万夫人看来这应该就是实情,可婆子一副大义凛然对着她表忠心的样子,谁会相信这是实话?

    万夫人一口老血险些呕出,只觉事情无解,只对着上首磕头:“求大人明察,妾身是真做不出来这么复杂的局。”

    知府大人也觉得棘手,婆子不招的话,他还能用刑。可婆子直白招了,但又一副另有内情的模样……外头那么多百姓看着,这样的供词是不能作数的,实在是不好办。

    楚云梨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道:“大人,林雪意有没有觊觎我的孩子,只需您找个大夫给她看看。我敢说,那个夭折的孩子根本就不是她生的。在场好几个大夫,一个女人三个月前有没有生过孩子,相信他们还是看得出的。若是没生,她就是觊觎我的孩子!”

    林雪意手指一颤,忙低下头掩饰住眼中的神情,心里慌乱不已。

    万夫人不知道林雪意假孕的事,但有人指认林雪意,她就高兴。想到什么,连忙问:“可她又有了孩子,还看得出之前生孩子的迹象吗?”

    几位大夫都点头,为首的那人出生:“如果是一两年,兴许看不出。三个月前,大抵还是看得出的。只是……这得查验她身上的痕迹,咱们也不方便。最好是找几个稳婆来看。”

    如果生过孩子,肚子被撑开过,无论保养得多好,才三个月应该能看出一些痕迹。

    林雪意大声道:“你们不能如此。我什么都没做,凭什么要查我?”

    知府大人冷声道:“就凭你嫂嫂指认你偷她孩子。此事是真是假,一查便知。”

    知府大人身为官员,是为苦主申冤,先来告状的人,就先有了主动权。

    等稳婆的间歇,知府大人去了后衙,公堂上一片沉默。

    楚云梨眼神一转,道:“还有件事,我听说林姨娘又有了身孕,对吗?”

    这件事情,万夫人还没听说,但万老爷已经知道了,人到中年能够得子是好事,今日之前,万老爷还很期待这个孩子来着,可发生了这些事,他实在是对给林家惹了麻烦的林雪意喜欢不起来,甚至有些厌恶,连带的对这个孩子也不喜了。

    关键是林雪意有了身孕后,如果她真的做了那些事,他救还是不救?

    万老爷心里正纠结呢,就听到那女子又道:“有些事情很巧,我那前妯娌前几天刚发现有了身孕,然后没两天林姨娘又有了,不知道这其中……”

    林雪意霍然抬头,死死瞪着楚云梨。

    闻言,万老爷心里一动,事已至此,这孩子还不如没有呢。如果前面那个孩子是骗他的,那这个很可能也是假的。他立刻看向那边的大夫:“劳烦几位帮她看看。”

    大夫得了衙差的首肯,过来给林雪意把脉。

    这会儿知府大人不在,林雪意根本不肯乖乖听话。不停地挣扎,让大夫没法把脉。

    万夫人发了狠,上前把人摁住。

    几位大夫艰难地把完了脉,又商量了一下,为首的大夫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没发觉有喜脉。”对上万老爷难看的脸色,又补充一句:“兴许是日子太浅,把不出来。”

    万老爷:“……”

    之前的大夫明明笃定地说林雪意腹中已经有了一个月身孕。这边几位大夫却连疑似喜脉都把不出,总不能这几位都不如那一位吧?

    如果是一个人说对,一个人说错。事情还真说不准谁对谁错。

    但这一个人说对,那么多人都说错。这还用考虑么?

    万夫人冷哼一声,不屑地看了一眼林雪意,问几位大夫:“那三个月之前,她有生过孩子吗?”

    几位大夫纷纷往后退,还是为首的那位大夫出来答话:“林姨娘身子康健,调养得极好,不像是失过元气的样子。”

    众所周知,生孩子女人都得去半条命,失了的元气好久都补不回来。说林雪意身康体健,也等于说她三个月前没生过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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