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的她在织房,除了院子里的几个丫鬟,别人都懒得理她。可她成了主子身边的红人后不同了,各种各样的有心人刻意靠近,她也渐渐学得圆滑起来。

    周玉荷十五岁时,某一日回家探望祖母,出门时天色已晚,竟碰上了歹人。

    歹人不要银子,只想轻薄于她。正绝望间,一个男子路过,拼死拦下歹人,歹人带了刀,捅了他一刀后怕闹出人命,这才不甘心地离开。

    周玉荷从小命途多舛,格外感激自己遇到的每一份善意。人家对她有恩,她必然是要报恩的,买了礼物上门探望。男子姓张,家境一般,但却是个刚直的人,对于她送去的礼物虽然收下了,但却买了等价的礼物送去了周家。

    周玉荷又买了礼物还回去,一来二去的,两人熟悉起来,互生情愫。二人已约好要相守一生。只等着找着机会跟主子辞行,然后嫁人。

    但是一个月后,张朝南却遇上了大麻烦,原来他弟弟醉酒之后与人定下赌约,一夜竟然输了三百两,还是借的利钱,需要还上五百两银子。如果还不上,他们一家人都不得安生。

    繁华的地方总是有许多看不见的黑暗,凡是利钱还不上的,一家子都被折腾得脱成皮,死都是一种解脱。不过两天,兄弟两人就被打断了一只手。

    情郎摊上这样的事,周玉荷如何能不管?

    看到情郎吊着一只手还勉强对她笑,还说为了不拖累她,让她另选良人。周玉荷感动之余,如何忍得住?

    踌躇再三,她咬牙偷了主子的五百两银,打算回来就请罪,主动签下卖身契,一辈子忠于主子,哪怕替主子去死,她也甘愿!

    可她没想到,自己没人等到给主子请罪的那天,送银子给情郎时,却被人从身后打晕,然后她就被关了起来。

    也是这个时候,她才知道良人是一匹吃人不吐骨头的狼。

    压根儿就没有什么借利钱的事!甚至就连当初的相识,都是张朝南找人刻意算计,故意英雄救美。

    为的就是靠近她这个李二夫人的身边的丫鬟!

    送她走前,张朝南毫不掩饰自己的心思,满脸狰狞嘲讽地道:等你死了,谁知道你偷的银子去了哪儿?

    周玉荷恍然,从一开始,他就在算计!

    但已经迟了。

    ……

    楚云梨睁开眼,眼神中满是杀意。她平生最恨欺瞒女子感情的人!

    外面巷子里已经有了动静,有人踢了院墙一脚一个男声恶狠狠道:“死丫头,竟然敢骗我!”

    然后,脚步声渐渐地远去。

    楚云梨皱眉,院子里搜寻一圈,找到了角落一个麻袋,再次翻身上墙,追了上去。

    张朝南听到身后有轻盈的脚步声飞快掠来,疑惑之下回头,只见从天而降一个麻袋,他什么都没看见,紧接着拳脚加身,他只能在地上滚来滚去地躲避,不停求饶:“我什么都没做……”

    楚云梨冷笑,踢了几脚后,拉出他那吊着的胳膊,捡起路旁的石头,狠狠砸了上去。

    一声“咔嚓”地清脆骨裂声响起,张朝南想要大叫,嘴刚张开,有人对着他的嘴狠踢了一脚,瞬间觉得牙都松了。

    等他大叫着引来人时,巷子里除了他和一根破烂麻袋,再没有别人。

    楚云梨远远的看到有热心人进去扶他,然后把他抬出了巷子,这才掉头离开。

    张朝南只觉得整条胳膊都痛,恨不能砍掉结束这种痛苦,眼前一阵阵发黑,好不容易才被抬到了医馆,大夫看他脸肿得跟个猪头似的,不敢上前,问:“你这是跟谁结了仇?要不要报官?衙门那边有专门治伤的大夫。”

    怕他们私底下打架受伤,万一惹上了官司,帮他治伤的大夫还会被传唤上公堂。

    大夫凭医术吃饭,得有好名声。去公堂上一游回来,外人可不管你为了什么去,只会认为那个大夫惹上了人命案子。人云亦云之后,传成大夫治死了人也不稀奇。

    张朝南痛得想死,报官是一定要报的。可在这之前,他得把胳膊治了哇。不治伤,他痛得连句像样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深呼吸一口气,颤着声音道:“我是被人偷打了一顿……”

    话音未落,门口一个纤细的人影扑进来,好巧不巧刚好趴在他受伤的胳膊上,成功把他疼晕过去:“朝南,你怎么这样了?谁打了你?是不是那些追债的?”

    楚云梨刚刚进来时,这已经整理好了脸上神情,这时候一脸悲戚,看到他晕了,大叫道:“你可千万别死啊!”

    一边说,一边去掐他人中。

    眼见掐不醒,她下了点力气,人中都掐出血了,张朝南才悠悠转醒,颤着声音断断续续道:“你……压着我……我的……胳膊了……”

    楚云梨:“……”我知道!

    我看准了压的!

    她惊慌不已的退开,像是不小心一般薅着了边上的桌布,顿时,桌上茶壶茶杯滚落,全部砸到了张朝南头上身上。

    张朝南痛得不行,都有些绝望,以前也没发现这姑娘手这么笨。

    楚云梨抬手去“擦”他脸上身上的茶水,急忙道歉:“对不住,我不小心。你别生我的气,我这就给你擦干。”

    擦得他面色扭曲,本就肿胀的脸龇牙咧嘴,眼角甚至流出了泪。咬牙切齿道:“你让开!”

    楚云梨一脸悲愤,手上越发用力的帮他擦:“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记着要分开的话!我知道那边巷子里有人被抬出来,又没看到你人,到处打听,你知道我有多怕吗?看到你这样,你知道我……”有多畅快么?

    她动作粗鲁,外人眼中就是这个姑娘担忧之下有些不知轻重。

    大夫面色一言难尽:“姑娘,你松开他吧,你再擦,人又要晕了。”

    楚云梨:“……”好耿直的大夫。

    第1027章 偷银子的丫鬟二

    大夫是个好人。

    那边刚才抬张朝南进来的人这会儿都站在一旁看热闹,没有出声帮腔的意思。

    大夫都这么说了,楚云梨再不让开就显得刻意,她退后一步,低下头解释:“我只是想帮他擦茶水……”

    大夫颔首:“看出来了。只是这受伤的人经不起任何触碰,你照顾的时候要小心一些。”

    楚云梨装作一脸羞涩:“谁要照顾他!”

    大夫:“……”

    他年纪大了,受不住这个,摆摆手道:“方才你说追债?他欠了银子?”

    提起这个,楚云梨一脸悲从中来:“是啊!欠了五百两呢,前两天他们兄弟都被人打断了手,这一回……”她看了看,惊呼道:“竟然又是这只!”

    大夫听到这话,彻底歇了救人的心思,摆摆手道:“这种事呢,最好是报官,衙门那边的大夫治伤不收诊费,如果他是苦主,找着了打他的人的话,连药费都是衙门出,你赶紧找人送他过去吧。”

    张朝南被折腾了这一场,只觉得自己要死了,呼吸都在痛,也懒得辩解,急忙道:“大夫……求您救命!”

    一句话落,他急忙喘了几口气,面色都痛得发青了。

    他想得简单,报官是一定要报的。但在那之前,先把伤治一下。

    楚云梨也帮着道:“大夫,无论他是怎么受的伤,你倒是先帮着治病啊!”

    大夫本来是不想治的,这人身上的伤看起来挺重,但除了胳膊折了之外,其他都是皮外伤。没到性命攸关的地步,他实在不想牵扯上这些事。

    但是,被这姑娘一通折腾,这人身上的伤好像更重了,无论如何,得让他清醒着去衙门吧?

    大夫上前,拿了伤药开始包扎。

    张朝南觉得身上哪儿哪儿都痛,怀疑自己有了内伤,用完好的左手抓住大夫的手:“劳烦大夫……看看……内伤……”

    大夫皱眉,在他肚子上按了一遍,他也不问痛不痛,只看躺着的人的神情。一遍按过,见他没有痛到不能忍的地步,道:“没有内伤,有也不严重,自己养得好。你身上伤得最狠的就是这条胳膊,已经折了,得上木板固定,慢慢养着。你是现在就上呢,还是去衙门再上?”

    张朝南只觉得每一刻都是煎熬,深呼吸一口气,想也不想地道:“赶紧治!”

    他每吐出一个字,都觉得肺腑疼痛,说话之前得先深呼吸,不然的话,一句话都说不完。

    一句话落,连深呼吸都不敢了,实在是深呼吸都扯得身上疼痛。

    大夫一边帮他治伤,心里愤愤:“年纪轻轻地做什么不好,偏去学赌?那些人把你打成这样,应该也不会放过你家人吧?你这样的,就跟那过街老鼠一样,活着就是祸害人,谁靠近你谁倒霉。”

    楚云梨赞同这话,嘴上道:“大夫,你冤枉他了,这赌的人不是他,是他弟弟。他也是受牵连的,他是个好人,为了不牵连我,还让我离开他呢。”

    大夫恍然:“这样啊。那你弟弟就是个老鼠,害人精。”

    大夫动作利落,很快将他浑身上下包扎一遍,楚云梨这边已经找好了人,准备抬他去衙门。

    张朝南浑身的伤被包扎过,并不觉得有转好的迹象。反而因为被大夫揉捏了一遍,更加疼痛了。

    好在大夫看他痛得厉害,帮他熬了止痛药,但也不敢下得太重,人家一会儿可是要去衙门告状的,止痛药喝多了就得睡觉,到时候还怎么告?

    喝完了药,张朝南还是疼痛,楚云梨看他一脸狰狞,低声劝道:“你先忍一忍,药效没那么快。一会儿就好了。咱们先去衙门,非得告诉大人,让他替你讨个公道。欠债还钱就是,凭什么打人呢?”

    张朝南痛得昏昏沉沉,都被抬出医馆大门了,才恍然想明白她的意思。

    这是要拿他家欠利钱的事去告?

    张朝南心里清楚,他今日挨的这顿打,压根就跟赌坊没关系。他有些想不明白,他平时也没得罪人啊!今日跟她约在那巷子里,只有他们俩知道,之前他还怀疑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找人来收拾自己,可后来她出现了,还那么担忧……做丫鬟能做到主子身边的红人,肯定不是粗手笨脚的。刚才她连连出错,肯定是担忧他才会如此。

    那么,就不是她了?

    难道是巧合?

    无论他怎么挨的打,都不能去衙门说借利钱的事。在这城中,除了那些富贵人家,平民百姓家中发生的事就没有能瞒过衙门的,他要是说借利钱……事情就露馅儿了。

    这边离衙门挺远,走过去得半个时辰。张朝南被颠得难受,颤声道:“找……个马车!”

    楚云梨左右一瞧:“没有马车,你先忍着点。这里过去也很快的,你要是着急的话,我让他们走快一点。”

    张朝南:“……”神特么走快一点!

    走得越快,不就越颠簸么?

    偏偏边上的女人还在说教:“你们家欠了那么多银子,不得想办法还吗?坐什么马车呢?”又语重心长:“你别觉得借的是利钱就不用还。能够在城中开赌坊的,那都不是一般人。大人就算知道了,最多不让你还利,本还是一定要还的。我记得好像是三百两吧?你们家一辈子不吃不喝,天天泡在染坊中,大概也还不起。你还在这儿不慌不忙的,自己心里没个数?”

    张朝南:“……”他只觉得耳边叽叽喳喳的,太吵了。

    吵得他头痛:“你闭嘴!听我说!”

    楚云梨脚下飞快,看也不看他:“你说吧,我听着呢。”

    她走得快,雇来的那几个抬人的也跑得飞快,张朝南躺在上面都是煎熬,哪里还说的出话?

    他皱着眉,捂着疼痛的肚子,深呼吸一口气,冷喝道:“停下!”

    总算是停了下来。

    楚云梨皱眉:“你不是着急吗?”招呼几人:“赶紧抬起来走,别理他。”又对着门板上的人羞涩道:“都这时候了,你就别矫情。真想方便……也不会有人说你,我走前面,不看你就是。”

    说着,当真走到了最前。

    张朝南努力抬头,别只看得到天空和周围抬着他的人。

    等他再喊停下,几人就都不管他了。

    颠着颠着,张朝南就晕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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