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嘛,有的人家三四个人在染坊干活,最多半年就能拿银子造房子了,以后村里造房子的人只会越来越多,而山上的木头哪里够用?

    赵氏看在眼中,急在心上,到底忍不住,夜里睡觉时跟钱有贵掰开了揉碎了分析,末了道:“我回了娘家后,肯定不会忘记你们父子俩。我赚的银子也是欢宝的。”

    钱有贵心里不好受:“还是别了吧。我不想欢宝没娘。再说,咱们这些年不也过来了吗?我想过了,村里的人都去染坊干活,以后种菜的人肯定少,咱们种菜来卖,不会比以前差的。”

    “可我想过得更好!”赵氏咬牙:“钱有贵,你们家这么多人,不耽误你种菜卖。为了欢宝,这染坊我非去不可,你若是不蠢,便该答应!”又放软声音:“我这也是为了咱们的以后,最多两年,给欢宝挣下一个新院子,我肯定就回来了……”

    一整个晚上,赵氏软硬兼施,不停地游说,到了天亮时,钱有贵终于松了口:“这事我得跟爹娘说。”

    赵氏心里清楚,如果让他们知道,肯定会节外生枝,便道:“爹娘过了大半辈子,阅历比咱们多,这点我承认。可他们为人处事上……要不是爹娘惯着二弟,现如今你家的日子怎会是这样?你早就沾了你弟弟的光过好日子去了。陈家那两兄弟你看见了吗?那还只是弟妹的堂哥,你还是亲哥哥呢?”

    陈家兄弟两人已经去了县城卖料子,才短短半个月,已经买了几架马车运货,自己还换上了绫罗绸缎,这些事情,镇上早就传遍了。

    想着这些,钱有贵对双亲也生起了一股怨气:“那我们自己去找村里的长辈,不告诉他们了。”

    和钱有贵同样对双亲生怨的,还有钱有美,因为染坊规定不收钱家人,所以,她这辈子都没了进染坊赚工钱的可能,有那谨慎一些的人家,怕娶了她后被楚云梨迁怒,弄得全家都不能进染坊,所以,她的婚事很艰难,别说媒人主动上门,就是钱母亲自去找,人家也是能推则推,就算偶尔有个人选,也是那种很差的。

    又不是爹娘得罪了嫂嫂,她何至于此?

    在发现自己婚事艰难之后,钱有美刻意靠近了村里一个家中有五兄弟的老幺,很快两情相悦,那老幺执意娶她,家中父母拗不过,又觉得一家人都去染坊干活,也得留人在家里收拾照顾孩子,便答应了这门婚事。

    两个月后,钱有美成功把自己嫁了出去。

    临近年关,家家户户都在备年货。今年风调雨顺,算是丰年。镇上的商户知道这些人有银子,特意多备了货,却还是被哄抢一空。

    可没有进染坊的人就高兴不起来了。

    比如陈家村的人,比如钱家。

    因为此,陈家村的各家又开始鸡飞狗跳,闹和离闹得很凶。许多人家天天从早吵到晚,就是没吵架的,也脸不是脸的。实在是,家里没银子,媳妇回娘家也会低看嘲讽。

    可有了几个说假和离结果离开后再不离男人的先例,陈家村的男人们根本就不答应和离!本来娶妻就难,好不容易薅着了媳妇,若是放过,那就得一辈子打光棍。

    吵来吵去,年也过不好,许多人都认为不能这么下去。有对夫妻吵过之后,媳妇哭得稀里哗啦:“我真的是回去干活,不会丢下你们爷俩……”

    男人蹲在一旁,手抱着头揪头发,突然眼睛一亮:“不如我去找族长,我们这一支逐出去算了?”

    嚎啕大哭的媳妇闻言,哭声一顿:“行吗?”

    “为何不行?”男人站起身,越想越觉得可行,分析道:“春喜算是和我从小一起长大,那时候我还帮她背过草呢,她出嫁我也送亲了,我去染坊找她那几次,她虽然没松口,但对我还算温和,并没有冷嘲热讽。我这是被族长和满屯叔给拖累了。”

    媳妇有些迟疑:“可被逐出族,名声上……”

    “留在族中,我们也没好名声!”男子霍然起身:“春喜就是最好的先例,你看有人敢低看她吗?我们被周围村子里的人鄙视就算了,我们的孩子怎么办?等他长大,上哪儿娶媳妇?”

    越想越坐不住,他抹一把脸,直接跑去了族长家中:“三爷爷,您把我逐出族吧,算我求你了!”

    族长:“……”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居然还有人求着被逐出族?

    “不行!”族长板着脸:“你没犯事,把你逐出去,不合规矩!”

    男子被逼急了:“麻烦长辈算不算犯事?”

    他几步过去,对着族长的脸狠狠几巴掌,问:“够了吗?”

    第1150章 族规下的女子三十一

    族长被打,脸上一阵疼痛,痛得他心里烦燥:“放肆!老子逐你出族!”

    他这也是说顺口了。

    以前村里若是有人冒犯长辈,不孝父母,族长就会这般威胁。

    男子大喜:“好啊!”

    族长:“……”

    好多人想进染坊,各种办法都想了。这个头不能开,万一把他逐走,村里的其他人肯定会有样学样。

    “不行!”族长怒斥:“你为了银子,连家族都不要了?死了之后你想葬去哪儿?”

    “我媳妇都要跑了!”男子已经出手打长辈,这会儿也不怕了:“日子都过不下去,哪里还顾得上死后?”

    他院子里观望一圈,捡了一根棒子:“三爷爷,若是我把你的手打折了,应该够格被逐出族吧?你别逼我!”

    族长:“……”他如今一只胳膊还使不上力,再折了另一只,又没有人照顾,只能等着被饿死了。

    “我说了不算,你得找村里的其他人一起商量!”

    男子转身就走,现在陈家村被周围的人鄙视,好多人家的媳妇回娘家都被人看不起,他就不信那些人还愿意留在族中。

    没多久,男子就找来了好几个人。

    族长本意是想让这些侄子教训一下这胆敢打长辈的混账,看着陈满屯他们进门,立即道:“这混账刚才打我!你们教训一下!”

    “不敬长辈,逐他出去!”陈满屯满脸怒气:“三叔,这种人还留他在族中做什么?”

    他们来时已经带上了族谱,当即就掏出来,把陈春里的名字划掉,包括他妻儿也一并除名。

    陈春里欣喜若狂,但却没走,他还想留下来看戏。

    果然,族谱刚收起来,另一个年轻人对着族长“啪啪”就是几巴掌,然后看向陈满屯:“够了吧?”

    陈满屯颔首:“够了。”

    拿出族谱就要勾名。

    族长气急了,砰砰砰拍着桌子:“你们简直就是胡闹!”

    “还不够吗?”陈满屯看向打人的男子:“那就再来两下。”

    族长:“……够了!”

    他急忙出声,如此,那男人才收了手。族长心里明白,只怕这些人都有了去意,提醒道:“你们出了族,也还是姓陈,染坊也不一定要你们。”

    陈春里想了想:“为表谢意,我先去染坊打听一下。”

    他转身出门,剩下的人就守在族长的院子里。而村里的人也得了消息,赶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全部都聚在了族长家中。

    是为了等陈春里回来。

    半个时辰后,陈春里跑着回来了,大冷的天,他满头是汗,累得气喘吁吁,看到院子里众人后,笑出一口白牙:“春喜答应了!我跟我媳妇都去,我娘也去帮忙做饭!一个月五钱!”

    陈春里的娘今年都六十了,就这样染坊还能要?

    众人听明白后,立刻欢呼起来。然后,狼一样的目光盯紧了族长,个个开始撸袖子。

    族长:“……”

    对上众人的目光,族长急忙道:“你们不能胡来,我可帮过你们的!”

    “帮个屁,那年分家,我大哥是不是给了你好处?我家最好的地你都给了我大哥,我早就想打你了……”

    又有人道:“自己还偷人呢,让屠户夫妻在村里都住不下去,你凭什么管我们?”

    还有妇人热泪盈眶:“我女儿那年被打,他非不让回来,没多久就没了……他是帮凶!”

    一时间,讨伐者众。

    整人七嘴八舌,族长只有自己一张嘴,根本说不过他们,眼看众人要伸手,他急忙道:“我让你们走就是!”

    “要我说,”陈满屯清咳一声,等到周围安静下来,他才继续道:“以后咱们族中,还是不要族长了,大家自己管自己,女儿想回就回,儿子想娶就娶,若是要分家,就去找镇长!”

    众人附和。

    陈家厚厚的族谱上所有名字全部划去。

    等到众人散去,族长浑身脱了力般躺在椅子上,口中喃喃:“混账……混账,连祖宗都不要了!不得好死,死了没地埋!”

    陈满屯走在最后,听到这话,道:“三叔,你做族长二十多年,在你之前,咱们陈家村可是好好的!弄到如今地步,都是因为你!”他站起身:“我得罪了春喜,成为了村里的罪人,今儿这事,是我不厚道,对不住您。”

    从染坊定下不招陈家村人的规矩后,陈满屯在村里的日子就不好过了,甚至还有人当面辱骂于他,儿子孙子也被人欺负,抬不起头,儿媳想要和离不成,自己跑回了娘家……眼看家不成家,陈满屯满心后悔当初不该收了全家的好处去逼迫陈春喜。

    做错了就得认,哪怕不要脸也罢,就当是为了儿孙!

    陈家没有族长了,宗族也不复存在,以后无论是谁,只用听爹娘的话,再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长辈跳出来指手画脚。

    只要不是陈族人,染坊就收。

    当然了,曾经跑去逼迫江氏不成,后来把楚云梨逐出族谱的那些人,楚云梨还是不收。

    不过,于陈家村来说,已经很好了。

    染坊多招了人,又扩建了许多房子,几乎整个镇上家家户户都有人在染坊做工。

    而染出来的精美料子,也送往各府城,知县大人也昨人送去了朝中献给皇上。

    这边里京城很远,到了京城之后,也得层层筛选才能送到皇上面前,想要有结果,至少得半年之后。

    现如今镇上所有人提及陈春喜都是称赞,几乎把她夸的跟活菩萨一般。

    或者说,她就是满地撒钱的财神爷。

    家家户户因为她吃上了肉,穿上了新衣,一年后,基本都重新翻修了屋子。

    当然了,也有没修的。比如陈家村就有几户。

    现如今族长的青砖瓦房已经不再是村里最好的房子,多的是新修的青砖瓦房,衬得族长家很是陈旧,加上没人打扫,更显寥落。

    村里人哪怕如愿进了染坊,对于险些害自己一家赚不到银子的族长也还是颇多怨气,再没了往日的尊重。

    族长高高在上惯了,乍然被人漠视,心里堵得慌,本来身上有伤,心情郁郁之下,还病卧在床。病了大半年,眼看就要不成了。

    阿元倒是想回来照顾父亲,可花花不肯。照顾公爹她愿意,可这一回来,以后儿子怎么办?

    值得一提的是,陈家村的人可以进染坊后,为了进染坊而和离的一些妇人,也回到了陈家,也有一些本来过得不好的,死活不回,还改了嫁。

    因为进染坊和离后来私自改嫁的人中,就有赵氏。

    她辛苦了一年,攒下了十两银子,可回头一瞧,发现钱家一点都没攒下银子,这样的人家,不值得她留恋,她转头就嫁了一个同样在染坊干活的男人。

    钱有贵得知此事,简直都要疯了!

    “你怎能如此?你明明说过会回来的,否则我也不会让你走!”钱有贵好不容易堵住人,着急之下,有些语无伦次。

    赵氏面色平静:“有贵,咱们俩完了!你别再纠缠了,说得再多,我也不可能再回钱家。如果只是穷,我能忍。可是你们家被人看不起,我若是回去,我也会被人看不起。这也罢了,欢宝呢?你有没有替他想过?”

    “路哥前头的媳妇没能给他生孩子,他觉着自己大概生不出,他已经答应我,会把欢宝当亲生儿子……”赵氏看着面前痛哭流涕的男人,分析道:“他会选我,一是因为我是染坊的工人,二来,也因为欢宝今年才三岁多,还养得熟,若你再要纠缠,拖到欢宝四五岁,他或许会娶别人。他算是最先进染坊的人,已经干了一年多,攒了十多两银子,我要是嫁给他,以后这些银子都是欢宝的,我跟着他,肯定比跟着你更好。若你真的疼我们母子,就不应该阻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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