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虎留在家中,越想越生气。

    彩凤跑了老远才敢停下,想到方才张虎打她时那血红的眼,肩膀上很痛,别说揉了,她动都不敢动。她蹲在地上,狠哭了一场,又去医馆看了伤。眼看天色渐晚,她远远地回头看了一眼这些日子住的院子方向,头也不回朝越来越热闹的那条街而去。

    是她错了,本就是花娘,注定得不到真心,谈什么情?

    还不如今朝有酒今朝醉,拿到银子实惠些。

    张虎气了一场,又买了酒喝了一整夜,醉死在床上,等他醒来,发现屋子内外冷清无比,喊了两声,也没听见有动静。他骂骂咧咧起身,还是没找到人。

    摸了摸肚子,他想先去祭五脏庙,银子没有就先赊着。

    往日里都愿意赊账给他的食肆今儿却不乐意了,掌柜地凑近他:“张哥,您也别为难我,这小本生意,我还得养家糊口呢。”

    张虎浓眉一竖:“又不是不给你银子!我何时欠过你的?”

    掌柜这食肆生意不错,整日迎来送往,这条街上许多秘密他都知道。比如,张虎夫妻俩搬来之后,彩凤在暗地里接客的事,好多酒鬼喝醉了没少念叨她的滋味。

    见张虎不肯见好就收,掌柜闻到他身上的酒气,怀疑他到现在还不知真相,压低声音:“张哥,不是这话,而是我听说,嫂子已经回了花楼,昨晚上都挂牌了……”

    张虎诧异地瞪大眼,左右观望一圈,发现好多人表面上在吃饭,其实一直注意着他。

    一时间,张虎只觉自己又丢了大丑。脸上发烧,他不敢多留,急匆匆就跑了。

    没有银子,天色不早,张虎正想第二日去找紫娘母女呢,晚上他躺在床上睡得正香,就有人翻墙进来,捂住他的嘴一顿揍。

    张虎嘴被捂住,想要求饶都不能,死死瞪着几人,等他们打够了,他也只剩下几口气,恍惚间他觉得比那次挨板子之后伤得还要重,到底不甘心,在那几人离开前他鼓起勇气问:“几位……为何……要打人?”

    因为他仔细回忆了下,最近确实没有得罪人!把他打成这样,都算是生死大仇了。

    其中一人回头,冷笑道:“彩凤让我带话给你,她不是那么好骗的!曾经你伤得那么重,她把你伺候好了,你敢背叛她,那就重新养伤吧!”

    张虎:“……”

    如果是别人,他还能报仇。可彩凤……她如今是挂牌花娘,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为她拼命的人。

    只能自认倒霉。

    现在的问题是,他受了重伤,身上好几处骨头都断了,想要养伤,就得要银子买药。他如今身无分文,上哪去找银子?

    躺在床上半晌,张虎试着挪动,却根本挪不动。

    他扯着嗓子嚎,大半夜的,压根没人搭理他。等到了天亮,才有邻居不胜其扰跑过来。

    张虎熬了一晚上,面色惨白,见有人来,大喜:“劳烦嫂子……帮我去……进福街……那个新开的茶楼……找一下他们东家……”

    妇人看到他的惨状和屋中的狼藉,就已然后悔自己多事。听到他的话后,半信半疑:“你认识茶楼的东家?”

    这么个靠着媳妇接客过日子的混账,居然认识做生意的东家,她怎么那么不信呢?

    “认识!”张虎有气无力,咬牙:“我会给你……谢礼……一两……十两!”

    妇人不信,也不想跑这一趟。万一那东家是个脾气不好的,揍她一顿都很正常。但是,这人躺在这里都要死了,真见死不救,到时候这人死了变成鬼找她算账怎么办?

    再次后悔自己的多事,妇人不奢求他的谢礼,纯粹是为了自己心安,特意跑了一趟茶楼。

    楚云梨听完妇人的来意,得知张虎被彩凤找人打得很惨,顿时笑了:“我不认识他。”

    他以为女人真那么好骗?

    以为女人的银子那么好花?

    被打死都是活该!

    上辈子紫娘母女枉死后,张虎的下场应该也不会好。

    妇人本就不敢和面前这一看就挺富贵的女子多说,听到她回答,麻溜地转身离开。

    “你尽胡说,那东家说了,人家不认识你!”

    张虎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他满脸不可置信:“那你有没有找她女儿?她女儿是我亲闺女,不可能不管我!”

    妇人啐他一脸:“那东家一看就是富贵的讲究人,会给你这样的烂人生孩子?反正我不去了,你找别人吧!”

    跑了一趟,她也心安了。

    张虎又开始扯着嗓子嚎,不过,有那妇人的话,却再没有人帮他去找茶楼东家要银子了。

    有那出身富贵的人脾气不好,被纠缠后会吩咐人打人,打完了再赔点银子,挨打的简直是有冤没处诉。为自己挨打就罢了,为这么个混账……不值得。

    张虎身无分文,又受了这么重的伤,没人帮他请大夫,有那心里过不去的会过来送他一碗粥喝,却也仅此而已。

    两日后,张虎浑身高热,眼看就不成了。院子本身的东家怕他死在里面以后没人再租这院子,直接把人搬到了街上偏僻的角落,和那些乞丐为伍。

    不过半日,他就没了。

    楚云梨得了消息,让管事带着张玉珂去帮他收尸,买了一副薄棺把人葬了。

    ……

    在那之后,楚云梨专心做生意,得空了就手把手地教张玉珂。

    很快,在城中又开了几间铺子。

    这日午后,楚云梨正在教张玉珂看账本呢,掌柜急匆匆上来:“东家,底下有个人口吐白沫,像是中了毒。”

    茶楼中,楚云梨特意编了话本,找了说书先生每天说上一两卷,一个话本要说上半个月,如此,听上了瘾的众人天天都来,茶楼生意也越来越好。

    听到有人口吐白沫,楚云梨飞快下楼,如果这人不是生病,那么,定然是有人想对茶楼动手。

    她蹲下看地上抽筋吐沫的人,不嫌脏地扶住他的脸,随即道:“赶紧去请大夫。”又吩咐:“派人去报官,这人或许是中了毒,凶手就在我们其中,从现在起,任何人都不许出去。”

    众人一阵哗然。

    谁也不愿意好好来听个说书,结果被扣在这里啊!立刻就有人奔着要往外挤。

    楚云梨大喝:“谁要是走了,那就是他心虚,凶手就是他!”又放缓声音安抚:“大家别急,知府大人一会儿就到,肯定会查清真相。我如此,也是还大家清白。再有,他都中了毒,你们或许也误食了,一会儿大夫到了,我出诊费,让大夫给你们所有人都诊治一番。你们安心,我也放心。如果此时离开,知府大人找上各位,才真是说不清。”

    众人一听,也觉有理。

    大部分人都有清者自清的想法,也有想让茶楼诊治一番的人,所有人都留在原地不动。如此,人群中想要趁乱离开的人根本就不敢执意闹腾。

    这人本就病入膏肓,还中了剧毒,很难救回。楚云梨拿刀给他放血。

    大夫来得很快,仔细查看过后,摇头道:“虽放血及时,可他本就病得重,救不回了。”

    恰在此时,外面有人高喊:“茶楼害死人了。”又有妇人带着孩子扑到那人身上,嚎得惊天动地。

    楚云梨做了多年生意,被人讹上也不是一两次,当时就气笑了。

    听说出了人命,衙门的人来得很快。

    知府大人果然亲自到了,地上的人虽还没死,却也只剩下一口气了。他另请了几个大夫,都确定那人是中毒,便立刻让人去搜厨房,又去各个桌上取了茶水点心查验。

    楚云梨做吃食生意,厨房和传菜那是重中之重,本就管得严,所以,厨房和桌上的茶水点心都没查出问题,也只有方才那人吃的茶水中有毒,边上还有被人匆匆抹去没抹干净的毒粉。

    如此就好办了。

    查清楚谁身上有这毒粉,就能找到凶手。

    知府大人用的是最笨的法子,一个个搜身。众人虽不甘愿,但也不想以妨碍公务为由入罪,又需要证明自己清白,便都不抵触。

    楚云梨眼神一直在人群中搜寻,忽而看到有人捏着个纸包想要放到别人身上,她一个箭步冲上去,掐住了他的手腕。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那人手中一个纸包滑落。

    大夫上前捡起,正是那毒粉。

    第1199章 丫鬟难为十九

    楚云梨抓人的动静很大,反应快的人已经退开,有那没注意的,在看到地上的纸包后,也飞快往后挪,周围瞬间空出来一片。

    留在原地的是一个尖嘴猴腮的年轻人。他手腕还被楚云梨死死抓着,大吼道:“你放开我!”

    楚云梨立刻就把人放开了,有官员和衙差在,她不需要管太多。

    这么多人都亲眼看见那纸包是从他手中掉落,大夫也说了那就是中毒之人吃下的药,不需要追问,就知道面前这人就是投毒的凶手。

    大人板着脸:“把人带回去。”

    那人大叫:“这东西不是我的,是别人给我的。”

    楚云梨出声:“刚才我一直注意着人群,防的就是有人污蔑陷害,从头到尾,我就看见你想把东西放别人身上。”

    在那人焠了毒的目光中,大人把他带走。地上哭嚎中毒之人的妇人和孩子早已经吓得呆住,衙差临走之前,把她们也带上了。

    楚云梨追了上去:“大人,我认为此事是针对我,针对茶楼生意。我要状告幕后之人。”

    临走之前,她还不忘吩咐大夫给所有人把脉。

    其实,只在那中毒之人的桌上找到毒粉,加上这前后已经过去半个时辰却没有人毒发,可见中毒的也就那一个人而已。

    楚云梨如此,也是想顺便帮这些人诊下脉,万一能查出隐疾,也算救了一条命。再有,茶楼如今急需好名声让人忘却今日发生的事。

    做吃食生意,只要吃出了问题,无论是因为何种缘由,都会影响生意。

    这幕后之人心思歹毒,也颇会算计,简直一击即中。

    到了公堂上,投毒之人硬扛着不说,大人还用了刑。

    那人身形瘦小,嘴却挺硬。可还是挨不住板子,在被打得半死之后,急忙就招了。

    让他来投毒的,是柳家花楼中的花娘。

    “婉娘说以前紫娘老欺负她,她要报仇。”

    楚云梨皱起眉,紫娘多年来与人为善,从不轻易得罪人。他口中的婉娘,紫娘记忆中是个粉环花娘,曾经是绿环,因为年纪大了客人越来越少后降成粉环。至于两人之间的恩怨……大概就是有次轮到婉娘领脂粉,结果碰上花魁的丫鬟前来,紫娘让她多等了一息。

    至于别的,紫娘不记得了。

    大人已经派人去请来婉娘。

    婉娘年近三十,虽风韵犹存,可眼角都有了细纹,与花楼中其余女子比起来,实在不算多美。她跪在公堂上,浑身微微颤抖:“大人,妾身……做错了什么?”

    大人肃然问:“有人指证你指使他去茶楼投毒,你有何话说?”

    婉娘一进门就看到了被打得半死的瘦小男子,那满地的血腥闻着让人几欲作呕,她都不敢往那边看,只道:“妾身没做过。”

    大人愈发严肃:“三日前,你和林城在花楼后门处商议此事,毒粉也是你给他的。你若不认,我会去花楼中找出指认你行踪的人……若你认罪,本官会酌情从轻发落。”

    楚云梨此时出声:“婉娘,我不记得有得罪过你。”

    至于让婉娘多等几息那事,根本就不算事。花楼中的花娘分为三六九等。首饰衣料和吃食都得优先年轻貌美客人多的花娘,若是花魁,所有人都得让路。说起来,紫娘在其中已经算是公正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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