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热火朝天,罗安香心里有事,根本睡不踏实,天刚蒙蒙亮她也起了身。站在院子里看着正房,心里很是不安。想要上前吧,又顾忌着男女有别,到底还是忍不住,到了厨房门口喊:“表嫂,你出来一下。”

    楚云梨瞅她一眼:“有事就说,我忙着呢。”

    罗安香无奈,只得当着几人的面问:“表哥醒了吗?”

    楚云梨随口答:“昨晚上醒过来一次,我还喂了他吃面。就是早上你们俩剩下的那些,已经放成了面羹,不过,对你表哥来说刚好。”

    罗安香:“……”还吃?

    她急忙问:“表哥吃了?”

    楚云梨叹息一声:“他说难受,死活不愿意吃。最后又睡着了。”

    罗安香暗暗松了口气。

    大夫本来就说不一定救得回,若是再来一碗……也不用救了。

    罗安香心里刚庆幸呢,面前又多了一只碗,直直往她胸口上撞。她下意识接住,就看到里面面条已经断成了糊糊,心里顿生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就听到表嫂道:“还拿去喂给你哥,这生病的人不吃饭可不成!看你这小脸白的,肯定还没养好,这不用你,你去喂你哥吃面吧!记住,吃不完,可不许出来!”

    罗安香一脸崩溃。

    就那半盆面,还没完没了了。

    她端着面进了屋,走到床边,伸手去推床上的人。

    这一回倒是推醒了,齐书禹睁开眼睛,看清床前的人,察觉到胸腔里的难受,问出了昨夜就想问的话:“你知道我中了毒,你自己都知道去买药吃,为何不帮我也配一点?”

    罗安香没想到他开口就是质问,心里发虚,解释道:“昨天我喝过药困得不行,等我睡醒,立刻就帮你请大夫了。也是表嫂不让我打扰你。”

    齐书禹气不打一处来:“她不让你打扰,你就可以不管我吗?他也不知道我……”他恶狠狠压低声音:“中毒啊!我看你就是故意想害死我。”

    这话罗安香可不认。

    她从小到大和他相依为命,早已把他当成了亲人。哪儿会不管他的死活?

    “我是真的困。”罗安香再次解释,见他不信,也不想再争执,转移话题道:“表嫂让我把这碗面喂给你,还说你没吃完我就不许出去,现在怎么办?”

    齐书禹如今是看到面就怕,更何况这还是他昨天中毒的那一盆,挥挥手道:“倒了倒了。”

    罗安香一脸为难:“表嫂请了四个人,有一个专门在院子里整理青菜,你这屋中又没个痰盂,我往哪儿倒?”

    “那你就吃了!”齐书禹本就难受,耳边又叽叽喳喳,吵得他呼吸愈发困难,好像下一刻就会一口气喘不上来晕厥一般。

    这般难受,他压根不敢晕,就怕醒不过来。他伸出手,想在自己大腿上掐一把提提神,却发现自己抬不动手,也感觉不到腿的位置。

    他顿时大骇,试着抬腿,却不见被子底下有动静。他惊声问:“我腿在哪?”

    罗安香一脸莫名其妙,伸手拍了拍被子:“不是在这吗?”

    齐书禹面色惨白,衬得他发青的唇愈发惨青,再配上他惊骇的面容,像是鬼一般,他颤声道:“我抬不动。”

    罗安香也发觉不对,将手伸进被子里去掐他的腿:“有知觉吗?”

    齐书禹看到她的手伸进了被子,却没察觉到身上有任何疼痛或感觉,他眼睛都变成了血红:“安香,你别跟我玩笑。”

    罗安香也吓哭了:“我没有啊!我真掐你了。”

    说着,狠狠一掐,还用上了吃奶的劲。

    可是他的面色始终没变,没看出来他有一点点痛苦。

    罗安香心里骇然,霍然站起身:“我去给你请大夫!”

    齐书禹催促:“快点快点!”

    等待的时间里,听着外面几个妇人叽叽喳喳抢活干,他只觉得时间格外漫长,最后,还数妇人送面的次数来算时间。

    一锅面一般需要半刻钟,直到外面的脚步声过了三回,罗安香才带着大夫回来。

    还是昨天的那位,进门后帮他把脉,又掀开被子捏他手脚,边捏边问有无知觉,折腾了一刻钟,才把被子盖上,叹息道:“毒入肺腑,已经伤了经脉。”

    齐书禹急切问:“您能治好我吗?”

    大夫摇摇头:“不好说。”又正色道:“你这是中了毒,若是有人给你投毒,你可以报官,至少为自己讨个公道。”

    齐书禹:“……”这毒就是他自己下的!

    还怎么报官?自己把自己告进大牢么?

    “不行!”罗安香急切道。

    大夫有些疑惑地看她一眼:“大人又不是洪水猛兽,那是我们的父母官。被人陷害之后,咱们就是苦主,你可以让大人帮你讨回公道,为何不报官?”

    想到什么,大夫眼中起了怀疑:“该不会这毒就是你弄出来的吧?”

    罗安香心头一跳,下意识道:“才不是!”她搬出了昨天的借口:“我们家是面馆,万一有人中毒,以后生意还怎么做?”

    “我赞成报官。”

    屋中三人循着声音望去,只见胡雨娘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

    楚云梨抱臂靠在门框上:“大夫,你确定是中毒吗?”

    大夫颔首:“十成十是中了毒。”

    楚云梨点点头:“那就报官吧。”

    罗安香心下慌乱不已:“可我们是面馆……”

    楚云梨打断她:“正因为是面馆,我又不清楚这毒的来源,所以才要报官让大人查清楚。否则,万一再有人中毒闹出了人命,死的人冤枉不说,我还得替人偿命!”

    大夫颔首:“对。这毒霸道,定然会要人命。”

    “不。”齐书禹喘息着道:“雨娘,我不要报官!”他看着大夫,哀求道:“大夫,你还能救好我吗?”

    大夫叹息着摇头:“大概不能。”

    齐书禹闭了闭眼:“不要报官!我都成了废人了,不想出门,不想让外人看到我这样子,更不想被挪到公堂上被那么多人当猴子看。”

    乍一听还挺有道理。

    大夫苦口婆心:“可是你被人害成这样,真就甘心吗?”

    齐书禹自然是不甘心的,他眼神看向了床前低着头的罗安香。

    第1259章 面娘五

    罗安香察觉到表哥的视线,张了张口想要解释,可又顾忌着此时有外人。

    齐书禹闭上眼:“我无意追究。”

    大夫皱眉,怀疑地看了一眼楚云梨,长长叹息一声:“清官难断家务事,既然你不想告,那便不告吧,只希望你以后不要后悔。”

    他收拾着药箱,一边摇头,一边往外走。

    楚云梨抬手把人拦住:“大夫,方才你那话是何意?”

    大夫有些着恼,齐书禹中了毒,却不肯告状,明显是想包庇凶手,可做真的是不认识的人冲他下毒,他又怎会不追究?

    大夫挥挥手:“抱歉,老夫方才失言。我只是个大夫,只负责治病,别的事都与我无关。”

    楚云梨从方才就看得出他是个正直的人,面色缓和道:“大夫,下毒的人不是我。”

    大夫点头:“我知道了。”

    可看他那模样,更像是知道下毒的人是胡雨娘一般。

    楚云梨气笑了,看向床上的人:“夫君,你被人害得这么惨。我们是夫妻,害你就是害我。你忍得了,我可忍不下这口气。”她起身就往外走:“今儿这公道,我还真就讨定了!”

    罗安香脸色大变,急忙追出门:“表嫂,表哥病成那样,他不想让外人看笑话,你别逼他啊!”

    楚云梨扬眉:“夫君中了毒,却不肯告状,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毒是我下的,才让他中毒了也不肯报官。我在既是为他讨公道,也是为我自己。”

    大夫看她不依不饶非要告状,倒没那么怀疑了,赞同道:“说实话,你们家是面馆,若是找不出中毒的缘由,再让那些客人吃了……这可是大事。自家人中毒,还能民不举官不究。可若是外人也中了毒,你们面馆怎么说得清?”

    听话听音,大夫是赞同他们告状的。

    楚云梨颔首:“劳烦大夫跟我走一趟。”

    大夫颔首:“应该的。”

    罗安香:“……”

    眼看两人就要出门,她心下慌乱不已,下意识看向床上是齐书禹,压低声音问:“我们怎么办?”

    事已至此,齐书禹也不知道该如何阻止,眼神一闪,提议道:“你快受伤。”

    罗安香:“……”这什么馊主意?

    如果她受伤,他们确实会帮她包扎。可这只拦得住一时,又拦不了一世。她飞快道:“这法子不行!”

    齐书禹催促:“你都没试,怎么知道不成?”

    罗安香瞪他:“表哥,你快想法子,别出这些馊主意。”

    “没法子!”齐书禹干脆闭上了眼。

    罗安香气得跺脚,压低声音解释:“表哥,我知道你记恨我,可我也不是故意,事情阴差阳错就到了这个地步,你不能全怪我。再说,这也不是怪我的时候,不想我们俩都玩完儿的话,你赶紧想辙。”

    齐书禹眼睛未睁开,动也不动,仿佛没听见这话一般。

    罗安香能被气死,看他真的不出主意,只得恨很追了出去,大喊道:“表嫂,真不能报官!”

    胡雨娘只知道兄妹俩对她下毒手,猜到是因为这宅子和银子,可这里面明显还有疑点。比如说,胡雨娘要是活着,能煮一辈子的面。赚来的银子都会与齐书禹共享,他又何必杀鸡取卵?

    楚云梨翻遍了记忆,也没发现不对之处。与其她自己费力查,还不如把人家给知府大人审问。

    所以,哪怕罗安香追上来一直在她耳边叽叽喳喳,她也恍若未闻。

    眼看衙门就在眼前,罗安香真的慌了,一把拽住她:“表嫂,真的不能报官!”

    这一路上,大夫也发现了罗安香的不对劲。

    之前他以为毒是面馆中的胡雨娘下的,没想到这一路过来她坦坦荡荡,反而是极其担忧齐书禹且自己也中了毒的罗安香非拦着不让报官。

    很明显嘛,罗安香肯定有问题。

    大夫性子直接,嫉恶如仇,出声道:“你表哥毒入肺腑,就算再高明的大夫来了,他也站不起来。这样大的冤屈,你竟然拦着不让报官,那个下毒的人是你吧?”

    心思被戳穿,罗安香惊得险些跳起来,立刻矢口否认:“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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