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里,楚云梨起来去茅房。

    事实上,她压根就不急。会起来是因为隔壁一直在折腾,一晚上都没睡。

    也是怕周母起了盗心,万一翻过来把家里的东西拿走了,没抓个现形再去讨要……怕是没那么容易。

    周母就算有心有胆,也压根没空。

    一整个晚上,她都在用温水给儿子擦手脚,周丰猛从头到尾就没醒过来,周身烫得能够煮鸡蛋,甚至还说起了胡话。

    周母一边擦一边哭,对着边上的高如蓉更没了好脸色。

    在高如蓉又一次拧帕子踉跄一步,撞在了床上的周丰猛身上时,更生气得破口大骂:“你小心一点啊……你个狐狸精,把我儿子害成这样,你还往他身上扑,你是怕他死的不够快吗?什么城里来的姑娘,依我看,是城里来的灾星才对。”

    “谁娶你谁倒霉!往前数几十年,进山的人那么多,为何偏偏就丰成和丰猛出了事?我儿碰上你,简直倒了八辈子霉……弄得妻离子散不说,连小命都要丢了。”

    尤其是在儿子和离之后,前儿媳如今大把银子,镇上生意做顺风顺水,反观儿子一直在走下坡路,周母又更是意难平。

    她自然是舍不得责怪自己儿子的,于是,便把这些憋屈都怪到了高如蓉身上。

    高如蓉才今日午后到现在一直就没歇下,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忙活了大半夜,没得到一句感激,反而惹来这一通骂,她当时也生了怒,将手头的帕子狠狠一丢:“既然我这么霉,那我走就是!”

    说着,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就开始收拾包袱。

    周母确实不喜她,但如今正是用人的时候,她要是走了,谁照顾儿子?

    “高如蓉,这大半夜的,你发什么疯?”

    高如蓉一边哭,一边道:“从小到大,我都没被人这样嫌弃过。我受不了这个罪,做不了周家媳,我自请下堂还不行吗?”

    她抽泣着道:“我这就走,从今往后,我跟他一刀两断!如此,你应该满意了。”

    说这话,她手中已经熟练的打好了两个包袱,又去隔壁抱起儿子。

    周母见她真的有了去意,急忙问:“这大半夜的,你要去哪?”

    高如蓉抹了一把泪:“群儿有自己的宅子,我们回自己家去,不受你这份罪!”

    竟然是想回之前周丰成的那个宅子。

    周母真的慌了。

    周大伯一家当初赶母子俩出门,一开始很所有人都以为他是想要那个宅子,可这都好几个月了,周家人除了偶尔进去打扫,一直都把院子锁着。

    对外,都说那是给群儿留着的。

    也就是说,如果高如蓉不再嫁人,一心给周丰成守着的话,周大伯也不会赶她出门。

    这女人要是有了去处,还会回来吗?

    周母自己是要靠着大儿子养老的,帮这边的忙只是偶尔,并不能天天留在此处。要是儿子孑然一身,到时候怎么办?

    想着这些,眼看高如蓉大包小包带着孩子要出门,周母扑上前将人拽住:“你别走!”

    高如蓉愈发来劲:“你那么讨厌我,为何还要挽留?我走了不是更好吗?”

    周母心里慌乱,有些口不择言:“你把我儿子害成这样,现在想一走了之,你做梦!”

    高如蓉呆住,不可置信问:“我害的?”

    “不是你还有谁?”周母振振有词:“要不是你勾引我儿子,他会抛妻弃子?孔家的女婿做着,何必冒险进山?”

    退一步说,就算是进山受了伤,以孔家如今的财力,也不会缺衣少药。更不会缺人伺候。

    还有,在她看来,儿子会摔下山崖,很可能是因为手伤还未好的缘故。

    而儿子为何要这么急着进山……还不是为了这对母子!

    越是想,周母愈发认为,不能轻易放过了高如蓉。

    “我不许你走。”

    高如蓉带着两个大包袱,又抱着孩子,根本也挣扎不动。气得直哭。

    村里各家的房屋离得不远,周丰猛院子里一夜没消停,好些觉浅的人根本就睡不着,听到婆媳两人吵闹,许多人披衣起身。

    楚云梨从后院出来就看到隔壁灯火通明,已经站了不少人。

    高如蓉抱着孩子蹲在地上,身边放着两个大包袱。

    周母坐在那两个包袱上,振振有词:“你就算要走,也把我儿的伤养好了再说。”

    高如蓉从午后起,就一直在想自己以后的路。留下来,她不止不能被周丰猛照顾,还要反过来照顾他。

    干活也罢了,累就累一点。可他受着那么重的伤,药钱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周家兄弟那边就算愿意出一点,也有限得很。最后这笔药钱,大概还需要她来出。

    高如蓉会嫁给他,是想被他照顾……如今,还不如自己一个人过呢。

    第1475章 恩人三十二

    方才忙碌之余,这些想法就在高如蓉脑中闪过。

    后来周母那般刻薄,她就更不想忍了。

    冲动之下便开始收拾包袱,到了此刻,高如蓉已经铁了心要走。

    “凭什么?”听到周母的话,高如蓉寸步不让:“我从嫁给他起,反而花了不少银子,他说是要还,可如今他都这样了,根本就还不起。我高如蓉不欠他的!”

    说实话,高如蓉是城里的姑娘,向来不爱吵架。

    以前她碰上事,也根本不用她开口。

    但现在不同,她要是不开口为自己争取,就真的只有被人欺负。

    当着村里人的面,高如蓉一边哭,一边道:“论起来,是他周丰猛欠了我们母子的。当初要不是丰成为了救他,我又何至于再嫁?丰成对我那么好,但凡是和我们家亲近一点的人都知道……他口口声声说要照顾我,结果成亲之后,反而是我照顾他……还贴上了丰成拼命赚来的银子……你凭什么不让我走?”

    “什么好事都是你周家的,做人不能这么无赖。”

    高如蓉说的这些话,本就是事实。

    村里人是看着夫妻俩走到如今的。

    一开始,周丰猛为了娶她过门,确实花费了不少,成亲之后为了养着母子俩,也确实费了不少心。但是,后来他受了伤,许久进不了山,置办年货时,花的都是高如蓉的银子。

    本来这夫妻之间,花谁的银子不用计较。

    但这对夫妻不同,周丰猛会娶她,是想照顾救命恩人的妻儿。为此还抛妻弃子,当初看是有情有义。

    但如今看,他没能照顾人家,反过来让人家照顾了不少。高如蓉母子,确实不欠他的。

    这不想照顾了,周家非要留下人,也忒不讲理了。

    眼看有人附和自己,高如蓉哭得愈发厉害:“周丰猛手上关我什么事?他在山上没站稳又关我什么事?你什么都往我身上赖……我不伺候了……”算是

    人群里还有周大伯的媳妇,高如蓉扑了过去:“大娘,我想回家……呜呜呜……”

    哭成这样实在可怜。

    周大娘有些意动,周母见状,立刻急了。

    她和周大娘远房的本家妯娌,当即上前:“弟妹,高如蓉是我的儿媳,这是我的家事,你可别胡乱插手。”

    高如蓉揪着周大娘不撒手:“我想回家!”

    周大娘有些为难,正想说话,周大伯从人群里冲出来,一把将她拽走:“嫂子说得对,这事咱们不能插手。”

    当初是高如蓉非要嫁的,如果真的要回来,也得是和周丰猛之间断干净了,他们才考虑接不接纳的事。

    想要他们帮着断,那是白日做梦。

    周大伯一家人不肯帮忙,其余人就更插不了手。

    周母有句话说得对,这是她家的家事。

    高如蓉哭着不肯进门。

    天色越来越亮,周母也顾不得和她吵,周丰猛有人还躺在床上发着高热呢,要是没人照顾,很可能就这么没了。

    所以,到了下半夜,就是周家两个妯娌在院子里看着高如蓉,周母带着两个儿子在屋子里照顾周丰猛。

    这一晚,周家人都没睡好。

    一墙之隔的孔家也好不到哪去,孔母本就体弱,睡觉也轻,晚上虽然没出来凑热闹,但也一直没睡着。天亮时,整个人很是憔悴。

    楚云梨见了,立刻就找村里的牛车将人给送去了镇上的铺子里。

    那铺子没有后院,但也铺了一张床。隔壁这个架势,白天也别想消停,想留在家里睡,定是睡不安稳的。

    她猜得没错。

    高如蓉一直不肯进屋。

    于是,村里看热闹的人一波接着一波。也有人出言相劝,劝高如蓉留下的有,劝周家放手的人也有。

    但高如蓉铁了心不肯留。

    周家又铁了心不放她走,事情僵持了大半天,毫无进展。

    周母得了空就在院子里控诉高如蓉的所作所为。

    从她的角度看,儿子是是为了高如蓉拆落到了如今地步的。所以,她早已打定主意,绝对不放高如蓉离开。

    再多的错处,也不起一整天的念叨。周母嘴上翻来覆去的念,心里则开始为儿子担忧。方才她试探过两个儿媳,都只愿意出很少的一部分银子,根本就不够小儿子养伤。

    一抬眼,看到隔壁的孔家院子,周母心里又有了计较。

    如今能够拿得出足够的银子救治儿子的,也只有隔壁的孔家了。想到此,她扬声道:“新衣,你出来。”

    隔壁这么乱,楚云梨在把孔母送走之后,把孔父和孩子也送走了,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听到周母叫唤,她磨蹭了一会才缓缓出门。

    “何事?”

    周母指着儿子的房门:“新衣,咱们不提曾经的恩怨,只丰猛是盛儿亲爹,你就真的能眼睁睁看着他死么?”

    “不能。”楚云梨随口道。

    不待周母欢喜,她已经自顾自道:“进山的人都知道,周丰猛被从山崖下救出来时,已经穿成了血葫芦,要不是我帮他止血包扎,只怕没下山就已经死了。我都帮了忙了,你还要我如何?”

    周母哑口无言。

    昨天看到儿子伤成那样,她满心都是担忧,也就没有问及包扎之事。听到孔新衣这样说,又看向围观众人,见他们纷纷点头认同,一颗心直往下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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