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家母子的做法实在恶心人,如果不管不顾直接闹出来,大家吵一场。张红玉还能为自己辩解几句。结果他们闷不吭声就已经给人定了罪……就算是衙门告状,大人也会容犯人辩驳几句,他们这算什么?

    柳长洲小跑着:“红玉,岳父年纪大了,咱们不要拿这些事情去找他。万一把人气着,你心里难安吗?”

    楚云梨头也不回:“那是我爹,用不着你来操心。”

    柳长洲:“……”

    他跺了跺脚:“红玉,我是真心把你当妻子的。”

    “可你也是真心认为我对你不忠!”楚云梨绕过一处街角:“不要拉拉扯扯,否则,别怪我在这大街上拉人给我评理。”

    柳家母子俩都不敢再拉。

    实在是,大街上找人评理,岂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了?

    柳长洲不敢质问妻子,一来是看在恩师的面上,二来,也是怕被外人知道后丢脸。

    接下来一路都挺顺利,两家离得本就不远。楚云梨到家的时候,张父站在院子里练字,边上站着……胡关!

    看到几人气势汹汹而来,胡关有些尴尬。君子背后不说人,他方才实在担心张红玉,想着来告知恩师一声,来了之后看到恩师几乎全白的头发,又见他认真练字,一来不好打扰,二来也不知该怎么说。

    几番思索,终于才把话说出了口。还没说完呢,一行人就到了。

    张父看到女儿,皱眉问:“你怎么这样生气?”

    楚云梨眼泪夺眶而出,倒不是她想哭,而是因为这本来就是张洪玉的情绪,她倒也能忍住,但却不想忍。女儿家受了委屈,在真正疼爱自己的人面前,不需要压抑。该哭就哭。

    楚云梨哭着把事情说了一遍。

    边上的胡关瞪大了眼,万万没想到夫妻两人吵架,还和自己有关。听到是因为他这些年逢年过节都往柳家送礼,急忙解释:“我那是看恩师的面子……”

    楚云梨彻头看他:“胡大哥,此事与你无关。”

    胡关看得出来,张红玉这话真心实意。但是,他从今往后,是万万不敢再和这个妹妹来往了的。

    既然无关,他也不好再听下去,急忙起身告辞。

    张父没有挽留,他认真看着女婿,半晌才问:“你觉得我会把有孕的女儿嫁给你?在你眼中,我就是这样的人?”

    柳长洲心下一跳,急忙拱手道:“小婿不敢。”

    张父虽只是秀才,但他教导了不少弟子,板起脸来颇为威严,一巴掌拍在桌上:“我看你敢得很!”

    柳长洲当年读书时很认真,心里对恩师的畏惧哪怕过了多年,也从未削减。再次道:“真的不敢。”

    柳母看不惯了,上前两步:“亲家,他们夫妻吵了几句嘴,话赶话说到这里。我们只是怀疑而已,也不是真的就认定红玉对不起长洲……”

    “你们连怀疑都不该有。”张父怒喝:“若是红玉和胡关……哪轮得着你娶?”

    他是夫子,但也是父亲。这世上所有疼爱孩子的父亲,都会想把最好的东西送给自己孩子,他也一样。

    所以,在选女婿这事上,他偏心了的。当年和女儿年纪相仿的弟子中,胡关和柳长洲天分最好。之所以选择后者,是因为前者比较老实,一心扑在读书上,能够做一个好官,但却不能做一个好夫君。后者性情温和,也放得下身段。加上师徒情分,女儿和他结为夫妻,日子不会难过。

    果不其然,女儿嫁给他之后这些年还算舒心。哪怕他后来伤了手,张父惋惜归惋惜,也从来没有后悔过自己的选择。可今日才知道,女儿这些年来,一直都活在他们的猜忌之中。

    柳长洲急忙认错:“都是小婿脑子不清楚,一时想岔了。”

    楚云梨闲闲道:“你怀疑了我这么多年,可不是一时。”

    “红玉,你就饶过我这一回吧。”柳长洲一脸歉然:“往后我一定加倍弥补你们母子。”

    “你又不能和妹妹断绝关系。”楚云梨摆了摆手:“我受够了,不想再养你们母子的同时,还要养你的妹妹一家。”

    听她真的有了去意,柳家母子慌了:“红玉,你别……”

    张父眉头紧皱,看看女儿,又看看柳家母子,道:“你们先回去,我和红玉好好聊一聊。”

    柳母不想失去这个儿媳:“亲家,今日真的是话赶话说到那里,都说气话伤人,他二人这些年感情不错,可千万别因为一时意气而分开。我是真心把红玉当做儿媳的,你好好劝一劝她。”说着,还踹了一脚儿子。

    柳长洲会意,急忙认错:“岳父,红玉是生了我的气,您帮着劝一劝。回头我得空得陪您下棋……”

    两人离开之后,张父没有说话,重新提笔蘸墨,似乎想要练字。

    一个字刚写到一半,墨迹增大,这张字算是毁了。张父烦躁地将笔一搁:“这个混账。”

    他看向女儿:“你想怎么办?”

    楚云梨垂下眼眸,想要让一个读了一辈子书的书生答应自己女儿和离归家,其实是一件很难的事。

    “我受不了这个委屈!”

    张父沉吟了下:“让他们给你道歉?”

    “弥补不了。”楚云梨倔强道:“爹,以前我不知道他们怀疑我,好多事都没跟你说。我的那些嫁妆,表已经花完了,柳长洲非要送外甥去书院,前两年的束脩和笔墨纸砚都是他供的。”

    说到这里,楚云梨心下冷笑不止:“我们成亲后不久他就伤了手,这些年来只抄书赚了几个子,还不够他自己花销。动用的全部都是我的嫁妆。后来的这几年,李家倒是主动将李旭的花销接手,可每年都要问我们借银……今天早上我算了一下,前后足有十两!”

    张父想到女儿这些年来一直熬夜绣花,气得又拍了桌子:“岂有此理!”

    第1707章 被冤枉的女子六

    看到张父生气,楚云梨暗暗松口气。

    但是,她心里明白,想要以此说服他,怕是还不够。

    “刚才我非要闹着回来,扬言要和离……”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夫妻之间最要紧是信任,我这些年来没日没夜的绣花,每次李家上门借银,他都跟我保证是最后一回,我都愿意信他,就因为我们是夫妻。可是他私底下怀疑我,连个辩解的机会都不给我就定了罪。我是真的想和离了的。”

    “他们母子看我态度坚决,柳长洲想要哄我。被他娘拉住了。”楚云梨低垂了眉眼:“母子俩在一旁说悄悄话,他娘说我自己要离开的,不是柳家不要我,也算对得起你。让他另娶一名妻子,为柳家留个后。”

    张父气得脸通红,手都有些哆嗦了。

    楚云梨上前拉住,帮他顺气:“爹,我不想回去了。”

    张父愈发着急,胸口起伏不止。

    楚云梨的手不着痕迹地在他几处穴位上轻轻按压:“爹,您别担忧我。”

    “这些年来,我靠着绣花养活了柳家,没道理丢开他们母子在双拖油瓶和李家后,养活不了我们母子。”楚云梨低下头:“你要是担忧,我就买下隔壁的院子,日后就''住在旁边。”

    张父:“……”这根本就不是住在哪里的事!

    柳家欺人太甚,固然可恨。但女儿若是和离,外人的闲言碎语一定不会少。她忍得了吗?

    楚云梨将心里的盘算说出:“成扬都十二了,再过几年就会得中秀才,到时候,谁敢议论我?”

    张父忍了忍,还是没能忍住:“这世上的学子千千万,得中秀才的能有几个?”

    楚云梨笑吟吟:“你对自己的外孙子没信心么?”

    张父:“……”

    “在我眼里,成扬优秀到可以得中进士。但那只是我的想法啊,老天爷又不遂我愿。”

    楚云梨见他不再激动,退到一旁,抬手帮他磨墨:“爹,柳长洲他脑子有病,又赚不了几个子,还一心贴补妹妹,我不想再受这份委屈了。”

    张父叹了口气:“容我想一想吧!”

    楚云梨也没有逼他,回了自己的屋子。

    张红玉成亲之后,因为嫁得近,从未在娘家留宿。不过,属于她的屋子却一直留着,哪怕兄长的两个孩子长大分房,也没有占了这间阳光充裕的屋子。

    屋子里打扫得干净,楚云梨一一抚摸,门口突然来了人。她一回头,看倒是嫂子林氏。笑道:“嫂嫂,你不用管我。”

    林氏是秀才之女,她父亲和张父是同窗,她当年和张红玉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那些年还是手帕交,成亲之后反而疏远了。

    此时她面色复杂:“红玉,刚才院子里的事我都听你哥说了。你真的要搬回来?”

    楚云梨扬眉:“反正不会住在柳家了。”

    如果家里的兄嫂不愿意接纳,她有搬去别处住。顾忌着张父,应该会就住在这条街上,不会离得太远。

    林氏叹口气:“你有没有想过,离开柳家之后,外人会怎么想你?”她正色道:“妹夫在外人眼中,除了手上的伤,其实是个很不错的人。如果……如果你离开了,外人会说你不识好歹。”

    “人不能总活在外人的目光之中。”楚云梨算是看出来了,林氏不太愿意接纳她。

    这一回来,也不是住一两天,她立刻就打消了搬回家的念头。楚云梨留恋地看着屋中的摆设,道:“云儿大了,这间屋中好读书,你让他搬过来吧。”

    两人还在说离开柳家的事,她突然就说起搬屋子,林氏有些意外,疑惑问:“你不是要搬回来吗?”

    楚云梨随口道:“我离开柳家之后,也不是一定要回娘家。”

    听了这话,林氏惊讶道:“那你去哪住?”

    “这天下之大,总有容身的地方。”楚云梨笑吟吟:“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临走之前,她又看了那一间屋子,仔仔细细,不错过任何一个地方,打算就此记住屋子的模样。

    或许,张红玉那些年的委曲求全,也是因为她心里清楚自己回不了娘家。

    楚云梨出门之后,沿街打听了一番,她手头银子不多,这一时半会儿也赚不来,她没想过要去找人借,干脆就租了一间不大的院子。

    因为要留出银子给柳成扬带去书院,租下的那个院子属实有些破旧,还不如柳家。

    不过,她相信这只是暂时的。

    院子租下,已近黄昏,天就要黑了。楚云梨找了一驾马车,直奔柳家。

    母子俩今日哪也没去,一直在院子里商量对策。柳成扬听了母亲的话,在收拾行李,可看到父亲和祖母回来,却没看到母亲。他心里也没了底。

    柳长洲还嘱咐他把东西放回去。

    柳成扬磨磨蹭蹭往回放,眼神一直看着大门口。终于看到了母亲回来,他急忙奔了出来:“娘。”

    楚云梨冲他笑了笑:“别害怕,行李收好了吗?”

    母子俩已经商量好了,还是不能轻易和离。毕竟,柳长洲手已经废了,只剩一个读书人的名头好听,他这些年来也没在外做工,抄书的收入太低,他再娶没那么容易。想要娶一个能生孩子的女人,就更不容易了。再有,二人也仔细想过,无论柳成扬是谁的血脉,他总归在柳家长大,母子俩待他不薄……只凭着这些,他以后就不敢不孝顺。

    既如此,也不折腾了。

    看到张红玉进门,母子俩正想说两句软话……这些年来,夫妻之间吵架也不是第一回 ,张红玉是个很好哄的人。最多三天,她绝对不生气了。

    因此,母子俩从来都不觉得会哄不回人。

    还没开口呢,就听到张红玉问行李的事,两人顿时就急了。也就是说,她还想搬走。

    吵架归吵架,张红玉可从来没有去外头留宿过!

    “红玉,长州知道错了,之前都是说的气话,他心里不是这么想的。你也别去外头了,你们母子俩要是搬走,这周围的邻居看着,该笑话咱们了。还有张家那边,你这些年来都没回家住过,今日我们全家都过去了,你要是再回去住,傻子也知道你们夫妻吵了架……你爹年纪大了,别让那些闲言碎语打扰了他,万一把人气出个好歹,你后不后悔?”柳母苦口婆心地劝。

    楚云梨看了看天色:“我看你们俩是没把我的话当一回事。昨天我就说了,今儿要是看不到李家写的借据,就别怪我无情!”

    柳母:“……”把这茬给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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