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院子已经好几年没住人,除了必要的家具之外,到处都是空的,此时打扫得干干净净,就愈发空旷了。

    母女几人除了一床被褥之外,什么都没有。楚云梨又去了隔壁:“劳烦大娘借我一点粮食。”

    周大娘叹口气,进去装了一包,大概有三四斤的样子:“先吃着,别急着还。”

    楚云梨还没走远,听到院子里有个年轻的女声道:“娘,这粮食借出去还收得回来吗?”

    然后就是周大娘的声音:“我就没打算收回来。你别这副样子,人家孤儿寡母那么可怜,就当是日行一善。再有,都说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前头的都没还,她不会好意思再登门。”

    这声音不大,但楚云梨却听了个清楚。她不确定周大娘是不是故意说给她听……但就算是故意,她也能理解。

    村里的粮食都只够自己吃,少有几户人家还得多吃野菜才能勉强饱肚,有点粮食那都是从牙齿缝里省出来的,自己都舍不得吃的东西,凭什么给一个外人?

    楚云梨将粮食递给孙宝金:“先做晚饭。”

    孙宝金俭省惯了,她知道粮食是借来的,这些吃完,还不知道怎么办呢?于是,哪怕离开了孙家,母女四人喝的也还是糊糊。

    楚云梨早早睡下,她打算养养精神赚银子养家。

    稍晚一些的时候,外面好像有人敲门。不过,楚云梨实在困倦,便没搭理。

    翌日,楚云梨虽然站起来还会头晕,但比前两天要好得多。她起得挺早,打算去镇上瞧瞧,在院子里洗漱时,姐妹三人欲言又止。

    就在楚云梨觉得她们会忍不住开口时,又有敲门声传来。孙宝金跑去开,楚云梨侧头看了一眼。

    孙吉富站在门口,看到母女几人,面色不太好:“秀云,跟我回家。”

    楚云梨摆了摆手:“你说了不算。”

    孙吉富直直看着她:“你不为自己想,也要为孩子着想,你弱成这样,连自己都养不活。又拿什么养这些孩子?难道你打算一辈子借粮度日?”他越说越顺口:“也就是周大娘的心善,换了别人,是绝不会借粮食给你的。”

    楚云梨似笑非笑:“我现在回去,进得了门吗?”

    孙吉富咬牙:“我会说服娘!”

    “我不想和你过了。”楚云梨面色冷淡,语气也淡:“孙吉富,你自己也想生儿子,跟我在一起,你这辈子都别想如愿。”

    孙吉富黝黑的脸色难看无比:“你不后悔?”

    见他没否认,楚云梨心里更冷,认真道:“不会!”

    说完,拢好了头发,进屋换衣。恍惚间听到外面传来孙母唤儿子的声音。

    楚云梨再从屋里出来时,门口已经没了人。

    孙宝金怯怯道:“奶不让爹和我们说话。”

    楚云梨点点头:“你们留在家里,我出去一趟。”

    姐妹三人知道母亲这是出去找生计,二丫一脸不赞同,想了想道:“娘,你卖了我吧!”

    楚云梨:“……”

    “我就是死,也绝不会卖儿女。”楚云梨一脸严肃:“这种话以后不许再说了,否则,我要生气的。”

    二丫振振有词:“我听说签死契能得三钱银子,有了这些,您就能养身子……”

    楚云梨戳了一下她的额头:“年纪不大,想法倒是挺多。你们给我乖乖呆在家里把那两分菜地开出来,回头问隔壁的周大娘要点种子。我最多傍晚就回。”

    她也不是征求三姐妹的意见,很快就出了门。一路往村口去时,还遇上了去地里干活的邻居。

    说真的,哪怕是蒋秀云主动求去,所有人都觉得是母女四人在孙家过不下去才会如此。但凡有点办法,蒋秀云怎么可能带着孩子自寻死路?

    是的,在村里人看来,没有地又借住在别人家的母女四人,只有死路一条。

    飞鸟镇离城里挺近,镇上有不少人会去城里买东西,因此,镇子并不大,好多人都只是路过。

    楚云梨这身子干不了活,想去卖方子吧,又因为村里人经常去城里,万一被识破,容易引人怀疑。想了想,她一咬牙去了后街。

    如果说前街一派繁华热闹,那后街就有许多不可说的东西。比如花楼,比如……赌坊。

    楚云梨还离赌坊老远,就抬手将自己的头发挽起。又将脸上抹黑了一些,走路动作一换,乍一看像是个瘦弱的男人。

    赌坊里面有些冷清,看到楚云梨进门,立刻有人迎上来:“这位小哥,我们这还没到接客的时辰。”

    “我就来看看。”楚云梨左右转了一圈,还假装自己没进来过,指着那些桌子问用处。

    伙计有些不耐烦,关键是这人挺穷的,他应付了几句后,道:“这就不是穷人该来的地方。”

    楚云梨恼怒道:“万一我赢了呢?”

    伙计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似的:“你都不会,怎么赢?”

    “试都没试,你怎么就知道我不行呢?”楚云梨声音大了些:“我已经学会了!不信咱们试试!”

    伙计不客气道:“你拿什么赌?”

    “我赌这条命!”楚云梨一巴掌拍在桌上:“要是我输了,任你打杀!”

    伙计有些被吓着,但又觉得此时再退显得自己怂气,咬牙道:“赌就赌。”

    他掏出了一个荷包放在桌上。

    荷包有些扁,听得到里面铜钱碰撞的声音,楚云梨冷哼一声:“你这点东西想赌我的命?”

    伙计脸色涨红,此时赌坊里的其他人看了过来,都觉得楚云梨是来砸场子的。

    于是,只能商量了一番,派出来了一位中年汉子,也拿了五两银子放在桌上:“这些足够了吧?”

    楚云梨颔首。

    两人比大小,三局两胜。

    楚云梨耳力很厉害,场场猜中。拿着五两银子,她似笑非笑:“我该不会走不出去吧?”

    飞鸟镇离城里挺近,还有不少富商在此修建别院,镇上的富人挺多。因此,五两对于这间赌坊来说,并不算太多。

    管事脸色难看:“不会!我们赌坊绝不干那种事。”

    楚云梨含笑点头,缓缓走了出去。

    离开赌坊的视线,她踉跄着进了小巷子里,整个人软倒在地上,足足半刻钟才缓过来,这破身子太差了,真得好好补补。她歇了一会儿,擦掉脸上的黑灰,重新梳好发髻,又变成了一个苍白虚弱的小妇人,从小道去前面时,期间还遇上了赌坊中跑出来打听那个砸场子之人身份的伙计。

    她租了一架马车,自己不出面,让车夫帮自己买东西,粮食米面,油盐酱醋,还买了两匹布和绣针绣线,纳鞋底的布也买了不少。路过卖肉的摊子,将上面剩下的肉和骨头包括内脏全部包圆,装了半马车才往回走。

    回去的路上,楚云梨昏昏沉沉,在村口被车夫换醒,到了周家院子外,她下马车时腿一软险些摔倒。

    三姐妹没想到母亲出去一趟愈发虚弱,正害怕呢,就听到车夫催促他们卸东西。

    楚云梨回过头:“麻烦老伯卸一下,回头我会给酬劳的。”

    当马车帘子掀开,看到里面的东西,姐妹三人都惊呆了。

    第1876章 六个姑娘的娘七

    东西挺多的,被褥就有几床。

    这东西不重,但一次最多拿两床,加上油盐酱醋和粮食还有布料,车夫和三姐妹跑了三趟,虽然动作已经足够轻巧和迅速,但还是引来了周围的邻居。

    只要有一个人看见,那基本就会被全村的人知道。

    车夫走后,三姐妹看着屋中一大堆的东西面面相觑,楚云梨刚才强撑着做了那么多的事,此时早已经疲惫不堪,有气无力地道:“把这些东西归置一下,被褥放到床上,其他的东西拿到厨房。料子……稍后你们请了周大娘过来帮你们各自裁两身衣裳。对了……”她掏出来一把铜板:“稍后请周大娘帮忙在村里捉几只母鸡,以后天天吃鸡蛋。”

    孙宝金不敢接。

    还是二丫反应最快,她接过铜板数了数,迟疑着道:“娘,我觉得鸡可以不买,咱们可以买几个鸡蛋先吃着,现在最要紧的是给您请个大夫。您不喝药……我害怕。”

    楚云梨笑了笑:“鸡也要买,可以的话,你们还可以抓两只小猪仔回来,至于大夫……也请吧!”

    姐妹三人对视一眼,都知道这铜板不是全部的积蓄,顿时欢喜起来。

    一刻钟后,周大娘过来,看着崭新的料子,心下很是惊奇。

    银子不好赚,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实。

    而女人想要赚银子就更难了。如果不是蒋秀云还在坐月子,周大娘都要怀疑她是不是跑出去做暗娼了……实在是,一个女人要买下这么多的东西,干个一两年还有可能。短短一天,变也变不出来啊!

    她有些担忧,可这到底是别人的家事,一开始的迟疑过后,她收起了心底的思绪,给三个孩子裁衣。五两银子在穷人家可以买许多东西,料子肯定是够的,就连楚云梨自己做了两身之后,都还要剩下不少。

    周大娘在量身的时候顺便问了料子的价钱,听楚云梨说了后,惊讶道:“买一匹真的要便宜不少诶。你这都已经够了,能不能退一些给我?”

    自然是用买下的价钱退给她。

    如此,周大娘至少可以便宜几个铜板,又能买半斤肉了。

    楚云梨含笑点头。

    周大娘走的时候捧着料子笑得欢喜,三丫还跟了过去,送上了早就准备好的要还的粮食。

    借的是粗粮,还的是细面。这是楚云梨的意思。

    不是她愿意做冤大头,而是周大娘的这份心意难得。要知道,一般人家可不会把一个正在坐月子的女人接回自己家中。

    当时孙吉富自己都避讳成那样,周大娘没有多迟疑就点了头,可见她的善良。

    村子里不止这一处空院,楚云梨当时就寻思过,最有可能答应让她们一家人借住的,也只有周大娘。

    当初周大娘可是把这院子都借给别人停过丧了的。究其原因……她这个侄子如今住在府城,听说挺富贵的,已经好多年没有回来了。当年他们将侄子养大,算是有一份养恩在,这院子说是她侄子的,不如说是侄子将一个本就用不上的东西送给了他们家。

    母女四人身无分文,搬出去两天就买了这么多东西回来,引得村里人猜测纷纷。

    人无横财不富,众人都觉得母女四人要么是走在路上捡着了银子,要么就是干了些不好的事。

    孙母前两天还沉浸在失去孙子的悲痛之中,自从赶走母女四人,她心里的悲伤已经淡去九成,更多的则是在琢磨着给儿子重新另寻一个合适的女人。正在邻居家里打听她的一个远房亲戚家中的寡妇呢,就听说母女四人买了不少东西的消息。

    “别是偷来的吧?”

    邻居皱了皱眉:“应该不会,秀云就不是那种人。”

    相邻住了那么多年,邻居自认对蒋秀云有几分了解,那喜欢偷东西的人,平时就管不住自己的手脚,不可能这些年都不暴露。换句话说,这么多年都没偷,现在也不可能转了性子。再说了,那么多的东西,可不是一点银子买得到的,这村里谁家要是丢了那么大笔的银子,不可能一点消息都没。

    孙母心里不是滋味,只要母女四人过好了,她心里就难受。

    “我瞧瞧去。”

    邻居:“……”

    现在都不是一家人了,怎么能随便上门打扰呢?

    但是孙母压根就没有自己是外人的觉悟,楚云梨奔波了大半天,早已累得不行,送走了周大娘后倒头就睡。

    孙母来敲门时,三丫过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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