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花正在哭,又不敢用东西给孩子裹身,楚云梨转身回到自家院子里,扯了细滑的绸缎裹着孩子,外面围着被子,抱着就往村口跑。

    孩子才五岁,抱在怀里像小猫似的。槐花哭着跟在身后,不远处孙吉富也追了上来。

    跑了没多久,村里的牛车撵了上来。几人坐了上去,一路泥泞,周围又特别的冷,到了镇上之后,很不巧的,两个大夫都不在。

    又颇费了一番功夫,总算找去了大夫的家中,看到孩子身上的惨状,大夫也皱眉。

    “怎么会烧得这么狠?”

    槐花满脸是泪,根本说不出话,好不容易吐出一句话,还是求大夫救人。

    大夫拿出烧伤的药膏,槐花根本不敢上手,还是楚云梨上前帮忙,小半个时辰后才帮孩子包扎好伤口。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槐花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哽咽着道:“我去后面拔菜,然后听到了孩子哭。赶到厨房的时候,就看到他已经烧着了,若不是我回来的及时……”

    说到这里,已然泣不成声。

    楚云梨实在不想把人往最恶处想,但有些事情不是逃避就能过去的。她皱眉问:“那你婆婆呢?”

    槐花咬牙切齿地道:“就在边上。若是没看错,是她把孩子推进去的。”

    楚云梨惊住了。

    “你没看错?”

    槐花闭眼:“应该没有。”

    楚云梨:“……”

    真的,当她以为孙母不管有孕的儿媳,不肯帮着见红的儿媳请大夫已经算是最恶时,她能对怀着亲孙子的儿媳动手。以为这已经是人性最恶时,她能将一个才五岁的孩子推进柴火堆。

    很明显,槐花也没想到,她满脸是泪,想要触碰孩子又不敢。

    楚云梨将孩子完好的那只手放到她手里:“你要扛住,孩子还等着你呢。”

    槐花抱着孩子的小手,嚎啕大哭。

    边上孙吉富面色复杂:“槐花,外头很冷,天就要黑了,天黑了之后路不好走。咱们赶紧把孩子带回去吧!”

    槐花看他一眼,道:“我手软,你帮我抱。”

    孙吉富皱了皱眉,这里就他一个男人,而孩子不能碰着伤,得摊在手上抱。这种抱法很费力,大概也只有他才能扛得下来。

    楚云梨一脸不赞同,想要伸手去抱孩子,槐花却伸手阻止了她:“就让他抱。”

    她眼神里一片冷漠,道:“吉富,你先走,我再问大夫拿点药膏。”

    抱着孩子走得慢,也得特别小心。孙吉富将孩子挪上了牛车,找了个舒适的位置靠着,又冲着车夫两口子道谢。

    而他不知道的是,屋子里的槐花看向大夫,一字一句的道:“帮我给孩子配最好的药膏。顺便……我要一副绝子汤!”

    楚云梨:“……”

    不用问也知道那汤是给谁喝的,她一脸的不赞同:“你没必要如此。”

    槐花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我心里有数。”

    竟然是听不进去楚云梨的劝说。

    槐花今年也是二十多岁的人,不再是孩子了,做事自有章法。楚云梨万分不愿意她喝下那绝子汤,却也阻止不了。

    她有些后悔:“我当初就该搅和了你二人的婚事。”

    闻言,槐花笑了笑:“不怪你。”

    槐花拎着一大包药出门,不看孙吉富的脸色,自顾自上了牛车。

    一路上,孙吉富好几次想要跟她说话,她都不看他,也不接他的话茬。

    回去的路上很沉默。

    孩子伤成这样,没人高兴得起来。到了孙家门口,槐花冲着楚云梨道谢:“今日多亏了你,以后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言语一声。”

    孙母从屋中奔了出来,看到儿子手里的孩子,撇了撇嘴。待看到槐花手里的大包药时,顿时就皱起了眉:“这得花多少银子?”

    槐花霍然回头,眼神凌厉:“如果孩子死了,我要你偿命。”

    孙母被她那样的眼神吓了一跳,讪讪道:“确实是我没看住孩子,可他也太活泼了。我都说了好几次别靠火堆太近,当时我看他滚进去,想要伸手拉都没来得及。你也看到了啊!”

    槐花冷笑:“你是推他还是拉他?”

    孙母一脸惊讶:“你认为是我推了孩子?”她指着自己的鼻尖:“我再看不惯你,也不会对孩子动手啊,你这可真是冤枉我了。槐花,说话要讲道理,可不能张口就来。”

    槐花忽然就怒了,将手里的药狠狠砸了过去。

    包药的黄纸落在地上,几乎瞬间就湿了。孙母见状,吓了一跳,急忙上前捡起:“这可都是银子!”

    槐花冷哼一声:“我儿子是被你伤的,再多的银子你也得花。否则,我跟你同归于尽。”

    孙母:“……”

    她面色微变:“槐花,孩子自己不小心,你却全都怪在我头上,这不合适吧?”

    槐花进了厨房熬药:“我心里有数。”

    孙母无奈,干脆拉了将孩子放进屋中的孙吉富,低声问:“花了多少银子?”

    孙吉富一脸无奈:“我不知道,槐花走在后面,是她自己付的。”

    孙母一喜:“她自己的私房钱?”

    “或许是吧。”孙吉富满脸疲惫,他以前觉得母亲就是抠搜了一些,对儿媳刻薄了些。却从来没有想到过她竟然会对孩子动手。

    他真觉得自己好像今日才真正认识了母亲,半晌,他才问道:“娘,孩子真的是自己摔进火堆里的吗?”

    孙母瞪大了眼,满脸怒气:“连你也怀疑我?”

    孙吉富捏了捏眉心:“槐花说亲眼看到你将孩子推进去的。”

    问这话时,他紧紧盯着母亲的脸。

    孙母眼神闪躲,不敢与儿子对视:“我那……也是不小心的。”看到儿子眼中的不赞同,她看了一眼厨房,低声恶狠狠道:“我还不是为了你?槐花把那孩子看得眼珠子似的,有那个小野种在,就算她生了你们俩的孩子,肯定也会以那个孩子为先。你看看这半年他吃了家里多少鸡蛋……”

    这番话几乎是承认她推了孩子。

    孙吉富面色复杂:“那你也不能对孩子动手。”

    孙母梗着脖子道:“我又不是有意的。”

    孙吉富无言。

    稍晚一些的时候,孙母去厨房帮忙,连儿子都看不惯自己,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好像确实太狠了些。

    一进门看到槐花在喝药,她皱眉问:“你为何要喝药?”

    槐花面色漠然:“刚我让大夫顺便给我把了脉,他说我伤身太狠,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孩子,所以给我配了一些药。”

    听到这话,孙母面色大变。

    第1892章 六个姑娘的娘二十三

    “大夫到底怎么说的?”孙母连声追问。

    槐花面色淡淡:“他说我前头那个孩子如果保住的话,我可能还能生。可偏偏没保住,又撞着了肚子,怕是……不能再有孕了。”

    孙母急得团团乱转:“这怎么可能?先前我给你请的大夫可不是这么说的。”

    “那是王大夫。”槐花张口就来:“今日给孩子看伤的是医术最好的林大夫,反正……已经这样了,只能喝药调理。娘,往后你得多给我点银子。否则,耽搁的可是你们孙家的孙子。”

    孙母:“……”

    她眼神闪烁,很快退出了院子。

    槐花和她相处好几个月,大抵也猜得到她的想法,扬声道:“娘,我是为你们孙家伤了身,你如果想让孙吉富休妻另娶,我劝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就算你不怕丢脸,不怕外人指指点点,我哥哥也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孙母急得直跺脚,奔进了屋中去找孙吉富,低声问他知不知道这件事。

    孙吉富自然是不知道的。

    槐花也想早些为孙家生个孩子,两人夜里躺在床上,也没少说这事。孙吉富皱起了眉:“以前没听她提过。”

    他真的是今日才知道槐花伤了身子不能生。

    孙母想到儿媳回来就指责自己推孩子进火堆,瞬间明白了什么,她一把抓住儿子的手腕:“我问你,跟槐花一起走在最后的人是谁?”

    “是秀云。”孙吉富说起前面的妻子时,心情有点复杂。连大夫都说,孩子烧成那样,不能用东西裹。像这种必须要裹的情形,就得用特别细滑的料子,那匹绸缎都废了。

    他再一次明白,蒋秀云真的是个很善良的人。

    孙母若有所思。

    孙吉富早就想生个儿子,得知槐花不能生,他哪里还忍得住,急忙跑去厨房问大夫的原话。

    天色黑了下来,外面寒风呼呼,楚云梨手中拿着孩子的春衫,有些心不在焉。说真的,她没料到槐花的孩子会受伤,这会儿想起来,心里有点难受。

    她想着抽空去镇上配一些好点的药膏回来给孩子止疼,最好再配点祛疤膏。如此,孩子受罪归受罪,应该不会影响以后。

    忽然听到外头有敲门声,宝金想去开门,楚云梨率先起身:“我去,你看着妹妹。”

    刚看到门外站着孙母,楚云梨颇为意外:“有事吗?”

    孙母看了一眼院子里,似乎想要进门。

    楚云梨堵在门口不动:“有话就说吧,外头怪冷的。”

    进门是不可能进的。

    孙母听出来了她的话中之意,有些不甘心。但她今日不是来找茬,而是有正事,也不再纠缠这些细节,低声问:“我就想知道,大夫是怎么说槐花的身子的?”

    楚云梨想了想:“当时我收拾裹孩子的那匹绸缎去了,没注意这事,怎么了?”

    孙母:“……”

    她有些不信,紧紧盯着面前女子的脸:“槐花说,大夫给她重新配了药,说她以后都不能生了,你没听见?”

    “好像听说了一点。”楚云梨不确定地道:“我当时真没注意,那匹绸缎花了我一百多枚铜板,已经不能要了,你是不是该赔我?”

    本来孙母还想多问几句,听到要赔银子,再也没了心思,转身就跑。

    前儿媳在身后喊,她都没有回头。

    关于槐花的孩子烧伤这件事,槐树再次上门讨要公道。不过,孙母一口咬定是意外,并且说自己当时是伸手拉孩子,并不是推,反正不许槐树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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