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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御剑心中被触动,满目温柔,道:“你有心了。”解下腰带上的易水寒,递给了他。

    原先的宝石剑鞘已被黑色皮革取代。屈方宁啌然一拔,烈阳之下,眉目亦映上一层霜色。

    御剑低声道:“‘昔时人已没,今日水犹寒’……想不到一语成谶。”

    他久久注视地上残余灰烬,一贯凌厉森严的语气也沉了下来:“我原想等叛乱平定之后,将她许配扎伊二皇子,两国联姻,凭借连云山铁矿,铸造流通,互相牵制。临行之前,我特意嘱咐过她,切勿轻举妄动……这小女孩儿,到最后也没听我的话。”

    屈方宁随之望去,轻声道:“小王爷对郡主,也是有一点真心的。这一路……也没有亏待郡主。到了最后,我想……她心里还是欢喜的。”

    御剑漠然道:“嗯,我会让屈林下去陪她的。”摸了摸他头发,两人目光相触。御剑问:“跟我回去?——再说?”后面两个字,已经带了些笑意。

    屈方宁脸上顿时一热,慌忙向人群看了一眼:“小将军……让我陪他登点将台。”

    御剑目光不动,轻声道:“看别人做甚么?怕人知道?”

    屈方宁给他碰着耳朵边沿,不禁有些惊惶,嘴硬道:“谁……谁怕了?”

    御剑深深看了他片刻,忽然一笑,又摇了摇头。屈方宁结巴道:“笑……笑什么?”

    御剑道:“笑你可爱。”牵起追风,把他一抱而起,送上马背:“早点回来。”

    屈方宁一扬银白马鞭,回道:“——再说。“总算找回一点场子,哒哒哒地跑了。

    狼曲山主帐,一面忍冬大旗正凌空飘扬,青面上镶了一道素白边,显得意气萧索。

    小亭郁紧张得有点发颤的声音正在读:“使国不负兵,为主不顾身,见难不畏死,决疑……决疑……”

    屈方宁敲了敲帐外铜扣,小亭郁受惊的雀儿一般转过来,嘴里背着:“不避……避罪,方宁。”

    屈方宁叫了声“小将军”,跪着替他把戴反了的护心镜掉个边:“你在背甚么?”

    小亭郁满脸倦容,道:“明天早上……登台,他们要我训几句话。”瞧着手里皱成一团的帛书,又背了起来:“智以折敌,仁以附众……”

    屈方宁张开五指盖在帛书上,抬头看着他:“别背了。”

    小亭郁执拗道:“不行,要背的。背完这个就好了,——方宁!你干什么?”

    屈方宁把帛书抽掉,举得高高的,退开几步。

    小亭郁急道:“还给我。”

    屈方宁往后让了让。

    小亭郁重复了一遍:“还给我。”声音已经有点鼻音了。

    屈方宁一动不动。

    小亭郁突然崩溃了,低吼道:“还给我!还给我!背了这个就好了!我的任务就交差了!让我安安稳稳过了明天一天吧!方宁……”

    他的话断了。两滴泪水溅落在光洁崭新的护心镜上。

    屈方宁妥协道:“好罢。对不起。”将帛书摊开在他膝盖上。等他平静片刻,又问了一句:“那明天之后呢?”

    小亭郁通红的眼睛对准了他,干裂见血的嘴唇动了动,什么也没说。

    虎头绳进帐道:“小将军,哈丹都统叫你过去,说是有事商议。”

    小亭郁忙应了一声,打水擦了一把脸。虎头绳亲亲密密地拉着屈方宁的手,叫道:“小屈哥哥!我给你编了好多花环儿,现在都干啦!”

    屈方宁笑着抱他一下:“一会儿找你要!我们一起送小将军过去。”

    狼曲山议事大帐比鬼城规模小得多,三十来名体格彪壮、精神奕奕的西军将领毕集于此,各自搬了座椅,有的干脆就席地而坐。哈丹坐在中心,满头花白头发编成一根大辫,缀满指肚大小银珠,正捋着胡须与人谈笑风生。虎头绳推着小亭郁进去,他对每位将领都十分有礼,叫了这个伯伯,又叫那个叔叔。众人偶尔有躬身还礼的,多数点点头就完事了。小亭郁的轮椅来到外围,就进不去了。虎头绳小声地请旁人让开,说了几遍也没人听到。还是后来哈丹看见他了,招呼了一声,他的轮椅才得以进入中央。停稳了,也只专注地听哈丹、乌恩其几人说话,一句嘴都不插。

    屈方宁在门外看得暗暗摇头,回想御剑与手下议事,大多数是独坐中央,一手撑在狼头椅扶手上,两腿大开,姿态十分随意。别人军姿笔挺地坐在两旁,手在膝盖上放得平平整整,个个提足了精气神,生怕听漏了一个字。他语调微微一提,负责的军官就要脸色煞白,满头冷汗。看小亭郁这个样子,简直就是个刚刚回老家的客人,家里的姥爷还不是亲的。从头到尾,听见的全是别人的声音,小亭郁差不多就发了两个音:一个“好”,一个“是”。好不容易低低说了句什么,满堂都笑了起来——这笑倒是充满善意的。哈丹摸了摸他的头,又说了句什么,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屈方宁最后看了面红耳赤的小亭郁一眼,悄悄回了主帐。

    小亭郁回来,拿了一张新的帛书,重新背了起来。屈方宁在一旁盘腿坐着,托着脸看他。小亭郁磕磕巴巴背了个开头,轮椅转向他:“方宁,你在这里,我背不下去。”

    屈方宁抬起眼睛,跟他对视:“别人拿你当小孩玩呢。”

    小亭郁哑了口,半晌,自嘲地笑了一声:“他们都是长辈,我父亲很尊敬的……”

    屈方宁道:“你是你,又不是你父亲。”

    小亭郁被吓着似的飞快抬头,不认识般盯了他半天:“我父亲说……”

    屈方宁道:“从前亭西将军让你读兵训,下军营找人,你总是寻个空隙就跑出去了,拉着我放风筝,还叫我打灰毛老鼠给你看。”

    小亭郁气馁地低下头,手指捻着帛书的卷边。许久才说:“方宁,我根本做不了将军。”

    屈方宁点头道:“要是每天被人逼着背书,议事的时候在一边当个摆设,一想到要上点将台,就跟你现在似的……那是做不了。”

    他看向小亭郁,嘴角微微一抿:“你要是不想这么过一辈子,我倒是有个主意。”

    次日清晨,漫天雾霾。

    狼曲山下,数万将士队列俨然。点将台状如蚌贝,两侧索道漆黑如墨,悬空凌越山涧。台前是百级黑色长梯,西军高层分列两旁,身着礼服,气势凛然。中央一张黑色主座,披一张白缎椅披,逶迤至梯级之下,表示主帅新丧。

    小亭郁一见那微微摇晃的索道,脸色更白了几分,就此踟蹰不前。虎头绳还未开口劝说,屈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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