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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自回帐去了。往地下一坐,只觉心内悸动不已:“原来我想错了,遮罗营……不是押送我的。好罢,总算没拿老子当犯人。”虽则如此,对御剑的痛恨可没减了半分,平常相见了,只当做不识。御剑亦是视之如无物,平日点卯交递,连正眼都没一个。他这次终于沉得住气了,抑着自己奔劳谈笑,倒也绝了胡思乱想的念头。如此安稳过了一月有余,两人之间平静得好似一潭死水,连涟漪都不起。除了巫木旗问过一次他为什么不来了,答曰军机处忙得无暇他顾,也便瞒了过去。

    十二月中旬,其蓝自治地孟兰郡王率十余名其蓝故将,起兵八千余,突袭千叶驻离水南岸守军,绞杀四百人,分尸二百。御剑率兵前往镇压,直追击至大璇玑洲内,三日之间,将起义军尽数扑灭。屈方宁亦由军机处派遣至乌古斯集市,清算物资。前脚刚踏入离水岸边,千叶驻乌古斯军军长便惊慌失措地召集一众军官,开口第一句便是惊天泣地:“将军孤军深入,中了敌人恶计,已经整整三天没有消息了!”

    众人一听,全然不为所动。以御剑素日谋略之周详,如何能在其蓝这支弱旅前出甚差错?只当危言耸听罢了。驻军长急得面色煞白,道出原委:前日将军率乾天部六营、艮山部十二营从大璇玑洲落雁之丘折返,途中再遇袭军,穿的正是西凉旧部服色;袭军事先在途中埋下火药,炸断道路,将两部十八营分割为三段。将军与乾天部四营深陷丘泽,于硝烟中与袭军且战且退,至黑烟散尽时,双方皆已不见踪影。

    这位驻军长身材十分肥胖,想是驻守期间吃了不少油水,望之团圆喜庆。他神色再慌乱,说得再焦急,听在别人耳里,天生就少了三分严肃。屈方宁心中原就有几分存疑,听他拖泥带水地叙述事由,越发半点也不信:御剑要是会中这种粗制滥造的下等劣谋,黄惟松何必处心积虑送他们前来卧底?倾尽南朝几万斤火药,给他来一个火树银花,不就举国昌平了吗?

    除此之外,他比旁人又多了一层想法:这一个月虽然风平浪静,却保不准御剑不动别的心思。此人的情爱自然是个天大笑话,对自己似乎也无甚牵挂,但也不可不防。只是这念头多少有些自作多情;他自从繁朔归来,惯常的嚣张自负都狠狠打了个折扣,连带着对人情都不怎么信任了。要说这是御剑专为他一人设下的请君入瓮之计,似乎也无此自信。如此,三四日间只在军资、军务部门走动,忙前忙后,清点核算。一连几天,吃住皆在仓库中,不知方外之事。

    直到郭兀良率兵赶到,命军务部取出全部库存彩烟、烟火弹等,又在集市外布置岗哨,数千守军分为十余队,分批开往落雁之丘,不择昼夜搜寻下落,他这才收起了先前的轻视之心。军机处有消息灵通者,便私下传闻:这几天驻地守军倾巢而出,竟未寻到任何蛛丝马迹;将军与四千乾天部将士,竟似在这世上完全消失了一般。

    这等私言妄语,又语涉军机大事,自然是不敢张扬了说的。屈方宁听在耳里,却是别有一番心思:“要是他真的就此埋骨离水,与贺大哥地下相见,又会如何?唉,贺大哥要是知道我对仇人动了真心,还被弃若敝履,肯定会笑得打跌。不,多半会一枪戳死我。”抱着仓库中的薄被出了半夜的神,没有片刻合眼。天色未明,军机处一行人接到命令,即动身前往落雁之丘,以作地形考察。屈方宁随御剑学的是上等兵法,对山丘河泽脉络走向并不陌生,此时登高一望,不禁大吃一惊。原来此地地形奇诡,一丘一壑,皆在绝不可能之处,好似老天造化之时,故意使了这么一手,免得让凡人摸准了他的心思。又听其蓝降卒叙述地名由来:大雁是通灵之禽,千里传信,亦无差错。唯独到了此处,好似见了鬼一般,迷失方向者不知凡几。他将信将疑,随人去当日西凉埋伏之地看时,只见满地焦黑,蔓延三里有余,地下的黑岩都被炸得翻起,空气中硝磺气味至今未消。

    他这一下终于有些信了,与一众司管探测的工匠一起,灰头土脸地挖掘了几天,一无所获。深夜倦极合目,见郭兀良帐中仍然亮着灯火,疲惫的守军三三两两进出报告,断续低语在寒风中响起,气氛冰冷消沉。他紧了紧身上毡毯,眼眶倦得一圈发热,却怎么也睡不着了。脑中兀自斗争了一刻钟,才披衣起身,前往郭兀良帐中,道:“郭将军,末将见您负彩烟探路四围,一日不过十余里,莫非星律有误,道路又起变化?”

    郭兀良见他双眼熬得血红,忙命人给他煮热羊奶来,又给他看了座,才指黄沙地图怅叹道:“日星律是由我保管不假,只是这其中三四十里……”一指落雁之丘所在狭长地块,“应的却是月星律。毕罗觊觎此二律多年,为保万无一失,全本只在天哥一人手中。不想他思虑周全,却……贻误了自己。”

    屈方宁见他神色痛悔,再无怀疑,询道:“那月星律……就是末将从司星台战俘处得来之物么?”

    郭兀良陡然站起,喜道:“正是!”目光又转黯然,道:“这么久了,你……想必也不记得了。”

    屈方宁垂目道:“……末将尽力一试。”这二星律当年为贺真刻印星酒玉坛之中,于秋场大会之前飞马赠饮,他当时拼足全力强记,一下高台,立即反复背诵。一年多时间,从无一日间断,实在比自己手心纹路还要熟悉。如今只怕背得太快,惹人怀疑,遂花了一夜工夫,才赶制出一张月星律。墨迹未干,即送达郭兀良手中。郭兀良无半点迟疑,立即命人依照律例,循路而入。屈方宁怔道:“将军不先辨认真伪,若是有什么倒错差误,属下……如何担当得起?”郭兀良深深看他一眼,温和道:“我自然信你。”将他送到军机营中睡下,自己率全军起拔,开入落雁之丘。

    屈方宁最困倦之时已过,一时却睡不安稳,迷迷糊糊刚打了个盹,只闻军靴往来走动,人人压低了声音在谈论甚么。他感知周遭气氛的能力敏锐之极,隐约知道发生了甚么大事,却不愿深想。朦胧中听到郭兀良传令,遂衣冠不整地过去大帐。只见帐中人影团团,鬼军乾天、艮山二部,郭军、守军高阶将领毕集,神色均晦暗不明。郭兀良见他来了,轻轻拍了拍他肩膀,缓缓让出身后一张血迹斑斑的白毡布来。

    白布上赫然摆置着一张漆黑如墨的长弓,弦月般的弓臂,已经从中断裂。

    屈方宁一见之下,脑子里嗡的一声,千百个念头一蓬炸开:“他死了?不,一定是设计来诳我的。这个人没一处可信,我才不上第二次当!……其实真死了有甚么不好?我到小亭郁那里去,也是一样。……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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