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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谓白垩,便是白石风化而成。南朝与扎伊并不接壤,欲觅仙药,势必要借道千叶。赵延生平最怕的就是与这头草原狼主打交道,可惜仙人指路一事早已传开,谄言赔笑也罢,阴遣使者也罢,别人自然不肯令他称心如愿。换在昔日,便是借他十个龙胆,也不敢将心思动到妺水岸边。然而这一次事关重大,人仙之别,在此一搏,他如何舍得放过?当下一咬牙一发狠,一道圣旨急传之下,真定、太原、河间、大同四府驻军,并汾州、晋州、齐州、德州厢兵,以马华章为统帅,浩浩荡荡二十万兵马,向妺水进军。盖因八十一日时限迫在眉睫,兵部一改往日悭吝之态,将一众好儿郎装扮一新,甲胄弓弩一律换新,皮褥靴袜厚实饱满,粮袋中都是今年的新米,绝非陈仓霉物。连马匹都很像样,三成是耐力极佳的滇马,虽不能上阵,长途驮运,却是一把好手;七成是河湟之地战马,黄惟松糟践了无数草场,抛洒了千万银两,磨死了百十名马弁,才养出这么一批敢于践冰踏雪的主。一众人马武装起来,果然非同凡响。短短一月之间,便已攻破三道防线,一举拿下千叶瞭望之所——云内州,向棵子坡汹汹而来。

    千叶激战中闻听此讯,自安代王之下,无不震骇。惟有御剑心中一沉,暗道一声:“来了!”其实南军这一手法绝不新奇,甚至可以称得上最古老原始的劫掠手段之一。三四十年前,草原各大部落尚未形成规模,千人之上的族群极为罕见,多是几十户、百来户人家聚居。北方寒冬漫长,冰雪初融之时,头场猎事最为紧要。一旦抢不到足够食物,部族多半就从此衰落。青壮年男子须集全族之力,倾巢而出。多则三五日,少则二三日,住地只余少量男丁,此外尽是妇孺。此时外族骑兵从后方大肆来袭,妇人小孩全无抵抗之力,迎来的便是一场可怖之极的杀戮。这古法有个名目,谓之“打春”。御剑之母当年因率领族中妇女,击退数支打春部落,一度震惊草原。千叶壮大之后,更是只有打人之乐,再无被打之虞。谁知世事难料,一代草原枭雄、北方霸主,竟被最弱小无用的南朝钻了空!

    众人惊怒之下,将南朝这群大逆不道的贱种咒骂了千遍,对赵延葬于皇陵的祖宗更是想出了万种炮制之法。然而此际战事胶着,一旦分兵相救,毕罗定会穷追猛打,还以颜色。隔日,妺水那头传来消息:郭兀良护送王室要人、贵族家眷数千,率先离开棵子坡驻地。御剑当机立断,遣人前往接应,共同奔赴千叶中部铁垒重镇——珠兰塔娜城。数日,讯报传来:双方成功会合,王后公主无恙。安代王这些日子坐立不安,直到这时,才重重吁了口气。众将领家眷亦皆平安,只受了些惊吓。独有巫木旗心急火燎,一跳而出,揪住那报子衣领,急问道:“那小锡尔呢?他怎么样了?”

    那报子如何懂得他这些昵称,愣怔了一下,才道:“乌兰将军么?他与阿古拉小将军带领什方军,与云内……”

    巫木旗叫道:“不对,不对!他自己好好一支队伍,怎会跟阿古拉凑在一起?”

    那报子吃了一惊,道:“可……乌兰军从第一天起就被指派到郭将军手下,护送王后、公主一行,最先离开妺水,去往珠兰塔娜了……”

    巫木旗一个激灵,这才想起郭兀良心灰意冷、解散军队,不过数月。他犹自不信,道:“那些个领主虽然各归其地,也还算是郭将军的属下,难道几个人也组不起?……”

    他还在苦苦琢磨,御剑心中早已如同明镜:郭兀良老成稳重,绝少差池,又是大王结义兄弟,正是护送王室第一人选。他原先队伍仓促之间难以整编,屈方宁立刻将自己训练有素的乌兰军让出,判断之准确,行动之迅速,堪称一流。阿古拉憨愚无能,但手下军队受老什方将军多年淬炼,早已能够独当一面。加上屈方宁坐镇指挥,应无大碍。果然,后几日传来的皆是南军遇袭落败、难以前行之讯。直到贺颖南闻听圣上求丹不利,主动请命,荆州军以不可思议之奇速加入战团,讯报才就此断了。巫木旗日等夜等,足足熬了二十天,阿古拉才派了一名亲兵前来。才报得千叶平民逃至何方、什方军所处何位置,他早已急不可抑,连声问道:“屈将军呢?屈将军呢?!”

    御剑喝道:“你退下!”

    兵随主将,那亲兵也是一脸憨相,说话也不太利索。听御剑喝了这一声,才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声音竟带了些哭腔:“屈将军他……他被敌人捉了去啦!”

    只听“咕咚”一声,巫木旗直挺挺向后栽倒,一跤跌在地上。他顾不得后脑疼痛,一跃而起,指那亲兵叫道:“你说甚么?!好端端的,怎会给人捉了去?”

    那亲兵哭丧着脸,颤声道:“这件事须怪不得我们将军……他听的是郭将军号令,在兴庆道上严防死守,几天几夜都未合眼。那姓贺的来得好生凶猛,又连使奸计,我们将军一向心性耿直,殿下,殿下您是最知道的……”

    必王子听他说得颠三倒四,重重哼了一声,道:“这与阿古拉有甚么相干?”

    那亲兵不敢再言,将身匍匐在地,簌簌抖个不住。耳边忽而响起一个冰冷低沉的声音:“你们中了姓贺的计谋,屈将军前来营救,反被敌人擒获。是也不是?”

    那亲兵识得这声音主人,见他从自己片语之中便窥破真相,愈发怕得厉害,连牙关也格格作响,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安代王在扶手上狠狠一拍,怒道:“屈将军既前往救援,你们当与他共同进退才是!怎能只顾自己性命,让他身处险地?”

    那亲兵磕头不止,额血长流,哭道:“我们将军绝无此意,实在是追兵来得太快……屈将军带领我们出来,赶到兴庆草场时已是黄昏。见那姓贺的不依不饶,便让我们借道岗堡,由他暂时吸引南军火力。届时将敌人引到西郊山下,我们与岗堡军正好赶到,即可一举剿灭。约的是次日凌晨,哪曾想他一夜也没撑过……岗堡军前哨还有人亲眼看见,天蒙蒙亮时分,屈将军身边已不剩一人。那姓贺的趁他拉弓搭箭,从背后使了根绊马索,将他脖颈套住了……”

    巫木旗原本最急于知道屈方宁下落,听他讲述至此,突然一阵心惊,不敢再让他说下去。只骂道:“放屁,放屁!那贺家小狗武功低微,小锡尔胜他百倍不止。如何能被他套住?”

    在场众将领听在耳里,均知屈方宁死多活少,心中寂寂,一时无言。偷觑御剑时,却见他面具下神色一无所动,连肩膀也未颤动一分。忽开口道:“岗堡军……?南军来得如是之快,自强夺兴庆,竟未耽搁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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